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章:獸影與瘋語
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腐臭,混合著濕冷泥土與腐爛植被的氣味,像一雙黏膩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張介安的咽喉。即使隔著N95口罩,那股味道依舊頑強地鑽進鼻腔,直衝天靈蓋,引發胃部一陣劇烈的抽搐。他強壓下嘔吐的衝動,額角滲出的冷汗滑過緊繃的臉頰,滴落在腳下鬆軟潮濕的腐殖土上,悄無聲息。
眼前,已不能稱之為一具完整的屍體。殘骸散落在這片位於奇萊東稜深處、名為「鬼哭坡」的陰濕窪地。大片深褐近黑的污跡浸透了周圍的箭竹和苔蘚,勾勒出曾經的人形輪廓,如今卻被暴力撕扯得支離破碎。一條斷臂被甩在五步開外,斷口處筋肉模糊,骨茬森白刺眼。內臟被拖拽出來,暗紅發黑的腸子像被隨意丟棄的繩索,纏繞在潮濕的樹根上。頭顱歪斜地卡在一叢矮灌木裡,臉皮被某種巨力幾乎完全剝離,露出底下慘白帶血的顴骨和牙床,空洞的眼窩凝視著灰濛濛、透不進多少光線的密林穹頂。蒼蠅形成的黑雲嗡嗡作響,貪婪地覆蓋在每一處暴露的創口和腐肉上。
「熊。」身旁一位年輕的轄區警員聲音發顫,臉色慘白如紙,幾乎不敢直視那團血肉模糊,「一定是熊幹的!山裡的老人都說,鬼哭坡這一帶是黑熊的地盤,餓極了,又或者護崽的時候……」
張介安沒有立刻回應。他蹲下身,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一寸寸掃過狼藉的現場。身為台北市刑大重案組隊長,他見過太多死亡現場,但原始山林中的這種野蠻毀滅,依然帶來強烈的生理不適與心理衝擊。空氣中的濕冷混雜著濃重的血腥與內臟破裂特有的腥氣,幾乎凝成實質。
他注意到屍體周圍的植被被壓倒的範圍很大,痕跡雜亂無章,確實像是大型猛獸搏鬥、撕扯獵物時留下的。斷臂附近的泥土有明顯的、深陷的爪印輪廓,帶著一種原始的猙獰。然而,他的目光在那些觸目驚心的撕裂傷口上停留了很久。傷口的邊緣……太不自然了。不像是純粹的撕咬或爪擊造成的參差破碎,某些地方,彷彿帶著一絲……刻意?
「介安!」一個刻意壓低卻難掩緊張的女聲從身後傳來。陳品宜撥開濕漉漉的芒草葉,快步走到他身邊。她穿著衝鋒衣,頭髮被山霧打濕了幾綹貼在額角,平日裡在大學心理系講台上從容優雅的氣質被眼前的景象沖刷殆盡,臉色同樣蒼白,但眼神裡除了驚悸,還有一種專業性的強迫鎮定。她迅速看了一眼現場,立刻別過頭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轉回目光,低聲問:「確認身份了嗎?」
「初步看裝備殘片和遺留的登山證,應該是三天前通報失蹤的那個三人登山小隊的領隊,王國華。」張介安的聲音低沉沙啞,「另外兩個隊員,林博文和謝淑芬,依舊下落不明。」這已經是近兩個月來,在中央山脈北一段到南湖這片號稱「死亡稜線」的區域,發生的第四起失蹤、第二起確認死亡事件。失蹤者無一例外,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山友。恐懼像這林間無所不在的濃霧,沉沉地壓在每個入山搜救者的心頭。
「老天……」陳品宜捂住了嘴,目光卻死死鎖定在那顆殘破的頭顱上。她從隨身的醫療急救包裡——作為安全支援組成員,她也配備了基礎裝備——取出無菌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密集的蛆蟲,輕輕撥開死者緊握的右手。腐爛的皮肉下,一個堅硬的、邊緣銳利的東西露了出來。
是一塊木牌。約莫半個巴掌大小,材質是深色的檜木或肖楠,邊緣粗糙,顯然是臨時削砍而成。牌子上用一種暗紅近黑的顏料,歪歪扭扭地畫著一個極其詭異的圖案:像一個扭曲變形的人,雙手高舉過頭頂,身體卻被無數條細密的、如同血管或藤蔓般的線條穿透、纏繞,線條匯聚到頂端,形成一個模糊的、類似獸首的輪廓。整個圖案散發著一種古老而邪異的氣息。
「這是什麼?」張介安皺緊了眉頭。
「不知道……」陳品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感覺很不好。像是某種……原始的詛咒?或者圖騰?」她將木牌小心地放進一個證物袋。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指甲刮過粗糙樹皮的「喀啦…喀啦…」聲,從他們右側密林深處傳來。聲音斷斷續續,飄忽不定,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質感,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躲在暗處,用爪子不耐煩地抓撓著樹幹。
所有在場的搜救隊員和警員瞬間僵住,空氣彷彿凝固了。每個人都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登山杖或開山刀,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
「誰?!」張介安猛地拔出手槍,保險打開的清脆聲響在死寂的林間格外刺耳,槍口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陳品宜下意識地緊靠在他身後。
那「喀啦」聲驟然停止。
緊接著,一陣低沉、含混不清的嗚咽聲取代了它。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是野獸喉嚨裡壓抑的咆哮與人類極度恐懼下崩潰的哭嚎混合在一起,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瘋狂。
「嗚…嗚嗚…白…白的…來了…都…都要死…山…山吃人了…」聲音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是林博文!」一個搜救隊員驚呼,他聽出了失蹤者之一的聲音,「他還活著!」
「林博文!是你嗎?我們是搜救隊!別怕,待在原地別動!」張介安高聲喊道,同時用手勢示意隊員們呈扇形,極其謹慎地向聲音來源處包抄過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落葉層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在過度安靜的環境裡被無限放大。

撥開層層疊疊、濕漉漉的蕨類和橫生的枝椏,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林博文蜷縮在一棵巨大的紅檜樹根形成的狹小空洞裡。他身上的衝鋒衣被撕扯成條狀,佈滿了泥濘和深色的污漬,難以分辨是血還是腐殖土。他雙手死死抱著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風中殘燭。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抓痕和淤青,有些傷口皮肉翻捲,已經發炎潰爛,散發著異味。最令人心驚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渙散,佈滿了驚恐到極致的血絲,眼神完全失去了焦點,只剩下純粹的、非理性的瘋狂。他對靠近的搜救隊毫無反應,只是不斷地重複著破碎的囈語:
