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深淵迴響與倖存之影
地下室刺耳的嗡鳴和詭異光芒驟然消失,只留下令人心悸的餘韻和眾人粗重的喘息。劇烈的頭痛和眩暈感如潮水般退去,但視野中殘留的詭異光斑和耳中尖銳的鳴響仍在提醒著他們剛剛經歷的恐怖。手電光柱在瀰漫著灰塵和化學氣味的地下空間裡劇烈晃動,映照出一張張驚魂未定、冷汗涔涔的臉。
洞口上方,那個如同幽靈般出現、臉上塗著油彩的神秘人,聲音依舊低沉而緊迫:「快上來!那瘋子只是暫時失去行動能力!」他側身讓開通道。張介安第一個衝上台階,手槍緊握,警惕地掃視倉庫。只見瓦旦——那個他們信任的嚮導——此刻蜷縮在祭壇不遠處的牆角,額頭有一處明顯的槍托重擊痕跡,鮮血汩汩流出,浸染了他半邊臉頰。他雙目緊閉,身體微微抽搐,顯然已經昏迷。他的深藍色連帽衝鋒衣敞開著,露出裡面沾著泥土的抓絨衣,與地下室那件衝鋒衣的款式和污漬位置驚人地吻合!
「果然是他!」張介安心頭怒火翻湧。這個看似憨厚、熟悉山林禁忌的嚮導,竟是偽裝極深、殘忍狡詐的「飼育者」!利用傳說,操控裝置,製造幻覺,獵殺登山客作為獻給所謂「山靈」的祭品!
神秘人動作迅捷地蹲在瓦旦身邊,用快速紮帶將他的手腳牢牢捆住,同時熟練地搜身,卸除了他藏在靴筒裡的一把鋒利獵刀和幾個裝著不明粉末的小玻璃瓶。「他給自己注射了強效興奮劑和致幻劑,把自己變成了怪物。」神秘人解釋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陳品宜和其他隊員也陸續爬了上來,看到瓦旦的慘狀和神秘人利落的動作,既震驚又充滿疑惑。
「你是誰?」張介安槍口並未放下,銳利的目光鎖定神秘人,「你怎麼知道『山魈』的求救信號?知道『魂石』和『饗宴之地』?」他腦海中閃過「山魈」筆記裡最後的警告——小心「飼育者」!他……不是人!是瘋子和山靈的共生體!
神秘人抬起頭,手電光下,那雙銳利的眼睛直視張介安。他抬手,緩緩抹去臉上部分油彩,露出飽經風霜卻依然堅毅的輪廓,以及一道從眉骨劃過眼角、猙獰的舊傷疤。
「代號『夜梟』。」他的聲音清晰了一些,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乾脆,「『山魈』是我最後一任潛伏任務的直接聯絡人兼……摯友。五年前,他的行動小組在東南亞失聯前,最後一次加密通訊,就是向我發送了關於『聖山會』、『影縛』裝置以及台灣中央山脈『饗宴之地』的核心情報片段和緊急預警。他給自己留了最後一條後路——如果他失聯超過預定時間,情報會自動觸發並發送到我的加密終端。」
他從戰術背心的一個隱秘口袋裡掏出一個微型數據儲存器。「這是他最後傳出的完整數據包,裡面有他滲透期間收集的所有關鍵證據,包括『影縛』裝置的初步設計圖、『聖山會』部分核心成員的加密通訊記錄,以及……『魂石』的傳說坐標和特性分析。」他將儲存器拋給張介安,「我一直試圖追查他的下落,但線索在邊境就斷了。直到最近幾個月,台灣山區連發離奇失蹤死亡案件,手法與『山魈』情報裡描述的『聖山會』儀式高度吻合。我意識到,他最後的目標地,就是這裡!那個廢棄氣象站!『饗宴之地』的入口!」
「所以,你一直在暗中調查?」陳品宜問道,她注意到「夜梟」的裝備雖然精良,但磨損嚴重,顯然經歷了長時間的野外潛伏。
「沒錯。」「夜梟」點頭,眼神凝重,「我比你們早三天潛入這片區域。發現了瓦旦——或者說,蔡明順——的行蹤異常。」
「蔡明順?!」眾人驚呼。祭壇上那撮頭髮的主人?二十年前失蹤的技術員?
「他不是死了嗎?二十年前登山意外?」張介安立刻想起地下室那張訃告。
「那是偽造的!」「夜梟」斬釘截鐵,「『山魈』的調查顯示,當年的登山意外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真正的蔡明順被『聖山會』的前身——一個打著科研旗號、實則進行禁忌人體實驗的秘密組織綁架了!他們看中了他在氣象學和地質學上的才華,更看中了他對這片山區的熟悉。他們把他囚禁在這裡,用『影縛』裝置的雛形和從廢棄礦坑深處找到的、蘊含奇特能量的『魂石』碎片,對他進行了長達數年的、慘無人道的『融合』實驗!目的就是將他改造成能與『山靈』(他們臆想中的山脈能量意識)溝通的『飼育者』!」
「融合實驗?」陳品宜感到一陣惡寒,「所以祭壇上那撮頭髮……」
「是當年那場偽造意外中,真正死者的頭髮!被他們用來偽裝蔡明順的死亡,同時作為一種邪惡的『媒介』,用來強化對蔡明順的精神控制!」「夜梟」指了指昏迷的瓦旦,「他身體裡,恐怕早已被植入了經過『魂石』能量輻射處理的裝置或……碎片。他既是實驗品,又是守門人。他的精神早已被徹底扭曲,認為自己就是『山靈』的代言人,獵取『罪人』獻祭是他的神聖使命!他利用嚮導身份,篩選那些他認為『褻瀆山林』(比如留下垃圾、破壞植被、或者……知曉某些不該知道的秘密)的登山者作為目標!」
這解釋了王國華三人為何遇害!他們或許在之前的登山中無意觸犯了瓦旦(蔡明順)扭曲的禁忌!也解釋了謝淑芬為何被「儀式性」處理——她可能被認為是「純潔」的祭品?而王國華則被視為「罪人」而慘遭野獸般的毀滅!
