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崔少雲蜷縮在牆角安穩沉睡,守夜的何老頭靜靜望著這個疲憊的孩子,眼中透出一絲憐愛,心想:「此子善良堅毅,雖身世淒苦,卻不怨天載道,實屬難得。或許……」
「咿呀——」
廟門忽地被推開,一陣刺耳聲響傳來,打斷了老頭的思緒,接著便是徹骨寒風伴隨著雪花湧入廟內。
何老頭微微一驚,警覺地望向門口。
只見身穿一襲黑色篷衣的人影踉蹌踏入廟內,斗篷下的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樣子。
何老頭尋思:「此人是誰……?似乎不像村子裡的人,在這雪夜裡做如此打扮,神秘乎乎的,怕是來者不善。」
「這位客人也是來躲避風雪的嗎?看著面生呀」何老頭沉聲問道,右手往紫竹杖摸去。
那人影微微抬頭,露出一雙眼眸,飽含精光,向老頭看了一眼,卻用低沉且沙啞的聲音回道:「老人家無需驚慌,在下並非強人,只是……尋個躲避風雪之處……咳……咳……」便不再言語。
何老頭心中警惕,但聽其所言,稍稍放下戒心,說道:「這廟雖舊,倒也算個遮風擋雪的地方,壯士請自便吧。」
那斗篷客步入廟內,瞥了一眼神農大帝石像,略顯疑惑後,便逕自走到廟宇的另一角,倚牆坐了下來。
只見那人緩緩掀開黑色篷帽,露出一張冷峻而蒼白的大臉,眉骨高聳,鼻樑筆挺,神情雖冷,卻帶幾分英氣。
他輕輕抬手,理了理被雪打濕的髮絲,隨即盤膝坐下,閉目不語。
何老頭眯眼望去,心中暗忖:「他閉目養神,表面無波,實則五感盡張,以察周遭……此人不簡單啊。」
何老頭輕輕側過頭,凝神細聽,稍感驚訝,只聽那人呼吸綿長,然氣息深處卻有幾絲紊亂波動——顯然,受了內傷,且傷得不輕。
「罷了……只要他沒有甚麼奇怪舉動,倒也無妨」何老頭心想
夜色漸深,外頭的風雪愈加猛烈,廟內的燭光隨著風雪的呼嘯而微微顫抖,整座廟宇就像被孤立於這雪白世界,顯得格外寂靜。
然而,沉睡中的崔少雲不知這些變化,此刻的他正沉浸在夢鄉裡。
夢中,他見到了父親,父親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微笑著對他說:「少雲,照顧好你娘,爹爹去了。」崔少雲伸手緊抓住父親的身子,大喊著:「爹你別走,再也別離開孩兒了……爹!」睡夢中呼喊出聲,何老頭和斗篷客同時望向驚醒的少年。
「怎麼了,少雲?」何老頭關切地問道。
崔少雲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我……夢見爹了……」
「唉,真是可憐的孩子」何老頭嘆氣道
此時崔少雲也已看見一旁的斗蓬客,向何老頭問道:「何老伯,這位大哥是?」
何老頭輕聲回道 :「跟咱們一樣,到這山廟躲避風雪之人……」
「喞——噫——喞——噫——」忽然,一聲尖銳的啼嘯打斷了何老頭的話語,也劃破了這沉寂的雪夜。
突來的聲響,使廟內三人盡皆一驚。
「這是……燕兒聲?如今已是深冬,燕兒應該飛往南方避寒了呀……」崔少雲疑惑道
此時,一道,兩道,三道…….愈來愈多燕聲出現於廟外,燕嘯聲此起彼落,忽遠忽近,或婉轉,或急促,相互呼應,竟似有無數隻燕子迴旋遊蕩於廟宇周遭。
何老頭也納悶道:「隆冬雪季,如何會有燕子啼叫聲,何況這麼多?」
那斗蓬人也聽到了聲響,猛地睜開雙眼,默默開口道:「那並非燕嘯,是笛聲…...他們…...來了….」
夜色沉沉,燕嘯如刀,劃破了沉寂,就在何老頭與崔少雲紛紛不解之際,接踵而來的是廟外稀疏的腳步聲,一人….兩人…..似乎有愈來愈多人,往此處逼近,如同死神叩門。
「該來的還是避不過,或許這就是羅某的命數吧。懸決師父,密兒無能,恐負你重託…..」只見那斗蓬客輕嘆一口氣,隔窗望著廟外月色,似乎早已知曉即將來臨的一切。
何老頭眼神微變,朝斗篷客看了一眼。
那人似是察覺,目光微微一凝,沉聲道:「老人家不必擔憂,外面那些人是找我的,你們在此處待著,不會有危險,羅某的事,從不連累他人」
說罷,那斗蓬客陡然起身,將身上黑蓬橫空一甩,瞬間紅芒閃動,一柄殷紅如血的長劍已現於其手,接著只見那斗蓬客英氣篷發,將欲步廟而出。
何老頭見狀,旋即出聲喊住斗篷客:「且慢!」
緊接著沉聲問道:「聽來人腳步,皆非易與之輩,壯士身上帶著傷勢,是想拚個玉石俱焚嗎?」
那斗蓬客微微一愣,站住了腳步,不等其細想,何老頭接著道:「有道是上兵伐謀,有勇而無謀,非英雄也!不如讓老頭兒略施小技,驅逐來人吧,有老夫在此,豈能讓這『紅淵劍』任人欺凌。」
那斗蓬客聽聞何老頭的話後,心下大是驚異,驚的是自己入廟之後便極力克制內息湧動,不使旁人察覺,居然被這看似平凡無奇的老頭識破,訝異的是此人似乎識得自身這把紅劍,正欲開口相詢:「老人家,你識得……咳……咳……」
不料心神激動之下牽動內傷,不禁劇烈咳嗽起來。
「壯士,還請你代為照看這娃兒」何老頭說完此言,不等斗篷客開口,便即走到廟門後,推開一條縫隙,一個閃身已出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