「白的…影子…飄…飄過來了…」
「爪子…好長的爪子…黑的…紅的…」
「吃了…都吃了…王哥…淑芬…嗚嗚…」
「山…山醒了…要祭品…祭品…」
當張介安試圖靠近安撫時,林博文突然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整個人像被電擊般彈起,手腳並用地向後猛縮,彷彿眼前站著的不是警察,而是什麼索命的惡鬼。他瘋狂地揮舞著手臂,指甲在樹根上刮出深深的痕跡。
「別過來!別過來!白的!白的來了!啊——!」尖叫聲在林間迴盪,驚起一片飛鳥,撲棱棱的聲音更添恐怖。
陳品宜強忍著心悸,從側面慢慢靠近,用最柔和、最穩定的聲音安撫:「林先生,沒事了,你安全了,我們是來救你的。看著我,深呼吸…」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專業的心理干預節奏,試圖穿透對方崩潰的精神壁壘。

然而,林博文只是更加劇烈地顫抖,眼神空洞地越過陳品宜的肩頭,死死盯著她身後的某處虛空,喉嚨裡發出絕望的「嗬嗬」聲,口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流下。
「他精神完全崩潰了。」陳品宜語氣沉重地對張介安低語,眼神裡充滿了憂慮,「創傷性應激障礙(PTSD),而且程度極深。他看到了極端恐怖的東西,徹底摧毀了他的心智。短時間內,我們無法從他這裡得到任何有邏輯的信息。」
張介安看著眼前這個徹底瘋癲、口中只會念叨著「白影」和「山吃人」的男人,又回頭望了一眼王國華那慘不忍睹的殘骸,以及陳品宜手中證物袋裡那塊邪異的木牌。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竄上脊椎。
山風穿過林隙,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無數冤魂的悲泣。
鬼哭坡,名副其實。
第一章:腐土下的疑雲
林博文被緊急抬下山,送往最近的醫院進行強制隔離與治療。他一路都在掙扎嘶吼,像一頭瀕死的困獸,醫護人員不得不給他注射了鎮靜劑,那淒厲的「白的!白的來了!」才漸漸變成了絕望的嗚咽,最終歸於令人不安的沉寂。擔架消失在救護車後門的那一刻,搜救隊營地裡的氣氛並未因此輕鬆,反而更加凝重。空氣裡瀰漫著無聲的恐懼和壓抑的焦慮。
王國華殘骸的現場被黃色警戒線嚴密地封鎖起來。張介安站在線外,眉頭緊鎖,像一座凝固的石雕。轄區的資深法醫老吳,穿著密閉的防護服,正蹲在屍塊旁仔細工作。防護面具後,老吳的臉色異常難看,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眼神裡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困惑。
「介安,」老吳的聲音透過防護服,顯得有些悶,卻字字清晰,帶著專業的冰冷,「初步勘驗,情況非常詭異。」
張介安的心沉了一下:「怎麼說?」
「首先,致命傷。」老吳指著那顆殘破頭顱的頸部斷口,以及胸腔被暴力撕開的區域,「表面看,確實是大型猛獸,比如台灣黑熊,造成的撕裂傷和致命攻擊。傷口邊緣有明顯的撕裂痕和挫傷帶,符合熊類爪牙的特徵。」
「但是?」張介安知道重點在後面。
「但是!」老吳的語氣陡然加重,「第一,傷口的深度和角度不對。我仔細測量了主要的幾處撕裂傷,特別是胸腔這裡。如果是熊掌拍擊或撕扯,造成的傷口應該是相對淺層的、大面積的肌肉撕裂,骨頭會碎裂但不會被如此精準地……切斷。」他用鑷子小心地撥開一處斷裂的肋骨,「你看這根肋骨的斷面,太過於平整了,雖然被後續的啃噬破壞了一些,但最初的斷口,有明顯的、細微的線性痕跡,不像純粹的蠻力折斷,倒像是被某種極其鋒利的工具快速切過,然後再被暴力撕扯開。」
張介安的瞳孔驟然收縮:「工具?你是說……人為?」
「我沒這麼說,只是指出異常。」老吳謹慎地搖頭,指向散落的內臟,「第二個疑點,內臟缺失得太『乾淨』了。心臟、肝臟、主要的腸段……這些富含營養的部位幾乎被掏空。如果是熊或其它食腐動物,它們進食會很雜亂,會留下碎塊、咬痕,現場會更狼藉。但你看,」他指著周圍被血污浸透的地面,「除了拖拽的痕跡,沒有多少內臟的殘留碎屑。更像是被『有目的性』地取走,或者說……『收割』。而且,沒有大型動物拖曳屍體去巢穴或隱蔽處進食的痕跡。屍體就在這裡被『享用』了大部分。」
這點與張介安最初的直覺不謀而合。野獸通常會將獵物拖到相對安全的地方進食。
「第三,也是最大的問題,」老吳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難以置信,「腐爛程度與失蹤時間嚴重不符。王國華他們三人失蹤的確切時間是三天前的下午,最後一次衛星定位信號消失在鬼哭坡附近。正常情況下,在這種海拔、濕度高的山林,屍體暴露在外三天,雖然會開始腐敗腫脹,出現屍綠和蛆蟲,但絕對不應該是現在這種……高度白骨化和組織液化混雜的狀態!這更像是……死了至少十天以上!除非……」
「除非什麼?」陳品宜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臉色蒼白地聽著。
「除非環境溫度極高,或者有特殊因素加速了腐敗。」老吳的目光掃過屍體上密密麻麻蠕動的蛆蟲,「這些主要是絲光綠蠅(Lucilia sericata)和家蠅(Musca domestica)的幼蟲。它們通常在屍體暴露後幾小時內就會到達產卵。但問題是,它們的生長速度也快得驚人,幾乎達到了理論極限值。像是……被什麼東西『催熟』了一樣。」他頓了頓,說出了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詞:「或者,他死亡的時間,比我們知道的要早得多。」
死亡時間對不上?加速腐敗?張介安和陳品宜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這意味著什麼?王國華可能在失蹤通報前就已經遇害?那失蹤期間的衛星信號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這個。」張介安示意陳品宜拿出那個證物袋,裡面是那塊畫著詭異圖案的木牌,「在他緊握的手裡發現的。」
老吳隔著袋子仔細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這顏料……看起來像乾涸的血,混合了某種礦物粉末?圖案……很邪門。像是某種極其原始的詛咒或者祭祀符號。這絕不是現代登山客會帶的東西。」
「另外,」張介安補充道,指向屍體周圍被壓倒的植被範圍,「搏鬥的痕跡範圍很大,符合大型野獸,但仔細看這些倒伏植物的斷裂處,很多莖稈的折斷點很高,不太像是被沉重的熊軀壓倒,反而像是……被某種長條狀的物體大力揮掃過。」
現場的疑點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獸襲的表象下,處處透著人工干預的痕跡——偽裝?還是某種更扭曲的儀式?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外圍搜索的警員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手裡拿著一個用證物袋裝著的、沾滿泥濘的GPS定位器。
「報告隊長!在距離主現場大約兩百公尺,下風向的一個小溝裡找到的!看型號和編碼,確認是失蹤者謝淑芬的!」