「那『魂石』呢?中心點的『饗宴之地』到底在哪裡?」張介安追問關鍵。牆上地圖那個巨大的紅「X」如同滴血的標記。
「就在我們腳下這片山坳更深處!一個天然形成的巨大地下溶洞系統入口,就在氣象站後方的斷崖下面!」「夜梟」語速極快,「『山魈』的數據顯示,『聖山會』的核心成員一直相信,『魂石』的主體就沉睡在那溶洞深處,是『山靈』力量的源泉!蔡明順這些年一直在試圖用更多的祭品和恐懼能量去『餵養』它,喚醒它!今天,就是他們推算出的、二十年一遇的『地脈共鳴』最強時刻!日落時分,月升之前!他抓走你們,就是要用一群『優質祭品』(警察和搜救隊員的精神恐懼和生命力)來完成最終的喚醒儀式!」
他猛地抬頭看向倉庫破敗的窗外。天色不知何時已變得異常昏暗,濃密的烏雲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狂風呼嘯著穿過山谷,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吹得殘破的窗框哐哐作響。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濕氣和一股……難以形容的、彷彿來自地底深淵的硫磺與臭氧混合的怪異氣味。
「要變天了!風暴馬上來臨!地脈能量會隨著氣壓急劇變化而活躍!這是他們計劃好的!」「夜梟」臉色劇變,「他剛才啟動裝置困住你們,不僅是為了製造恐懼,更是為了拖延時間!他一定有備用計劃!或者……儀式已經開始了!」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昏迷中的瓦旦(蔡明順)身體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他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瞳孔竟然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令人心悸的、非自然的幽綠色光芒!他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怪異聲響,嘴角咧開一個扭曲詭異的弧度,彷彿在無聲地狂笑!
與此同時——
「轟隆隆——!」
一聲沉悶至極、彷彿來自地心深處的巨響,猛地從腳下傳來!整個地面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倉庫頂部的灰塵和碎屑簌簌落下!
「地震?!」隊員們驚呼,站立不穩。
「不!是地脈震動!『魂石』的能量在甦醒!」「夜梟」扶住牆壁,臉色鐵青,「來不及了!他感應到了!儀式被強行觸發了!『饗宴之地』的入口要開了!」
第七章:饗宴之地
腳下傳來的沉悶轟鳴如同巨獸甦醒的咆哮,大地持續的、不祥的震顫讓人心膽俱裂。倉庫在搖晃,灰塵碎石如雨落下。昏迷的瓦旦(蔡明順)身體詭異地抽搐著,那雙散發幽綠光芒的眼睛死死盯著虛空,喉嚨裡持續發出非人的「嗬嗬」聲,彷彿在與地底深處的某個存在進行著瘋狂的共鳴。
「夜梟」的話像冰錐刺入每個人的心臟——儀式開始了!「魂石」正在甦醒!
「所有人!立刻撤出氣象站!目標氣象站後方斷崖!找到溶洞入口!」張介安當機立斷,吼聲壓過了大地的呻吟和狂風的呼嘯。現在不是恐懼的時候,必須阻止這一切!
「那他呢?」一名隊員指著地上抽搐的瓦旦。
「帶上他!他是關鍵!也是證據!」張介安毫不猶豫。直覺告訴他,這個被改造的「飼育者」與地底的「魂石」有著某種詭異的聯繫,或許是阻止災難的關鍵,也或許是更大的危險。
隊員們迅速行動起來。兩人架起如同癲癇發作般不斷抽搐、散發著詭異綠光的瓦旦,其他人持槍警戒,護著陳品宜,跟在「夜梟」身後,衝出搖搖欲墜的倉庫。
外面的景象如同末日降臨。天空被翻滾的、墨汁般的烏雲徹底覆蓋,白晝瞬間變成昏暗的黃昏。狂風怒吼著,捲起地面的落葉、碎石和塵土,形成一道道灰黃色的旋渦,抽打在臉上生疼。空氣中那股硫磺與臭氧的怪味濃烈得令人窒息,還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無數細碎哭嚎匯聚而成的低頻嗡鳴,直接鑽入腦海,讓人煩躁欲嘔。
「跟緊我!斷崖就在後面!」「夜梟」頂著狂風,大聲指引方向。他對地形的熟悉程度令人驚訝。
隊伍在狂風飛沙中艱難前行,繞過氣象站主建築的斷壁殘垣。很快,一片深不見底、被狂風撕扯著霧氣的斷崖出現在眼前。斷崖邊緣怪石嶙峋,下方是翻滾的雲海和深淵般的黑暗。
「入口在哪?」張介安頂著風大聲問。
「在那裡!」「夜梟」指向斷崖下方約十幾米處,一片被濃密藤蔓和幾棵頑強生長的崖柏半遮半掩的岩壁。在手電光柱的掃射下,隱約可見岩壁上有著一個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天然裂縫!裂縫內部一片漆黑,深不見底。此刻,一股股更為陰冷、帶著濃重濕氣和硫磺味的氣流,正從那裂縫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更令人心驚的是,那裂縫邊緣的岩石,正隨著地底的轟鳴,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見的、脈動般的幽綠色熒光!如同沉睡巨獸緩緩睜開的眼睛!
