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新官上任
上工這日，我站在明洲市舶司正門前，重新打量這棟規模不小的官署建築。
今日天光極好，雲層散開，日頭照在青石磚地上微微發亮。為了這天，我特地早起，用了最穩妥的髮式與最挺直的襴裙。雖說市舶司不如鴻臚寺那樣文氣風雅，總歸也是官署，我總不能太寒酸。
門役接過我遞上的任命書，只看了一眼，便朝內喊了聲，立即有一名小吏引我進門，熟門熟路地往二樓走。
我一邊隨他前行，一邊有些狐疑。……這是要見誰？一個剛到任的小小譯官，照理說不過報到填表，何須上樓見主官？
我還未想出答案，小吏已在一扇門前停下，對我笑道：「姚大人等著姑娘，請進吧。」
姚大人？我心頭一跳，伸手推開門。
書房內寬敞明亮，數列書櫃與長案相連，一名青衣男子正倚窗而立，聞聲回頭。
我怔在門口。果然是他。
那個冷臉、挑剔、連句閒話都吝於多說的姚客，今日竟換上了官服，端然站在市舶司的書房之中。
姚云馳抬起頭，眼神未變，語氣也仍舊平淡無波：「來了？」
我趕緊收起驚訝，行禮：「孔青黛，奉任命前來報到。」
姚云馳點點頭，走回案前道：「你與番語頗通，前些日在番坊導覽亦言簡意賅，於是我向上舉薦了你。」
「……原來，是大人推薦。」我怔住。
姚云馳未答，只接著說道：「市舶司本無錄女子例，我原不欲破規。但才學擺在眼前，若是拘泥形跡，倒顯我迂腐了。」
我微微紅了臉，一時間竟不知該感激，還是該辯解。
他將文書放下，視線落回我身上說：「我安排你任隨行譯官，處理與外番往來言語文書，隨我巡查港務、接待客商，也會協助我審理番坊報表與商務翻譯。」
「……隨行？」我下意識重複了一遍，語氣裡藏了幾分難掩的猶疑。這聽起來——怎麼像貼身隨從？
姚云馳看了我一眼，似是察覺我心聲，淡淡道：「若不願，可另請人。」
「不不不。」我立即收斂心思，站直回道：「青黛願效犬馬之勞。」
姚云馳不語，只點頭示意我退下，隨即又彎身伏案繼續看公文。我退至門口，回首看了他一眼，心中仍有幾分恍然未定。
原來這場意外的轉折，竟早已有人安排妥當。而那個冷峻無言的姚客，從頭到尾，都不曾只是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