張介安接過袋子。GPS螢幕已經碎裂,但機身基本完好。他敏銳地注意到,GPS的電源開關處於「關閉(OFF)」狀態。
「關機?」陳品宜也看到了,「是搏鬥中意外關閉?還是……有人故意關掉的?」如果是後者,目的顯然是為了切斷追蹤信號。
疑雲密佈,真相彷彿隱藏在鬼哭坡終年不散的濃霧深處,只露出猙獰的一角。王國華慘死,林博文瘋癲,謝淑芬的GPS被棄置關機,生死未卜。失蹤的三人小隊,似乎陷入了一個精心編織的、混合著野蠻與詭異的恐怖陷阱之中。
張介安環顧這片被死亡籠罩的陰森林地,山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嗚的低嘯,如同山靈的竊竊私語。他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著腐臭、血腥和濕冷泥土的空氣刺痛著他的肺。直覺像冰冷的蛇,纏繞上他的神經:這絕不僅僅是野獸襲人那麼簡單。有什麼東西,或者說,有什麼「人」,在這片亙古的山林裡,導演著一場血腥而瘋狂的盛宴。
而他和陳品宜,已經一腳踏入了這盛宴的前廳。
第二章:禁忌的低語
營地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篝火噼啪作響,跳動的火光映照著一張張驚魂未定、寫滿疲憊與恐懼的臉。搜救隊員們圍坐著,卻很少有人交談,只是機械地啃著乾糧,眼神不時警惕地掃向營地外無邊的黑暗。林博文淒厲的慘叫和王國華那慘不忍睹的殘骸,像揮之不去的夢魘,烙印在每個人腦海裡。
張介安和陳品宜坐在稍外圍一點的地方。陳品宜裹緊了衝鋒衣,試圖驅散從骨頭縫裡滲出的寒意。她低聲對張介安說:「林博文反覆喊的『白的』、『影子』,還有那塊木牌上的圖案……介安,這讓我想起以前做田野調查時,聽過一些原住民部落流傳下來的、關於中央山脈深處的古老禁忌傳說。」
張介安目光銳利地看向她:「什麼傳說?」
「老一輩的山友,尤其是那些跟原住民嚮導走得很近的,私下裡會告誡一些不成文的規矩。」陳品宜的聲音壓得更低,彷彿怕驚擾了什麼,「其中一條就是,絕對不能在特定的地點、特定的時間(尤其是月圓前後和夏秋交替之際)談論或尋找某些『白色的東西』。他們說,那些東西不是雪,也不是動物,而是『山靈的使者』,或者更可怕的……是『被山吃掉卻沒消化完的怨魂』化成的『影縛靈』。看到它們,就意味著被山靈標記為祭品。」
「影縛靈?祭品?」張介安眉頭緊鎖,「無稽之談?」
「也許。」陳品宜的語氣並不肯定,「但另一條禁忌更直接——『莫問人柱何處尋』。」
「人柱?」張介安心頭一跳。
「嗯。傳說在古早的部落戰爭或者祭祀山靈的重大儀式裡,為了祈求平安、鎮壓地氣,會將活人(通常是俘虜或罪人)封入新建的獵寮、重要的山徑隘口,甚至深埋地底作為『人柱』,用血肉和靈魂來平息山靈的怒氣,換取一方的安寧。這些地點,往往伴隨著詭異的現象。老山友們相信,無意中觸碰或挖掘到這些『人柱』之地,會驚醒沉睡的怨靈,招致山靈的報復,帶來無窮的災禍——失蹤、瘋癲、被野獸撕碎……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
篝火跳動了一下,映得陳品宜的臉龐明明暗暗。周圍的空氣似乎更冷了。
「還有,」她繼續說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關於處理屍體。在山裡如果遭遇不幸,遺體絕不能隨意棄置,尤其是頭顱和心臟,必須盡可能帶回或妥善深埋。否則,死者的魂魄會被山靈拘禁,無法超生,進而滋生出可怕的怨念,引來不潔之物。他們認為,曝屍荒野的怨魂最容易化為『影縛靈』,也就是林博文口中那種『白的影子』。」
張介安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冰冷的槍柄。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本能地排斥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但王國華屍體那異常的腐爛速度、林博文口中清晰指向「白影」的瘋狂囈語,還有那塊邪異的木牌,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他理性的壁壘上。尤其是在這種環境下,恐懼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催化劑。
「所以,」陳品宜總結道,眼神憂慮地看向警戒線方向,「王國華的遺體……特別是頭顱和缺失的內臟……如果按照這些禁忌來看,後果會非常……不祥。」
就在這時,營地另一邊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一個負責看管王國華殘骸現場的年輕警員臉色煞白,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語無倫次:「隊…隊長!吳…吳法醫!那邊…那邊…有…有東西!」
「冷靜點!什麼東西?」張介安霍然起身。
「光!綠…綠色的光!在…在屍體那邊飄…飄過!」年輕警員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著警戒線的方向,眼神充滿了驚恐。
張介安和老吳立刻抓起強光手電,拔腿就衝向現場。陳品宜也緊隨其後,心臟狂跳。
警戒線內,王國華的殘骸依舊靜靜地躺在原地,在手電光束下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但現場並無異常。
「在哪裡看到的?」張介安厲聲問。
「就…就在那!」警員指著屍體上方不遠處的一片空氣,「一團…一團像霧氣一樣的綠光,拳頭大小,飄飄忽忽的,從那棵樹後面飄出來,在…在屍體上空繞了兩圈,然後…然後就鑽進那邊的草叢不見了!真的!好幾個人…好幾個人都看到了!」他急切地看向旁邊另外兩個同樣臉色發青的同事,他們也忙不迭地點頭。
鬼火?磷火?在潮濕、有機質豐富的森林底層,屍體腐敗產生磷化氫(PH3)氣體,遇到空氣自燃產生淡綠色火焰,這在科學上是有解釋的。但磷火通常很微弱,貼近地面,而且是在乾燥、通風的環境下更容易出現。現在空氣濕度極高,屍體高度腐敗液化,產生大量可燃氣體聚集並形成拳頭大、能飄浮移動的綠色光團?這概率有多高?
老吳蹲下身,仔細檢查警員所指區域的地面和植物,甚至湊近嗅了嗅,眉頭緊鎖:「沒有明顯的磷化物殘留氣味。濕度太大,理論上不該有這麼明顯的鬼火現象……」
張介安的手電光柱掃過警員指的那片草叢。突然,他的光束定格在潮濕的泥地上。
「那是什麼?」
靠近草叢邊緣的泥地上,有幾個淺淺的印記。不是鞋印,也不是獸爪印。那形狀……像某種尖銳物體輕輕點過留下的細小凹痕,呈不規則的環狀分佈。凹痕周圍的泥土顏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一點點,彷彿沾過什麼潮濕的東西。
陳品宜也看到了,她臉色一變,脫口而出:「像……像水滴?或者……某種液體滴落後,被尖物戳過?」
水滴?在剛剛出現詭異綠光的地方?張介安的心沉了下去。這絕不是巧合。他立刻取出證物袋和棉籤,小心翼翼地刮取凹痕處及周圍顏色異常的泥土樣本。無論那是什麼,它和剛才的綠光,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在他們嚴密看守的現場,在他們眼皮底下,有某種「東西」來過。是自然現象,還是……人為製造的恐怖?