「就是這裡!『饗宴之地』的入口!」「夜梟」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不是恐懼,而是面對終極挑戰的凝重。「繩索!固定點!我們必須下去!」
隊員們迅速行動,在斷崖邊穩固的岩石上打下岩釘,繫好繩索。狂風呼嘯,繩索在風中劇烈擺動,下去無疑是九死一生。
「我第一個下!」「夜梟」毫不猶豫地抓住繩索,將安全鎖扣上,「下面情況未知,我經驗最豐富!」他看向張介安和陳品宜,「張隊長,你斷後!照顧好其他人!陳老師,保持精神防線!下面的『影縛』殘留能量和魂石輻射會更強!守住心智!」
陳品宜用力點頭,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對抗著空氣中那無形的精神壓迫和令人作嘔的低頻嗡鳴。
「夜梟」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裂縫的黑暗中。緊接著,兩名精幹的隊員也依次滑降下去。
「品宜,你在我前面。」張介安將陳品宜的安全鎖扣在繩索上,眼神凝重,「抓緊繩子,別往下看!相信我!」
陳品宜望著下方翻滾的雲霧和散發著幽綠光芒的裂縫,強烈的恐懼讓她手心冰涼。但她知道沒有退路。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抓住繩索,開始小心地向下滑降。
狂風撕扯著她的身體,繩索劇烈晃動。下方深淵的黑暗和那脈動的綠光如同巨獸的咽喉。就在她即將滑入裂縫的瞬間,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叫突然從頭頂傳來!
「啊——!放開我!山靈!我的主人!我完成了!我完成了獻祭!讓我回歸!讓我與您同在!」
是瓦旦(蔡明順)!那個被架著、等待滑降的瘋子!
只見他不知哪裡爆發出的恐怖力量,竟然掙脫了架著他的兩名隊員!他雙眼綠光大盛,如同兩盞鬼火,臉上肌肉扭曲成狂熱而猙獰的表情,張開雙臂,如同殉道者般,縱身一躍,直接跳下了斷崖!他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翻滾著墜入翻騰的雲海和深淵,狂熱的嘶吼聲被狂風瞬間撕碎!
「該死!」張介安和斷崖上的隊員們驚怒交加!瓦旦的墜落不僅意味著重要線索的丟失,更彷彿是某種瘋狂儀式的最後一步!他的血肉和靈魂,似乎主動投入了「山靈」的口中!
「快下去!沒時間了!」張介安對著還在裂縫邊緣的陳品宜大吼。
陳品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魂飛魄散,但求生的本能和張介安的吼聲讓她瞬間清醒。她咬緊牙關,猛地一蹬岩壁,藉著繩索的擺盪,整個人滑入了那散發著幽綠光芒和陰冷氣流的狹窄裂縫!
眼前瞬間被絕對的黑暗吞噬!只有繩索摩擦岩壁的聲音和自己狂亂的心跳。陰冷、帶著硫磺和濃重腐朽氣息的風撲面而來。下降了大約二十多米,腳下終於觸及了堅硬的岩石地面。
「品宜!這邊!」「夜梘」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手電光柱刺破黑暗。
陳品宜解開安全鎖,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她舉起手電,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個巨大得超乎想像的地下溶洞入口大廳!穹頂高不見頂,隱沒在深沉的黑暗中。無數奇形怪狀、散發著微弱熒光的鐘乳石如同巨獸的獠牙,從頭頂垂下。地面濕滑,佈滿了積水和形態詭異的石筍。空氣陰冷刺骨,硫磺味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而更令人震撼的是,整個洞穴的岩壁上,都鑲嵌著無數星星點點、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礦石結晶!這些光芒匯聚起來,將整個巨大的空間映照在一片詭異、迷離、充滿生命感的幽綠光暈之中!
這就是……魂石礦脈?!
「這裡的輻射……好強……」陳品宜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噁心,太陽穴突突直跳,彷彿有無數細小的針在扎刺著大腦。空氣中那無形的精神壓迫感比外面強烈了十倍不止!低頻的嗡鳴聲彷彿直接從岩壁中發出,震得人五臟六腑都在共鳴。
「守住心神!別被它影響!」「夜梟」大聲提醒,他的臉色也很難看,顯然也在承受巨大的壓力。先下來的兩名隊員已經持槍警戒四周,神情高度緊張。
張介安和其他隊員也陸續滑降下來。看到這如同異星地獄般的景象,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懼攥緊了心臟。
「看那邊!」一名隊員指著洞穴大廳的深處。
在幽綠光芒的盡頭,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如同天然祭壇般的平台。平台上,似乎矗立著一個更加龐大的、形狀不規則的幽綠色晶體簇!它散發出的光芒比周圍岩壁上的魂石強烈得多,如同一個微型的綠色太陽,光芒如同心跳般有節奏地脈動著!每一次脈動,整個洞穴的幽綠光芒就跟著明暗閃爍一次,空氣中的嗡鳴聲也隨之加強!
而在那巨大晶體簇的下方,平台邊緣,赫然躺著一個人影!從衣著看,正是失蹤的謝淑芬!但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裡?更詭異的是,她的身體似乎被擺放成一個扭曲的、類似祈禱的姿勢,面朝著那巨大的晶體簇!
「謝淑芬?!」張介安驚疑不定。
「不對勁!」陳品宜的聲音帶著驚恐的顫抖,「她的身體……在發光!」她敏銳地看到,謝淑芬屍體的皮膚下,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與魂石同源的幽綠色光芒在流動!彷彿她的屍體……正在被某種力量「充能」或「同化」!
就在這時!
「嗚——嗚嗚——」
那低沉、縹緲、充滿無盡悲傷與怨毒的哭泣聲,再次毫無徵兆地在巨大的洞穴中響起!這一次,聲音不再飄忽,而是清晰無比地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有無數個哭泣的靈魂隱藏在岩壁之中、鐘乳石之後、甚至那巨大的魂石晶體簇裡!

「影縛靈!」隊員們驚恐地四處張望,手電光束瘋狂掃射。幽綠的光暈中,一個個模糊的、半透明的、散發著慘白光芒的影子,開始在洞穴各處的陰影中緩緩浮現!它們的數量比之前在氣象站看到的要多得多!形態也更加清晰扭曲,有的像人,有的則完全是非人的怪物形態!它們無聲地飄蕩著,空洞的「目光」齊齊聚焦在闖入者身上,帶來令人靈魂凍結的惡意!
「開火!是幻覺!別被迷惑!」張介安大吼,率先對著一個飄近的慘白影子扣動了扳機!
子彈毫無阻礙地穿過影子,打在後方的岩壁上,激起一串火花!那白影只是波動了一下,繼續逼近!物理攻擊無效!
