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退親・辭職
天氣轉陰，風從港口吹進巷弄，帶著些許潮味。
距那一日巷口之別，已過三日。這三日裡，曹家一直沒有動靜，彷彿當真覺得一句「退婚」就能將舊情一筆抹消。
直到今日酉時，媒婆與曹家的姨娘才一同登門。而曹厚德本人，並未現身。我早已預料如此，因此也未出面，只在簾後靜靜聽著。
前廳裡，外祖蔣夫子端坐主位，身側是舅父與舅母。那媒婆聲音還算客氣，只是說：「兩位年輕人性情不合，曹家也不敢耽誤孔家姑娘芳齡，故特來告知，盼能體面收場。」
外祖父笑了，卻帶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清冷：「體面？」
他手中轉著念珠，語氣平緩道：「兩家明明是訂親，曹家卻由一媒一婦前來通告，這體面是留給誰的？」
媒婆面色一僵，一時語塞。
外祖父淡聲續道：「我外孫女孔青黛，並非攀附之人，若說婚事要解，那便是雙方解除，不是被退。」
話一出口，連在簾後的我都忍不住淚意上湧。這個家一直是我最堅固的靠山，哪怕心碎，也有人替我說話、替我撐著場面。
最終，曹家只留下退禮與文書，悄然離去。我自始至終未曾露面。
等客人離去，家中眾人都來安慰我，舅母拉著我的手，說：「算是看清楚了，妳日後定有更好的人家。」
我只淺淺一笑，心底卻已決定，該為自己重新選一條路了。
那一晚，我回房寫好了辭呈，次日一早便親自送去同文館。管事聽聞，頗為震驚道：「妳這孩子平日做事妥貼，怎說辭就辭？」
我躬身一禮回道：「多謝管事照拂，只是近日家中有事，青黛欲隨家人北返，暫離一陣。」
管事嘆了口氣，也沒多問，安排我做交接。
交接完畢，他忽然像是想起來似的，從冊中翻出一封信件遞來說：「對了，昨日市舶司有人來訪，說是特地送這個給妳，還說盼你盡速回覆。」
我一怔，接過。封皮寫得分明：孔青黛親啟，右下角還蓋著明州市舶司印章。
我拆開一看，竟是一紙譯官任命書，最後落款是「姚云馳」。頓時，我腦中閃過一個人影——總來指名要我翻譯的那位姚姓客人。難道，是他？
帶著困惑，我將信件收好回家。外祖父正從書房走出，見我進門問道：「辭了？」
我點頭又遞上信說：「但這封信，您看看。」
外祖父接過，讀了一遍，在落款處停頓片刻，眉梢微動。他沒多說，只將信封合上還給我說：「去吧。」
我一愣，問道：「外祖父覺得……我應該去？」
「妳自小聰慧，語言出眾，若不是女子身，說不定早隨妳父兄出使了。」
外祖語氣分外堅定道：「如今明州有官署開明，肯錄女子，又是正職譯官，何嘗不是機會？」
我低下頭道：「但……我原已打算回長安的……」
「回去也未必有這等機會。」他語氣淡然又道：「再說了，與其逃離傷心之地，不如留下，看自己能做到幾分。」
我默然。良久，才點了點頭道：「是，青黛知曉了。」
當晚我對著油燈，望著那封任命書許久許久。
原以為這場情事一敗塗地，我將兩手空空回長安。但沒想到，失去情分的同時，竟得來命運的另一扇門。
或許，這正是老天給我的暗示。既然前路已斷，不如重新開一條新道。這一次，我不再等人，而是自己，選擇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