營地的篝火無法再帶來絲毫暖意。老山友的禁忌、瘋子的囈語、邪異的木牌、不合常理的屍體狀態、憑空出現又消失的綠光、泥地上神秘的痕跡……所有的線索,無論是科學的還是玄學的,都像一張正在收緊的網,將他們纏繞在越來越濃的迷霧和越來越深的恐懼之中。
失蹤的謝淑芬在哪裡?下一個目標會是誰?這座沉默的大山,究竟在隱藏著怎樣血腥的秘密?
第三章:未腐的線索與消失的氣象站
林博文被緊急送下山後的混亂與恐懼尚未平息,新的任務指令已經通過衛星電話下達——擴大搜索範圍,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最後一名失蹤者謝淑芬。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上級的壓力、失蹤者家屬的絕望哀求,以及這片山林本身散發出的越來越濃的死亡氣息,像巨石一樣壓在搜救隊每個人的肩頭。
張介安將現場的勘驗和收尾工作交給轄區警力,親自帶領一支精幹的小隊,以發現謝淑芬GPS的地點為圓心,向四周輻射狀搜索。陳品宜作為支援組成員和心理顧問,也堅持一同前往。鬼哭坡的陰影尚未散去,每一步踏在濕滑的落葉和盤根錯節的樹根上,都充滿了警惕。
搜尋區域的地形更加複雜,佈滿了陡峭的岩壁、深邃的沖蝕溝和茂密難行的箭竹林。時間在緊張的沉默中流逝,只有隊員們沉重的呼吸聲和開山刀劈砍枝條的聲響劃破林間的寂靜。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一點點消磨。
「隊長!這邊!有發現!」前方探路的隊員突然高聲喊道,聲音帶著一絲驚疑。
張介安和陳品宜立刻趕過去。在一處被巨大風倒木和茂密蕨類植物半掩蓋的陡坡下方,隱約露出一個狹小的洞口,僅容一人勉強鑽入。洞口附近的泥土有新鮮的翻動痕跡,幾根折斷的箭竹茬口也很新。
「像是剛挖開不久。」張介安蹲下查看,心頭警鈴微作。他示意隊員警戒,自己拔出手槍,打開強光手電,率先彎腰鑽了進去。
洞內空間比預想的大,像一個天然的小型岩穴,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氣味——新鮮的泥土腥氣、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金屬鏽蝕又帶著甜膩感的怪異氣味。手電光掃過洞穴內部,眼前的景象讓緊隨其後鑽進來的陳品宜倒抽一口冷氣,差點驚呼出聲。
洞穴中央的地面上,赫然躺著一個人!
正是失蹤的謝淑芬!
她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靜靜地躺在一層厚厚的、剛剛鋪上去的松針和苔蘚上。她身上的衝鋒衣相對完整,但沾滿了泥濘和暗紅色的血跡。最令人驚駭的是她的姿勢——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手心朝上,掌心向上攤開,各放著一小塊深色的、形狀不規則的東西。 在手電光下,那東西泛著一種濕潤的、令人不安的暗紅色光澤。
「心臟?!」一個隊員失聲驚叫。
張介安強忍著胃部翻騰,仔細看去。不,不是心臟。更像是……某種動物的肉塊?但形狀和顏色確實極易讓人聯想到內臟。他示意隊員噤聲,謹慎地上前檢查。
謝淑芬的頸部動脈沒有搏動,身體冰冷僵硬,顯然已經死亡。但奇異的是,她的屍體狀態與王國華形成了極其詭異的對比。沒有明顯的外傷(至少衣物覆蓋處看不到大面積撕裂),沒有被野獸啃噬的痕跡,甚至連屍斑都尚未完全形成,皮膚還保持著一定的彈性,腐敗跡象輕微。這完全不像是失蹤了三天多的屍體,倒像是……剛剛遇害不久!
「死亡時間……」張介安看向緊跟著進來的老吳。
老吳迅速戴上手套上前檢查瞳孔、屍僵程度、屍斑按壓反應。「非常短!絕對不超過24小時!甚至可能更短!」他的語氣充滿了震驚,「這怎麼可能?她的GPS三天前就失聯了!」
時間再次錯亂!謝淑芬的死亡時間與失蹤時間出現了巨大的、無法解釋的鴻溝!
陳品宜的目光則被謝淑芬攤開的掌心吸引。她忍住強烈的噁心和不適,靠近觀察那兩塊暗紅色的東西。「介安,這不是心臟……像是……某種肉乾?或者……處理過的動物組織?」她注意到肉塊表面似乎有一些細微的、刻畫上去的紋路。
張介安也看到了,他小心地用鑷子夾起其中一塊。觸感堅韌乾燥,但內部似乎還有些濕潤。上面的紋路……非常細密,像是某種符咒。
「這味道……」陳品宜皺著鼻子,空氣中那股甜膩的金屬鏽蝕味似乎就是從這肉塊上散發出來的,「很怪異。」
「先取樣。」張介安將肉塊放入證物袋。他的目光移向謝淑芬交疊的雙手下方,衝鋒衣胸口的口袋似乎有些鼓脹。他小心地拉開口袋拉鍊。
裡面是一本巴掌大小、邊緣被血跡浸染的防水記事本。
張介安屏住呼吸,戴上手套,輕輕取出記事本。紙頁被血液黏連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分開最上面幾頁還能辨認的部分。
映入眼簾的是謝淑芬娟秀卻透著慌亂的字跡,日期標註正是他們失蹤當天:
X月X日 下午 天氣突變
...霧氣來得太快了,像活的東西一樣從山谷裡湧上來。能見度瞬間不到五米。我們和王哥、博文走散了!通訊完全中斷!GPS信號也時斷時續,該死!...我好像聽到了淑芬(她寫自己名字?筆誤?)的尖叫聲?不,也許是風聲...王哥的聲音從霧裡傳來,喊著什麼『別過去!別看它!』...然後是博文淒厲的慘叫...有東西在霧裡快速移動!不是熊!太快了!像...像飄著的影子!白色的!...
(字跡開始劇烈顫抖)
...我躲在這塊大石頭後面...那東西...那東西在附近...我聽到它了...喀啦...喀啦...像骨頭在摩擦...還有一種...低語?...它在找我們...王哥說得對...是那個地方!一定是因為我們靠近了那個該死的地方!他提過的...『莫回頭』...
(紙頁被大團的血跡和抓痕污染)
...完了...它看到我了...好亮...綠色的光...在眼睛前面飄...頭...頭好痛...要裂開了...它在對我說話...不...不是說話...是直接塞進腦子裡...祭...祭品...山...餓了...
(最後一行字跡極度扭曲,幾乎難以辨認)
...氣象站...它在...氣象...站...