「沒用!它們是純粹的能量體或者幻覺投影!」「夜梟」迅速判斷,他猛地從背包側袋抽出兩個圓柱形的物體,「強光震撼彈!閉眼捂耳!」
他用力拉開保險,將震撼彈猛地投向白影最密集的區域!
「轟!!!」
刺眼欲盲的強光和足以震碎耳膜的劇烈爆鳴在洞穴中猛然炸開!強烈的衝擊波將地上的積水震得飛濺!
在強光和巨響的雙重衝擊下,那些飄蕩的慘白影子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劇烈扭曲波動,發出無聲的尖嘯,瞬間消散了大半!
「有效!它們怕強光和劇烈震動!」隊員們精神一振。
然而,還沒等他們鬆口氣,洞穴深處那巨大魂石晶體簇的脈動光芒突然變得無比劇烈和急促!幽綠的光芒如同沸騰般閃爍!整個洞穴的嗡鳴聲陡然拔高,變成了尖銳刺耳、直鑽腦髓的嘶鳴!
「嗬……嗬……嗬……」
一陣沉重、遲緩、如同破舊風箱拉扯般的呼吸聲,伴隨著岩石摩擦的「嘎吱」聲,從那巨大晶體簇的方向傳來!
眾人驚駭地望去。
只見晶體簇下方,那個原本躺著的謝淑芬的「屍體」,竟然……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坐了起來!
她的頭顱以一種完全違反人體工學的角度,緩緩轉向眾人。她的眼睛睜開了,但裡面沒有眼白和瞳孔,只有兩團瘋狂跳動的、與魂石同源的幽綠色火焰!她張開嘴,發出的卻不是人聲,而是與洞穴嗡鳴同步的、尖銳刺耳的嘶鳴!她皮膚下流動的綠光變得熾烈,整個身體如同一個拙劣的提線木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屍變?!還是被魂石控制了?!」一名隊員的聲音帶著崩潰的哭腔。
「是能量侵蝕!」陳品宜臉色慘白如紙,作為心理學家,她更傾向於一種恐怖的能量對生物組織的強行驅動,「魂石在利用她的屍體作為臨時的『容器』或『觸手』!」
「阻止她!目標是那個大晶體!」「夜梟」厲喝,他端起微型衝鋒槍,對著那被幽綠火焰充斥的「謝淑芬」猛烈掃射!
「噠噠噠噠!」
子彈射入「謝淑芬」的身體,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濺起一蓬蓬暗紅發黑、混雜著點點詭異綠光的粘稠液體!但她的動作只是微微一滯,那被射穿的傷口處,幽綠的光芒迅速流轉,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著……開始癒合!她頂著彈雨,邁著僵硬而堅定的步伐,朝著那巨大的魂石晶體簇走去!每一步落下,腳下的岩石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留下一個散發著微弱綠光的腳印!
「該死!打不死!」隊員們也紛紛開火,子彈風暴傾瀉在「謝淑芬」身上,打得她身體不斷後仰,破碎的衣物和血肉飛濺,但那些傷口總是在綠光流轉中迅速彌合!她就像一個打不死的怪物,堅定不移地走向晶體簇!
與此同時,洞穴中殘存的慘白鬼影(影縛靈)再次從陰影中凝聚,發出無聲的尖嘯,如同潮水般向眾人撲來!它們雖然能被強光和震撼彈暫時驅散,但數量似乎無窮無盡,不斷從魂石礦脈和黑暗深處湧出!
「交替掩護!用震撼彈和強光拖延鬼影!集中火力打斷她靠近晶體!」張介安迅速指揮,他換上一個新彈匣,瞄準「謝淑芬」的腿部關節猛烈射擊!試圖打斷她的行動能力!
戰鬥瞬間進入白熱化!狹小的洞穴入口大廳成了血腥的戰場。槍聲、爆炸聲、鬼影的無聲尖嘯、魂石刺耳的嗡鳴、以及「謝淑芬」那非人的嘶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瘋狂的地獄交響樂。彈殼叮噹落地,強光與幽綠的光芒交錯閃爍,慘白的鬼影在強光中明滅不定。
陳品宜躲在一個巨大的石筍後面,強烈的精神衝擊讓她頭痛欲裂,幾乎無法思考。她看到一名隊員被幾個鬼影纏上,雖然物理無效,但那鬼影穿過身體時,隊員瞬間發出淒厲的慘叫,雙眼翻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軟倒在地!這些影縛靈能直接攻擊人的精神!
「介安!鬼影攻擊精神!守住意識!」她嘶聲力竭地大喊。
張介安也看到了隊員的慘狀,心頭一沉。他猛地想起「山魈」筆記裡提到的「影縛」裝置原理——特定頻率的聲光刺激結合致幻劑!這洞穴本身就是一個超大型的天然「影縛」場域!魂石就是能量源和放大器!
「夜梟」一邊用衝鋒槍壓制步步逼近的「謝淑芬」,一邊從背包裡掏出幾個小型的、帶有閃光燈和揚聲器的圓盤。「聲光干擾器!試試這個!」他用力將圓盤投向「謝淑芬」的腳下和周圍的鬼影群中!
圓盤落地瞬間,爆發出刺眼的高頻閃光和極其尖銳、變幻莫測的噪音!
「嗶——嗶嗶——滋滋——」
這突如其來的、完全不同的聲光頻率,似乎對魂石能量場產生了劇烈干擾!
那些撲向眾人的慘白鬼影猛地一滯,形體劇烈扭曲波動,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變得更加虛幻和不穩定,衝勢大減!
而那個被幽綠火焰驅動的「謝淑芬」,動作也出現了明顯的遲滯和混亂!她身上的綠光閃爍不定,發出的嘶鳴聲中帶上了痛苦的意味!子彈造成的傷口癒合速度也明顯變慢了!
