第七章|新工作磨合
市舶司的差事,比我原先想像的還要繁雜三倍不止。
慶元港每日都有新船靠岸,不是來自東洋、南洋,就是來自新羅、高麗、西夏──每一艘船,每一張貨冊,每一筆稅款與查驗,都需過目;若遇外番來使,更得親自翻譯迎送,不能有絲毫差錯。
而我,幾乎是從報到那日起,腳便沒再碰過實地。不是巡堤簽署,就是翻譯公文、筆錄會談,連夜裡夢中都還在背對照單詞。
但也正因如此,這份如風般沒喘息的節奏,竟也將我心底那一抹舊情的陰影沖得一乾二淨。
人若能專心做事,心便無暇悲傷。
姚云馳是個極沉穩、極謹慎的人。他幾乎每日第一個到署,最後一個離開。巡港時,他連貨船纜繩是否繫緊、碼頭工人的裝卸數量是否一致都能細心留意。
而與外番商人對談時,他雖不親言翻譯,但每每只憑我譯出半句,他便已知對方心思所往,有時一語道破,有時不動聲色地誘對方自言其意。我時常看得心驚,也不得不佩服。
我原以為他這樣的人,會頤指氣使。可事實上,姚大人從不倚勢欺人,凡事親力親為,對下屬有紀律,但不苛責;該誇則誇,錯了也只要你能補救,他從不追打不休。
雖然,他的眼神依舊冷冷,講話依舊惜字如金。
但人,總會被一種力量吸引──不是溫柔,也不是風流,而是清醒與自持。那讓人放心,也讓人敬服。
不知何時開始,署中若有外番事務,甚至姚大人不在,眾人便自動來找我。
「孔舍人,大人現在在哪?」
「孔姑娘,這道翻譯不確定,您能否先過一遍?」
「孔通事,這個客人只聽得懂番語,能請妳幫忙嗎?」
有一回,還有人笑說:「孔姑娘現在可是姚大人的嘴,誰要進他的門,先得問你。」
我一時語塞,只能苦笑以對。但我知道,姚云馳並未真將我當「隨從」──我處理的,是他交託的信任。
而這樣的信任,是從日日累積的默契裡生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