筆記到此戛然而止。最後的「氣象站」三個字,被用力劃破紙張,透著無盡的絕望。
日記的內容印證了林博文的瘋語——白影!綠光!直接的精神侵襲(塞進腦子裡)!也提到了王國華警告的『那個地方』和『莫回頭』的禁忌。但最關鍵的是最後的信息:氣象站!它在氣象站?
「氣象站?這片區域有氣象站嗎?」張介安立刻抬頭問向本地嚮導。
嚮導是個黝黑精瘦的中年原住民,名叫瓦旦。他看著記事本上的字,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眼神裡充滿了敬畏和恐懼。「有……但那地方……早就廢棄快二十年了!老一輩都說那裡邪門得很!」
「為什麼邪門?」陳品宜追問。
瓦旦嚥了口唾沫,聲音發乾:「那個舊氣象站,是幾十年前政府建的,沒用幾年就廢了。傳說選址的時候,就挖到了不該挖的東西……據說……挖出了『人柱』! 是以前部落戰爭時埋下的。從那以後,守站的人就接二連三出事,不是失蹤就是瘋掉。最後一個瘋掉的技術員被抬下山前,一直念叨著『白影子在站裡跳舞』……後來就徹底封了,沒人敢靠近。都說那裡是『影縛靈』的老巢,是山靈的『灶口』!」
人柱!影縛靈的老巢!謝淑芬臨死前絕望的指向!
所有的線索,無論是實體的還是虛幻的,都如同百川歸海,指向了那座被遺忘在深山、充滿了禁忌傳說的廢棄氣象站。
謝淑芬的屍體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準備抬下山。她相對完好的狀態和詭異的陳放姿勢(掌心放著刻有符文的肉塊),與王國華的慘狀形成了極端對比,彷彿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一個被野蠻毀滅,一個則像某種……儀式性的獻祭?
張介安看著被擔架抬走的謝淑芬,又低頭看了看記事本上那最後扭曲的「氣象站」三個字,眼神變得無比銳利。鬼火、木牌、瘋語、禁忌、日記……還有這座廢棄的氣象站。這絕不是野獸所能為。一個冷酷、狡猾、熟悉山林且極度危險的「獵人」形象,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這個獵人,不僅殺人,還在刻意模仿野獸襲擊,甚至利用山中的古老傳說和禁忌來製造恐慌,掩蓋其真實目的!
「瓦旦,」張介安的聲音冰冷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帶路。去那個廢棄氣象站。現在就去!」
瓦旦的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眼中恐懼更甚,但在張介安逼人的目光下,他最終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嘴唇哆嗦著吐出幾個字:「……好。但……隊長,要快……最好在日落前離開那片區域。太陽下山後……那裡是『它們』的天下。」他沒有明說「它們」是什麼,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隊伍再次出發,目標直指深山之中那處被詛咒的廢墟。陽光透過濃密的樹冠,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卻無法驅散隊伍中瀰漫的、越來越重的陰寒。山林的靜謐此刻充滿了無聲的壓迫感,每一步都彷彿踩在未知的危險邊緣。廢棄氣象站裡,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麼?是變態殺人狂的巢穴?還是……真如傳說所言,是山靈張開的巨口?
第四章:詛咒之站
在瓦旦壓抑著恐懼的引領下,隊伍跋涉了近三個小時,穿過一片異常寂靜、連鳥鳴聲都消失了的原始林,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廢棄氣象站坐落在一個背陰的山坳裡。幾棟低矮的水泥平房早已被瘋狂生長的藤蔓和苔蘚吞噬,只剩下斷壁殘垣頑強地探出頭來,如同大地腐爛後露出的森森白骨。窗戶玻璃無一完好,黑洞洞的窗口像骷髏的眼窩,陰森地注視著來者。主建築頂部那個鏽跡斑斑、早已扭曲變形的風向標,在嗚咽的山風中發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呻吟,彷彿垂死者的哀嚎。
一股濃重的霉味混合著塵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動物巢穴的騷腥氣,撲面而來。整個山坳光線昏暗,即使是在白天,也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森。空氣彷彿凝固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隊員們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握緊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環顧四周。
「就…就是這裡了。」瓦旦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顫音,手指著主建築黑洞洞的門口,「裡…裡面更邪門…我們…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保持警戒,兩人一組,互相掩護。品宜,你跟緊我。」張介安沒有絲毫猶豫,果斷下令。他拔出槍,打開戰術手電,雪亮的光柱刺破門內的黑暗,率先踏入了這座被遺忘的死亡之站。
門內是一個佈滿灰塵和碎瓦礫的大廳。手電光掃過,牆壁上佈滿了大片大片的深褐色污漬,早已乾涸發黑,散發著淡淡的鐵鏽味。是血?還是單純的潮濕霉斑?難以分辨。空氣中那股怪異的騷腥味更加濃烈了。地上散落著腐朽的木頭、破碎的儀器零件和一些辨認不出原貌的雜物。
「分散搜索,注意腳下和頭頂。發現任何異常,立刻報告!」張介安低聲命令。
隊員們小心翼翼地分散開來,強光手電的光柱在破敗的房間和走廊裡交錯掃射,揚起嗆人的灰塵。
陳品宜緊跟在張介安身邊,她的專業直覺讓她更加關注環境中的細節和心理氛圍。這裡的壓抑感遠超尋常的廢墟,空氣中彷彿流淌著無形的惡意,讓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痛。她注意到,在一些牆角和門框上,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歪歪扭扭的劃痕,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不像是近期的。
「介安,你看這些劃痕,」她指著一處門框上相對清晰的幾道,「像不像……某種記號?或者……計數?」
張介安湊近查看。那劃痕深淺不一,排列也無規律,但確實不像是自然損壞。他用手套擦去上面的浮灰,發現痕跡很深,像是用尖銳的石頭或金屬反覆刻畫留下的。還沒等他細想,對講機裡突然傳來一個隊員急促而驚惶的聲音:
「隊長!後…後面的倉庫!快來!有…有東西!」
聲音裡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張介安和陳品宜心頭一緊,立刻循聲衝向後面的倉庫區域。
倉庫的鐵門早已鏽蝕脫落,斜靠在牆邊。幾個隊員站在門口,臉色煞白,手電光顫抖著指向倉庫深處的角落,彷彿看到了地獄的景象。
強光匯聚處,景象令人頭皮炸裂!
那是一個用碎石、動物骸骨(主要是山羌和山羊的頭骨)以及大量乾枯發黑的松枝堆砌起來的、約半人高的簡陋祭壇!祭壇頂端,赫然供奉著一顆早已乾癟發黑、面目猙獰的人類心臟!心臟的表皮同樣刻滿了那種細密的、與謝淑芬掌心肉塊上類似的詭異符咒!
而在祭壇前方的地面上,整齊地擺放著幾件物品:
- 一個磨損嚴重的舊式指南針(指針瘋狂地亂轉)。
- 幾塊和王國華手裡發現的一模一樣的、畫著扭曲人形與獸首圖案的檜木牌!