「有效!干擾了魂石的能量頻率!」「夜梟」精神一振,「爭取時間!破壞那個大晶體!那是核心!」
張介安也看到了希望。他冒著被鬼影攻擊的風險,猛地從掩體後衝出,一邊對著「謝淑芬」持續射擊壓制,一邊向著洞穴深處的巨大魂石晶體簇衝去!「掩護我!」
幾名還能戰鬥的隊員立刻將火力集中到「謝淑芬」身上,同時投擲出最後的震撼彈驅散鬼影。「夜梟」也將剩餘的聲光干擾器全部啟動,扔向晶體簇周圍!
陳品宜強忍著頭痛,目光緊緊追隨著張介安衝鋒的背影。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就在這時,她的眼角餘光瞥見,在巨大晶體簇的側後方,靠近岩壁的陰暗角落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那不是鬼影!是一個實體!
她定睛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破爛不堪、幾乎與岩石同色迷彩服的身影,正蜷縮在那裡!那人臉上同樣塗著油彩,但已經剝落大半,露出極度消瘦、佈滿污垢和傷痕的臉頰。他的一條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斷了。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透過混亂的戰場,死死地、充滿了無盡悲傷和絕望地,盯著那巨大的魂石晶體簇,以及正衝向它的張介安!
「山魈」?!
陳品宜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名字!他還活著?!在這個地獄裡,活了五年?!
「介安!小心右邊!那裡有人!」陳品宜用盡全身力氣嘶喊!
第八章:魂石之心
陳品宜的嘶喊穿透了震耳欲聾的槍聲和魂石的尖嘯。張介安衝刺的腳步猛地一頓,槍口瞬間調轉,指向晶體簇右後方的陰影角落!
強光手電的光柱撕裂黑暗,瞬間捕捉到了那個蜷縮的身影!
破爛的迷彩,斷折的手臂,污垢和傷痕下那張極度消瘦、卻依稀能辨認出昔日輪廓的臉龐!尤其是那雙眼睛,雖然深陷在眼窩裡,佈滿血絲,充滿了無盡的痛苦、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但張介安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眼神深處的堅韌和銳利,與警校檔案照片裡意氣風發的學長重疊在了一起!
「山魈?!林學長?!」張介安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他還活著!在這地獄般的溶洞裡,像野獸一樣活了五年?!
角落裡的「山魈」似乎被強光刺激到,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下意識地想往更深的陰影裡縮,眼神裡充滿了混亂和警惕。
就在張介安分神的這一剎那!
「吼——!」
一聲充滿了純粹毀滅慾望的、非人的咆哮從身後炸響!那個被幽綠火焰驅動的「謝淑芬」,趁著干擾減弱和張介安的注意力轉移,竟然頂著稀疏的子彈,猛地加速,如同一顆人肉炮彈,帶著呼嘯的風聲,直直地撞向張介安的後背!她的速度太快,力量大得驚人!
「小心!」「夜梟」的驚呼聲和槍聲同時響起!但已經晚了!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張介安只覺得一股難以抗拒的恐怖巨力狠狠撞在後心!他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整個人離地飛起,手中的槍脫手飛出!五臟六腑彷彿瞬間移位,喉頭一甜,鮮血狂噴而出!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方那巨大的魂石晶體簇飛去!
「介安——!!!」陳品宜的尖叫聲撕心裂肺!
眼看張介安就要狠狠撞上那堅硬無比、散發著致命輻射的晶體簇,粉身碎骨!
千鈞一髮之際!
那個蜷縮在角落的「山魈」,眼中混亂的光芒驟然被一股極致的痛苦和決絕取代!他僅剩的、完好的那隻手,猛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佈滿了複雜電路和一個紅色按鈕的黑色金屬盒子!他用盡全身力氣,用牙齒咬開了保險蓋,大拇指狠狠地、義無反顧地按下了那個鮮紅的按鈕!
「滋——轟!!!」
一道粗大得刺眼的藍白色電弧,毫無徵兆地從洞穴穹頂某處劈落!精準無比地擊中了「謝淑芬」撞飛張介安後、緊隨其後撲向晶體簇的身體!
高壓電流瞬間貫穿!「謝淑芬」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膨脹!皮膚下的幽綠光芒瘋狂亂竄,與狂暴的電蛇交織!她發出一聲淒厲到無法形容的慘嚎,整個身體如同被吹爆的氣球,在耀眼的電光和幽綠光芒的混合爆炸中,轟然炸裂!無數混雜著綠色光點和焦黑碎塊的污穢之物四處飛濺!
爆炸的衝擊波將即將撞上晶體簇的張介安狠狠掀飛,重重地摔在幾米外的濕滑岩石上,再次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幾乎昏厥過去。
「呃啊!」「山魈」也被爆炸的餘波衝擊得滾倒在地,手中的金屬盒子冒著青煙,顯然是一次性裝置。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帶出血沫,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彷彿剛才那一按,耗盡了他生命中最後的光和熱。
「學長!」「夜梟」第一個衝到「山魈」身邊,將他扶起,聲音哽咽,「撐住!我們來了!」
「山魈」艱難地睜開眼,渙散的目光掃過「夜梟」,又艱難地移向不遠處掙扎著想爬起來的張介安,沾滿血污的嘴唇蠕動著,發出極其微弱的氣音:「…破…破壞…核心…共振…頻率…盒子…數據…」他的手指無力地指向自己胸口一個隱秘的口袋,隨即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夜梟」迅速從他胸口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被防水袋包裹的U盤。這就是「山魈」用生命守護的、關於魂石和「影縛」裝置的完整數據!
而此時,失去了「謝淑芬」這個臨時容器,那巨大的魂石晶體簇似乎被徹底激怒了!幽綠的光芒沸騰般閃爍,脈動的頻率瘋狂飆升!整個洞穴的嗡鳴聲變成了足以撕裂耳膜、摧毀理智的超高頻尖叫!岩壁上鑲嵌的魂石顆粒光芒大盛,無數更清晰、更凝實、帶著實質般惡意的慘白鬼影從岩壁、從地面、甚至從空氣中凝聚出來,發出無聲的尖嘯,如同綠色的潮水,洶湧地撲向倖存的眾人!空氣中的精神壓迫感暴增,陳品宜和幾名隊員瞬間感到頭顱像要炸開,意識模糊,幾乎握不住武器!