- 一件沾滿深褐色污漬、款式老舊的登山外套碎片。
- 最令人心膽俱裂的是——一小撮用紅繩繫著的花白頭髮!
「這…這頭髮…」一個老資格的搜救隊員聲音發抖,指著那撮頭髮,「像…像是老蔡的!蔡明順!那個二十年前在這氣象站失蹤的技術員!」
二十年前的失蹤者?他的遺物(頭髮)出現在了這個邪異的祭壇上?
這還不是全部!
在祭壇後方的牆壁上,被人用暗紅色的顏料(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和礦物混合的氣味)塗抹著一個巨大的、與木牌上如出一轍的扭曲人獸圖案!圖案下方,寫著一行同樣用暗紅顏料書寫的、歪歪扭扭卻力透牆壁的繁體大字:
「山飢,以罪祭!」
(山餓了,用罪人獻祭!)
整個倉庫的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冰塊。血腥味、符咒、祭壇、乾癟的心臟、二十年前的遺物、牆上觸目驚心的血字……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結論:這裡不僅是殺戮現場,更是一個進行著某種瘋狂血腥祭祀的邪惡中心!祭祀的對象,就是這座被稱為「山靈」的存在!而祭祀的「罪人」,就是那些失蹤的登山客!
「拍照!取證!小心,別破壞現場!」張介安強壓下心頭的震駭,厲聲下令。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模仿野獸殺戮、利用傳說製造恐慌、收集遺物、設立祭壇……兇手不僅殘忍狡猾,而且有著極其扭曲的信仰或動機!他是在替「山靈」獵取「祭品」!
就在隊員們強忍恐懼,開始小心翼翼地取證時,異變再生!
「嗚——嗚嗚——」
一陣低沉、縹緲、彷彿來自地底深淵的哭泣聲,毫無徵兆地在空曠破敗的倉庫裡響起!聲音忽左忽右,忽遠忽近,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怨毒,直接鑽入人的腦海!
「誰?!」隊員們驚恐地四處張望,手電光束亂晃,槍口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卻只照到空蕩蕩的牆壁和飛揚的灰塵。
哭泣聲持續了幾秒,戛然而止。
緊接著,「啪嗒……啪嗒……」
清晰的滴水聲,從倉庫頂部某個黑暗的角落傳來。一滴,兩滴……粘稠的液體滴落在下方堆積的灰塵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幾道光束瞬間聚焦過去。
只見倉庫頂部一根鏽蝕的鐵樑上,不知何時,懸掛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由松枝和獸骨粗糙編織而成的「巢」狀物。幾滴暗紅、粘稠的液體,正從那「巢」的底部緩緩滲出,滴落下來。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那液體泛著不祥的暗紅光澤。
又是滴水聲!和鬼哭坡現場那神秘的綠光之後留下的痕跡如出一轍!
張介安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他猛地用手電掃向倉庫的破窗和門口。幾乎同時,一個眼尖的隊員指著倉庫唯一一扇相對完好的破窗外,驚恐地低吼:
「影子!外面!有白影子飄過!」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就在破窗外不足十米的林間空地上,一團模糊的、半透明的、散發著微弱慘白光芒的影子,如同鬼魅般靜靜地懸浮在那裡!它沒有清晰的五官輪廓,只是一個大致的人形光團,邊緣不斷地扭曲、波動,彷彿隨時會消散,卻又帶著一種實質般的冰冷惡意!它靜靜地「注視」著倉庫內驚恐的人們,沒有任何動作,卻帶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開…開燈!強光!照它!」張介安大吼,同時拔槍對準窗外。幾個隊員立刻將最亮的探照燈光束猛地打向那個白影!
強光穿透了那慘白的光團。
沒有實體!光束毫無阻礙地穿過它,照亮了後面的樹木!
然而,那白影並未消失!它依舊懸浮在那裡,彷彿那強光對它毫無影響!甚至,在強光的映襯下,它那扭曲波動的形態似乎更加清晰了!
「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隊員們的聲音充滿了崩潰般的恐懼。眼前的景象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槍械和強光,這些物理世界的武器,在它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陳品宜臉色慘白如紙,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腔。林博文的瘋語、謝淑芬日記裡的描述、老山友的禁忌傳說……此刻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這難道就是……影縛靈?!
就在這極度驚悚、人心幾近崩潰的瞬間,張介安的對講機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雜音,緊接著,一個焦急的聲音切了進來,是山下臨時指揮部的技術員:
「張隊長!緊急情況!我們…我們截獲到一段異常的無線電信號!來源…來源就在你們附近!信號內容是重複的摩斯電碼!破譯出來了!是…是求救信號!代號…代號是『山魈』!」
山魈?!
張介安如遭雷擊!這個代號,他太熟悉了!這是他警校時代最傳奇也最神秘的一位學長,後來成為頂尖臥底,專門滲透調查跨國盜獵和邪教組織的代號!但這位學長在五年前一次深入東南亞雨林的任務中,與他的整個行動小組一起……神秘失蹤!官方認定為殉職!
他的求救信號,怎麼會出現在這台灣深山的詛咒之地?!
窗外的慘白鬼影依舊無聲地懸浮著,牆上「山飢,以罪祭!」的血字在燈光下刺目驚心。祭壇上的乾癟心臟和二十年前的頭髮散發著死亡的氣息。而對講機裡傳來的,卻是五年前失蹤頂尖臥底的求救電碼!
時間的錯亂、生死的混淆、現實與傳說的交織,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廢棄氣象站,這座被詛咒的山靈灶口,徹底撕開了偽裝,露出了它吞噬一切的、混沌而猙獰的巨口!
第五章:爪痕的謊言

倉庫內的氣氛緊繃到了極限。窗外那團慘白、扭曲的鬼影無聲地懸浮著,強光穿透它虛幻的形體,卻無法驅散它帶來的徹骨寒意和直擊靈魂的恐懼。牆上「山飢,以罪祭!」的血字如同詛咒,祭壇上的乾癟心臟散發著不祥的氣息。而對講機裡傳來的「山魈」求救信號,更是將詭異推向了無法理解的深淵。
「保持警戒!不要看那個東西!注意周圍實體威脅!」張介安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厲聲喝道,聲音在空曠破敗的倉庫裡迴盪,勉強壓住了隊員們幾近崩潰的情緒。他深知,無論窗外是什麼,眼下最大的威脅可能仍來自於隱藏在暗處、有血有肉的兇手!這鬼影,極有可能是兇手利用某種未知手段製造的恐怖幻象,目的就是瓦解他們的意志!
他迅速對著對講機低吼:「指揮部!鎖定信號源精確位置!重複發送『山魈』身份驗證碼!等待回應!其他人,繼續搜索倉庫!不要放過任何角落!那個『巢』,想辦法弄下來取證!」他指向懸掛在鐵樑上、滴著暗紅液體的松枝獸骨巢。
就在隊員們強忍恐懼,試圖尋找工具去夠那個詭異的「巢」時,陳品宜卻死死盯著窗外的白影,臉色蒼白,但眼神裡卻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她猛地抓住張介安的手臂,聲音急促而清晰:「介安!看它的『腳』下!地面!」
張介安立刻將手電光壓低,聚焦在白影下方那片林間空地上。濕潤的泥地上,除了落葉和苔蘚,空無一物!
沒有腳印!沒有壓痕!甚至連光線穿過它虛幻身體投射到地面的影子,都模糊不清,與周圍環境的光影格格不入!
「它……沒有實體!也沒有和環境產生物理交互!」陳品宜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激動,「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物理現象!就算是全息投影,也需要介質和光源!強光照射下也該有變化!它更像是……純粹的、投射在視網膜和大腦皮層上的……幻覺!或者說……集體催眠!」
「集體催眠?」張介安眼神一凜。
「對!謝淑芬日記裡提到綠光出現後頭痛欲裂,有東西『塞進腦子裡』!林博文也是看到『白影』後瘋的!還有那些鬼火目擊!」陳品語速飛快,「兇手可能掌握了一種能強烈干擾甚至操控人腦感知的技術或裝置!製造恐懼,引發幻覺,讓人自相殘殺或者精神崩潰!」
這個推論如同閃電劃破迷霧!如果窗外的鬼影是某種高科技製造的集體幻覺,那麼之前的鬼火、甚至林博文和謝淑芬看到的「白影」,都可能是同一原理!兇手不僅利用傳說,更擁有超乎想像的手段來實施他的恐怖儀式!
就在這時,負責取「巢」的隊員用伸縮杆艱難地將那個松枝獸骨編織物鉤了下來,小心地放入證物箱。暗紅的粘稠液體滴落在箱底。
「隊長!牆角!有東西!」另一個隊員在搜索祭壇後方的雜物堆時,發出了一聲壓抑的驚呼。
張介安和陳品宜立刻趕過去。在手電光下,只見牆角一堆腐朽的木箱後面,露出半截被塵土掩蓋的東西——一個軍綠色、帶密碼鎖的防水硬殼箱!箱子表面佈滿劃痕和泥垢,但款式絕非這個廢棄氣象站該有的東西,更像是……軍用或特種裝備!
張介安心頭狂跳。他示意隊員警戒,自己戴上手套,小心地將箱子拖了出來。箱子很沉。密碼鎖已經鏽蝕損壞。他用匕首撬開鎖扣。
「咔噠。」
箱蓋彈開。
映入眼簾的東西,讓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箱子裡整齊地擺放著:
- 一套折疊整齊、但沾有深色污漬的黑色特種作戰服(非制式)。
- 一把帶有消音器、保養精良的微型衝鋒槍(非台灣警方制式)和幾個壓滿子彈的彈匣。
- 幾塊高能量壓縮口糧和淨水藥片。
- 一個小巧的、帶有加密天線的軍用級衛星通訊器(正是之前發出求救信號的設備)。
- 最關鍵的——幾本用防水袋密封的筆記本!筆記本封面上,用潦草卻有力的筆跡寫著一個代號:「山魈」!
「山魈」的裝備箱!他真的在這裡!或者曾經在這裡!
張介安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他立刻拿起最上面一本筆記本,快速翻開。紙張因潮濕有些黏連,但字跡尚可辨認。開篇的日期,赫然是五年前他失蹤行動開始的時間!
筆記的內容並非任務報告,更像是一份滲透調查的證據記錄和……絕望的臨終手記!字裡行間充滿了憤怒、恐懼和巨大的陰謀氣息:
X月X日 滲透第37天
...「聖山會」的觸角比想像的更深...不僅僅是盜獵瀕危物種...他們的核心是一種扭曲的、混合了原始薩滿信仰與現代神經科學的邪教儀式!目標是利用所謂的「山靈之力」...通過特定頻率的聲光刺激(代號「影縛」) 結合致幻藥劑,誘導目標產生極端恐懼和幻覺,使其精神崩潰甚至自殘...他們在尋找一種傳說中的礦石「魂石」,據說能放大這種效果...
... X月X日 滲透第89天
...發現關鍵線索!「魂石」的傳說可能源於台灣中央山脈某處廢棄礦坑或...舊氣象站?!資料指向一個代號「饗宴之地」的坐標...與二十年前氣象站人員失蹤案有關...蔡明順...他可能不是失蹤...而是被選為最初的「飼育者」?...
... (字跡開始變得凌亂潦草)
...暴露了!該死!他們早有準備...陷阱...兄弟們...都折了...我被追進深山...坐標...就在這附近...廢氣象站...他們在這裡有據點!進行最終的「人牲」實驗...「影縛」裝置...就在...
... (最後一頁,字跡極度虛弱扭曲,彷彿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
...裝置...在地下...祭壇...後面...牆...有...暗門...
...小心...飼育者...他...不是人...是...瘋子...和...山靈...的...共生體...
...阻止...他們...山...真的...會...吃光...
...密碼...我的...警號...後六位...
筆記到此中斷。
信息量巨大得如同炸彈!「聖山會」邪教!「影縛」聲光幻覺裝置!魂石!「飼育者」蔡明順?地下暗門!五年前的失蹤,竟與今日的連環慘案源於同一個邪惡的根源!而那位傳奇的「山魈」學長,竟是在追查此事時殉職於此!他留下的最後線索,指向祭壇後的暗門和啟動密碼(他的警號後六位)!
張介安猛地抬頭,目光如炬般射向倉庫中央那個堆砌著心臟和遺物的恐怖祭壇!
一切的答案,都在祭壇之後!
「所有人!退後!警戒祭壇!」張介安低吼,同時迅速回憶「山魈」學長的警號。他大步走到祭壇前,無視那顆猙獰的乾癟心臟,雙手用力推向祭壇後方那面畫著巨大邪異圖案和血字的牆壁!
牆壁紋絲不動。
他按照筆記提示,仔細摸索著血字下方粗糙的水泥牆面。指尖傳來一處細微的、與周圍觸感不同的凹陷!是一個隱蔽的數字鍵盤!鍵盤上方有一個小小的紅外線掃描口!
張介安毫不猶豫地輸入「山魈」筆記中提到的密碼——他的警號後六位。
「嘀…嘀…嘀…咔!」
一聲輕微的機括聲響從牆內傳來。緊接著,祭壇旁邊的一塊滿是灰塵和苔蘚的地面,竟然悄無聲息地向側面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更加陰冷、混雜著陳腐氣息和淡淡化學藥水味的風,從洞內湧出!
地下密室!
就在洞口打開的瞬間,窗外那一直懸浮不動的慘白鬼影,突然劇烈地扭曲波動起來,發出一陣更加淒厲、彷彿能撕裂靈魂的無聲尖嘯(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所有人都感到腦仁一陣劇痛)!隨即,它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間消散在空氣中,無影無蹤!
幻象消失了!印證了陳品宜的推斷!