「守住!用干擾器!」「夜梟」將昏迷的「山魈」交給一名隊員,自己抓起最後兩個聲光干擾器,狠狠砸向鬼影最密集的地方!
刺眼的閃光和尖銳噪音再次爆發,暫時逼退了部分鬼影,但效果明顯比之前弱了很多!魂石的能量場似乎正在適應這種干擾!
「數據!快讀取數據!找到破壞核心的共振頻率!」陳品宜強忍著幾乎要昏厥的頭痛,對著「夜梟」嘶喊。她看到張介安掙扎著想爬起來,卻又無力地倒下,心急如焚。
「夜梟」立刻將U盤插入自己攜帶的軍用加固筆記本電腦。電腦開機,屏幕亮起,迅速讀取數據。屏幕上飛速滾動著複雜的頻譜圖、能量分析圖和大量的實驗記錄數據。
「找到了!」「夜梟」的聲音帶著狂喜,「魂石核心有一個極其脆弱的固有共振頻率!只要用特定的超高頻聲波持續衝擊,就能引發內部能量紊亂,導致晶體結構崩解!」他快速操作電腦,將筆記本連接上一個小巧的高功率定向聲波發射器,「掩護我!我需要時間鎖定頻率和功率!」

剩下的幾名還能戰鬥的隊員,包括扶著「山魈」的那位,立刻圍成一個脆弱的防禦圈,用最後的子彈和震撼彈拼死阻擋著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慘白鬼影!每一次鬼影穿過身體,都有人發出痛苦的悶哼,精神遭受重創,但他們死死咬著牙,一步不退!
陳品宜跌跌撞撞地衝到張介安身邊,將他扶到一塊相對安全的岩石後面。張介安臉色慘白,嘴角不斷溢血,顯然內臟受了重創。「堅持住!介安!堅持住!」陳品宜淚流滿面,撕開急救包,手忙腳亂地給他止血、注射強心針。
「快…快啊…」張介安意識模糊,視線渙散,卻死死盯著正在操作電腦的「夜梟」和那巨大的、如同惡魔心臟般脈動的晶體簇。
「頻率鎖定!功率最大!發射!」「夜梟」猛地按下了啟動鍵!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感覺不到、卻又尖銳到超越人類聽覺極限的恐怖嗡鳴,從那小巧的發射器中猛然爆發!這聲音無形無質,卻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如同一把無形的、超高頻的鑿子,狠狠刺向那巨大的魂石晶體簇!
嗡鳴聲響起的瞬間,整個洞穴的變化是劇烈而恐怖的!
那些洶湧撲來的慘白鬼影,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雪花,發出一陣無聲的、卻能清晰感受到的淒厲尖嘯,形體瞬間變得極度扭曲、透明,然後「噗」地一聲,紛紛爆裂開來,化為點點慘綠色的光屑,消散在空氣中!
洞穴岩壁上鑲嵌的魂石顆粒,光芒劇烈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發出細密的「噼啪」碎裂聲,許多細小的晶體直接崩裂、粉碎!
而那巨大的魂石晶體簇,則是猛地一震!它內部如同沸騰般的幽綠光芒瞬間變得紊亂不堪!光芒瘋狂地明滅閃爍,頻率混亂到了極點!晶體表面開始出現蛛網般的細密裂紋!那如同心跳般的脈動光芒變得急促、微弱、極不穩定!
「有效!它在崩潰!」「夜梟」大吼,死死按住發射器,維持著那致命的超高頻聲波輸出!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巨大的晶體簇劇烈地顫抖起來!幽綠的光芒如同垂死掙扎,瘋狂地從裂縫中噴湧而出!
「要炸了!找掩護!」「夜梟」嘶聲警告!
話音未落!
「轟隆!!!!!!!!」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彷彿整個山脈都在崩塌的恐怖巨響,猛然從晶體簇的位置爆發!幽綠色的光芒瞬間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如同海嘯般向四面八方席捲而去!堅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撕裂、粉碎!巨大的鐘乳石如同冰錐般斷裂、墜落!
整個地下溶洞,在這一刻,迎來了毀滅性的終結!
終章:餘燼與長影
毀天滅地的爆炸轟鳴,如同世界末日的喪鐘,在狹小的洞穴大廳中瘋狂迴盪。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夾雜著粉碎的岩石、幽綠的光屑和灼熱的氣浪,如同毀滅的怒濤,瞬間吞沒了整個空間。
陳品宜在巨響爆發的剎那,用盡全身力氣將重傷的張介安死死壓在自己身下,蜷縮在一塊相對凸起的巨大石筍根部後方。她能感覺到灼熱的氣流和碎石如同鞭子般抽打著後背,耳膜在劇痛中瞬間失聰,世界只剩下無盡的轟鳴和令人窒息的震顫。她緊緊閉著眼,心中只剩下一個絕望的念頭:完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毀滅性的轟鳴和震動終於開始減弱。碎石落地的劈啪聲取代了震耳欲聾的爆炸。
陳品宜艱難地抬起頭,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嗆入的灰塵。眼前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零星的、如同螢火蟲般飄散的幽綠色光點還在空氣中明滅不定,帶來些微的光亮。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粉塵、硫磺、臭氧和某種……奇異的、類似燒焦水晶的氣味。
「介安…介安!」她嘶啞地呼喚著,聲音在寂靜下來的洞穴中顯得格外微弱。她摸索著身下的人。
「咳…咳…」微弱的咳嗽聲傳來。張介安還活著!陳品宜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淚水瞬間湧了出來。她小心地翻動他,用手電照去。張介安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掛著血痕,氣息微弱,但胸膛還在微微起伏。
「夜梟!其他人!」陳品宜掙扎著站起來,顧不上渾身劇痛,舉起手電向四周照射。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颶風肆虐過的廢墟。洞穴大廳中央,那個巨大的魂石晶體簇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觸目驚心的、佈滿放射狀裂紋的巨大凹坑!凹坑中心,散落著一些焦黑、碎裂、不再發光的晶體殘骸,如同巨獸破碎的心臟。穹頂和四周的岩壁佈滿了巨大的裂縫,許多鐘乳石斷裂墜落,砸在地面上形成新的障礙。空氣中飄蕩著濃密的粉塵,手電光柱只能穿透幾米遠。
「夜梟」的身影在不遠處晃動,他半跪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身旁躺著昏迷的「山魈」和另一名隊員。「夜梟」的手臂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直流,但他似乎渾然不覺,正緊張地檢查著「山魈」的脈搏。
另外幾名隊員也陸續從碎石堆中掙扎著爬出,人人帶傷,灰頭土臉,眼神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和驚悸。幸運的是,爆炸時他們都找到了掩體,加上距離爆炸中心有一定距離,除了精神衝擊和震盪傷,並無當場陣亡。
「他怎麼樣?」陳品宜踉蹌著走到「夜梟」身邊,看著臉色灰敗、氣息微弱至極的「山魈」。
「很不好……生命體徵非常微弱……內臟可能破裂,失血過多……還有長期輻射和營養不良的損害……」「夜梟」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濃的悲傷和無力,「他……撐了五年……就是為了這一刻……」
陳品宜蹲下身,輕輕握住「山魈」冰涼的手。這隻手曾經握過槍,發送過求救信號,按下了終結一切的按鈕。她無法想像,一個人是如何在這種絕境中,靠著鋼鐵般的意志和對戰友的承諾,活了整整五年。一股巨大的敬意和悲傷湧上心頭。
「必須盡快送他下山!還有介安和其他傷員!」陳品宜急切地說。
「我知道。」「夜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溶洞結構不穩定,隨時可能二次塌方。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所有人!互相攙扶!還能動的,照顧重傷員!原路返回!」
撤退比進來時更加艱難。爆炸破壞了部分通道,落石擋路。空氣中的粉塵和殘留的微弱輻射依然讓人頭暈目眩。眾人相互扶持,拖著重傷員,在「夜梟」的指引下,沿著來時裂縫的繩索,艱難地向上攀爬。每一步都伴隨著碎石滑落和沉重的喘息。
當他們終於鑽出那散發著幽綠熒光的裂縫,重新呼吸到山頂混雜著雨腥味的冷冽空氣時,所有人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外面,狂風暴雨已然來臨!豆大的雨點如同鞭子般抽打下來,電閃雷鳴撕裂了漆黑的夜幕,狂風捲著雨幕,能見度極低。
「聯繫山下!請求緊急空中救援!坐標就在這裡!」張介安在陳品宜的攙扶下,強撐著發出指令。他的傷勢太重,必須立刻手術。
隊員們迅速用衛星電話呼叫支援。在狂風暴雨中等待救援的每一分鐘都是煎熬。傷員的呻吟,昏迷者微弱的呼吸,還有那溶洞深處彷彿仍在隱隱傳來的、不甘的嗡鳴餘音,都折磨著倖存者的神經。
「夜梟」靜靜地守在昏迷的「山魈」身邊,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油彩和血污,露出底下深深的疲憊和哀傷。
陳品宜緊緊抱著張介安,用自己的體溫為他抵禦寒冷和失血帶來的冰涼。她望著下方那深不見底、被暴雨籠罩的裂縫入口,幽綠的光芒早已消失,只剩下吞噬一切的黑暗。魂石被摧毀了,瓦旦(蔡明順)死了,儀式被阻止了。但那些消失的生命——王國華、謝淑芬、林博文(雖生猶死)、以及更多可能早已湮滅在歷史塵埃中的祭品——卻再也回不來了。還有「山魈」學長……他還能醒來嗎?
「魂石……到底是什麼?」陳品宜喃喃地問,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這片沉默而險惡的山巒。

「一種……蘊含奇特能量的礦物。」「夜梟」的聲音在風雨中顯得有些飄忽,「『山魈』的數據裡提到,它似乎能吸收並放大特定的能量波動,尤其是……生物的情緒能量,特別是恐懼和痛苦。『聖山會』那些瘋子,認為這是『山靈』的力量,通過血腥的儀式和『影縛』裝置去激發它、利用它,妄想獲得操控自然甚至永生的力量。他們錯了,這力量本質是混沌而危險的,只會帶來毀滅。」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蔡明順……也是被這力量扭曲的可憐蟲。他以為自己在侍奉神靈,其實只是被吞噬的祭品。」
呼嘯的風雨中,終於傳來了直升機引擎的轟鳴。幾束強烈的探照燈光穿透雨幕,如同神祇的目光,鎖定了斷崖上這群渺小而頑強的倖存者。
救援到了。
尾聲:山嵐未散
三個月後。台北。
午後的陽光透過潔淨的落地窗,灑在醫院的單人病房裡,暖洋洋的。窗台上的綠植生機勃勃。
張介安靠在搖起的病床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銳利。他的胸腔和肋骨在爆炸衝擊中遭受重創,經歷了兩次大手術才穩定下來,如今正在漫長的恢復期。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陳品宜提著一個保溫桶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今天感覺怎麼樣?給你燉了點湯。」
「好多了。」張介安笑了笑,接過湯碗。三個月的生死相依,讓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加深厚,無需過多言語。
「『山魈』學長呢?有消息嗎?」張介安問。這是他最關心的。
陳品宜的神色黯淡了一下,輕輕搖頭:「還在深度昏迷。專家會診過了,他的身體機能嚴重衰竭,腦部也因長期輻射和營養不良受損嚴重……甦醒的希望……很渺茫。」她頓了頓,「『夜梟』一直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他說,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承諾。」
病房裡沉默了片刻。英雄的結局,往往伴隨著無盡的遺憾。
「案子呢?」張介安轉移話題,不想讓氣氛太沉重。