但此刻沒人顧得上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漆黑洞口。
「照明!準備下去!」張介安果斷下令。真相,就在這地底深處!「山魈」學長用生命指引的方向,那個邪惡的「影縛」裝置,以及製造這一系列慘案的元兇——所謂的「飼育者」,很可能就在下面!

強光手電的光柱刺入黑暗,照亮了向下延伸的、佈滿灰塵的混凝土台階。空氣中的化學藥水味更加清晰了。
張介安握緊手槍,第一個踏上了台階。陳品宜緊隨其後,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台階並不長,大約十幾級後,便到達了一個不大的地下空間。
這裡像是一個簡陋的實驗室兼儲藏室。牆邊堆放著一些老舊破損的氣象儀器零件,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中間的一張金屬操作台。操作台上散亂地擺放著:
- 幾台經過改裝、連接著複雜線路和天線的電子儀器(其中一台儀器的螢幕還閃爍著微弱的雪花點)。
- 幾個裝著不同顏色液體或粉末的玻璃瓶罐(散發著刺鼻的化學氣味)。
- 一些手工粗糙的、類似獸爪和尖牙的金屬或骨質工具(上面還沾著暗紅色的乾涸痕跡)!
- 最關鍵的——一個固定在工作台上的、約人頭大小、內部佈滿複雜透鏡和微型燈泡的黑色金屬球體裝置!裝置表面有幾個調節旋鈕,旁邊連接著一台帶有信號發射天線的筆記本電腦(已關機)!
「『影縛』裝置!」陳品宜低呼。製造集體幻覺的源頭!鬼火、綠光、白影的罪魁禍首!
張介安的目光則被操作台旁邊牆壁上掛著的東西吸引。那是一張用防水布仔細包裹、固定在牆上的大幅山區等高線地圖。地圖上,用醒目的紅筆圈出了三個地點:
- 鬼哭坡(王國華遇害處)。
- 發現謝淑芬屍體的隱蔽洞穴。
- 他們此刻所在的廢棄氣象站。
而在這三個地點構成的三角形中心區域,用更粗的紅筆畫了一個巨大的「X」,旁邊標註著一個小字:「魂石?」。
更令人心驚的是,地圖旁邊貼著幾張已經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著老式登山服、笑容燦爛的年輕人,背景似乎是某處風景絕佳的山巔。張介安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其中兩人——一個是年輕時的王國華!另一個,眉眼間竟與那個二十年前失蹤的氣象技術員蔡明順有七八分相似!
而在這些照片旁邊,貼著一張從報紙上剪下的、已經褪色的訃聞。訃聞的主角,正是照片中那個酷似蔡明順的年輕人,死亡時間是……二十年前!標題是:「青年登山家XXX於奇萊山區意外墜崖身亡」。
蔡明順沒死在氣象站?他死於登山意外?那氣象站失蹤的技術員是誰?祭壇上那撮頭髮又是誰的?
身份再次陷入迷霧!
張介安的目光銳利如刀,掃視著這個充滿罪證的地下空間。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操作台下方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裡扔著一件沾滿泥土和深褐色污漬的深藍色連帽衝鋒衣。衣服的款式……非常普通,但張介安卻覺得異常眼熟!
電光火石間,他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瓦旦!那個本地嚮導!他今天裡面穿的抓絨衣,外面罩著的,不就是一件同款的深藍色衝鋒衣嗎?!只是他現在把帽子放下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張介安的腳底直衝頭頂!瓦旦是第一個知道他們要來氣象站的人!他有充足的時間提前趕到這裡佈置!他熟悉地形,熟悉傳說……他就是那個「飼育者」?!
「不好!瓦旦!」張介安猛地轉身,對著洞口上方厲聲大吼,「控制住瓦旦!」
然而,他的吼聲剛落,地下室的入口處,那塊滑開的地板,突然發出「轟隆」一聲巨響,猛地關閉了!
黑暗瞬間吞噬了所有人!
「該死!」張介安和隊員們的怒罵聲在狹小的地下室裡迴盪。緊接著,頭頂上方,傳來了瓦旦那原本憨厚、此刻卻充滿了無盡怨毒與瘋狂的聲音,透過厚厚的混凝土板,悶悶地傳來,如同來自地獄的詛咒:
「嘿嘿嘿……來不及了……祭品們……儀式……就差最後一步了……『山靈』……已經等不及要享用你們的恐懼了……好好享受……『影縛』的盛宴吧!」
話音未落,地下室角落那台黑色的「影縛」裝置,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裝置內部複雜的透鏡和燈泡瞬間亮起,投射出令人眼花繚亂、極速變幻的詭異光芒!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尖銳刺耳的噪音混合著低沉壓抑的嗡鳴,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扎進每個人的大腦深處!
「呃啊!」陳品宜第一個抱住頭,痛苦地蹲了下去。劇烈的頭痛伴隨著強烈的眩暈和噁心感瞬間襲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旋轉。手電的光柱在劇烈波動的視野裡變得光怪陸離。
其他隊員也紛紛發出痛苦的呻吟或怒吼,有的抱頭蜷縮,有的像沒頭蒼蠅一樣撞向牆壁,有的則驚恐地對著空氣胡亂揮舞武器!
幻覺!「影縛」裝置被啟動了!瓦旦要將他們困死在這地底,用最極致的恐懼將他們變成「山靈」的祭品!
張介安也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頭痛,視野邊緣開始出現跳動的、慘綠色的光斑。但他強大的意志力強行壓制著不適,他知道此刻一秒鐘的遲疑都可能致命!他猛地撲向操作台,試圖關閉那個瘋狂運轉的裝置!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裝置的電源開關時——
「呯!呯!呯!」
幾聲沉悶的槍響,猛地從他們頭頂上方傳來!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和短促的驚呼!
槍聲?!上面發生了什麼?誰在開槍?
地下室的門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緩緩地再次滑開了!一道手電光柱從洞口照了下來,驅散了些許黑暗。
光柱中,出現的卻不是瓦旦那張瘋狂的臉。
一個穿著沾滿泥濘迷彩服、身形瘦削卻異常挺拔的身影,如同幽靈般出現在洞口。他臉上塗著偽裝油彩,看不清面容,但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銳利如鷹隼,閃爍著冷靜而警惕的光芒。他手中,緊握著一把還在冒煙的手槍。
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地下室裡痛苦掙扎的眾人,最後落在張介安臉上,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張隊長?動作快!那瘋子被我放倒了!但儀式還沒停!『魂石』不在這裡!在中心點!『饗宴之地』!他要用最後的祭品……喚醒它!」他的目光投向牆上地圖那個巨大的紅色「X」,「我們必須阻止他!否則……就來不及了!」
這個神秘人是誰?他怎麼知道「魂石」和「饗宴之地」?他口中的「最後祭品」又是誰?
張介安來不及細想,他猛地按下了「影縛」裝置的電源開關。
嗡鳴聲和刺眼的光芒戛然而止。
地下室裡只剩下眾人粗重的喘息和劫後餘生的心悸。
然而,更大的危機,已經籠罩在「饗宴之地」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