「結案了。」陳品宜嘆了口氣,「基於我們帶回的證據——瓦旦(蔡明順)的身份確認、溶洞現場的勘查(雖然大部分被爆炸摧毀,但仍有魂石殘骸和祭壇碎片)、『山魈』的數據、以及謝淑芬的日記和王國華屍體上提取的偽裝爪痕工具痕跡——官方定性為邪教組織『聖山會』殘餘分子蔡明順,利用其對山區的熟悉和掌握的禁忌知識,模仿野獸襲擊並實施連環殺人獻祭儀式。他長期服用致幻藥物和興奮劑,精神極度異常,最終在追捕過程中墜崖身亡。」
「魂石和『影縛』裝置呢?」張介安追問。
「官方報告中,『魂石』被描述為一種具有輕微放射性、能對人體精神產生未知干擾的特殊礦物,其能量在爆炸中已消散。『影縛』裝置則被定義為蔡明順利用廢棄氣象站設備自製的、能誘發集體幻覺的非法設備,已在行動中被摧毀。」陳品宜的語氣帶著一絲無奈,「那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現象——鬼火、白影、異常腐爛、瓦旦眼中的綠光、以及『謝淑芬』的屍體異變——都被歸結為集體幻覺、特殊環境下的屍體現象以及蔡明順注射藥物後的個人異常。至於『山魈』……他的存在和經歷,出於保密原則,被完全抹去了痕跡。只有一份內部檔案,記錄著一位無名英雄的終極犧牲。」
真相被包裹在了科學解釋和保密條例的雙重外衣之下。驚世駭俗的部分,被永遠封存。這或許是對公眾最好的保護,卻也讓親歷者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憋悶。
「林博文呢?」張介安又問。
「還在封閉治療。」陳品宜搖搖頭,眼神憂慮,「創傷太深了。他看到的核心恐怖,遠超常人承受極限。醫生說,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走出那個陰影。」
敲門聲響起。一個穿著便裝、面容冷峻的男人走了進來,正是「夜梟」。他看起來比三個月前更加瘦削,眼中有著化不開的疲憊,但腰桿依舊挺得筆直。
「張隊長,恢復得如何?」「夜梟」的聲音依舊低沉。
「死不了。」張介安示意他坐下,「學長他……」
「老樣子。」「夜梟」簡短地回答,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但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的內心,「我來,是向你告別,也轉交一些東西。」
他從隨身的公文包裡取出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放在張介安床邊。「這是『山魈』加密數據的完整副本,以及我後續追查到的、關於『聖山會』可能殘存的海外聯絡網和資金流向的線索。國內部分……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但這東西,像蟑螂,踩死一窩,總有漏網的。」他看著張介安,眼神銳利,「案子雖然結了,但根源未絕。這份東西,或許有一天能用上。」
張介安接過沉甸甸的檔案袋,鄭重地點頭:「我明白。只要我還穿著這身警服。」
「夜梟」又拿出一個小小的、用紅布包裹的物件,遞給陳品宜。「陳老師,這個給你。是從溶洞爆炸後的殘骸裡找到的。『山魈』最後時刻,一直緊緊握著它。」
陳品宜小心地揭開紅布。裡面是一塊拇指大小、形狀不規則的黑色石頭碎片。石頭本身毫不起眼,但仔細看去,在光線照射下,碎片內部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幽綠色光點,如同沉睡的螢火,極其緩慢地明滅著。
魂石碎片!
陳品宜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這塊碎片,承載了太多的死亡、瘋狂和未解的謎團。
「它……還有能量?」她聲音發乾。
「極其微弱,且不穩定。」「夜梟」搖搖頭,「專家檢測過,輻射值在安全範圍內,殘留的精神影響也微乎其微。但……留著它,或許是個提醒。提醒我們,有些黑暗,從未真正遠去。有些山林的低語,最好永遠不要去聽懂。」他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我走了。保重。」
「夜梟」轉身離開,背影挺拔卻孤獨,消失在醫院的走廊盡頭。
病房裡再次安靜下來。陽光依舊溫暖。
張介安看著窗外遠處朦朧的山巒輪廓,那是中央山脈的方向。陳品宜握著那塊微涼的魂石碎片,感受著掌心那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脈動。
結案報告封存了秘密。媒體的喧囂早已平息。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但他們知道,有些東西永遠改變了。
山,依然矗立在那裡,沉默而永恆。蔥鬱的表象下,隱藏著多少未被探知的黑暗角落?流傳在那些鬢髮斑白的老山友口中、代代相傳的禁忌與警告,是否真的只是愚昧的迷信?
風吹過山谷,會帶來什麼樣的低語?

他們不會再去刻意追尋答案。但那份經歷過深淵的警惕,和對自然最本源的敬畏,已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
陳品宜將那塊小小的魂石碎片,輕輕放進一個特製的鉛盒裡,鎖進了抽屜最深處。如同鎖上一個潘朵拉的魔盒,也鎖上一段不願觸碰卻永遠無法遺忘的記憶。
窗外,天邊堆積起了新的、厚重的雨雲。山雨欲來,風滿樓。
山嵐,從未真正散去。
後記:山嵐低語,敬畏長存
當鍵盤敲下「山嵐未散」的最後一個字,我彷彿也從那片潮濕、腐臭、充斥著幽綠光芒與無形惡意的中央山脈深處,跋涉而出,重新呼吸到現實世界的空氣。然而,靈魂深處,那由鬼哭坡的風聲、廢氣象站的嗚咽、以及「饗宴之地」毀滅轟鳴所交織成的冰冷迴響,卻久久未能平息。
創作《山靈的盛宴》上下集,是一次深入恐懼與未知核心的旅程。初衷很簡單:將台灣高山那令人屏息的美,與潛藏其下的、不為人知的深邃黑暗,揉合成一則令人脊背發涼的故事。百岳縱走,是體能的挑戰,更是心靈的朝聖。但當這片聖潔之地被鮮血玷污,當古老的禁忌不再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成為索命的詛咒時,那份震撼與戰慄,便成了驅動這篇小說的原始動力。
張介安與陳品宜,一個是理性至上的重案組隊長,一個是探索人心幽微的心理學講師。他們是情侶,更是互補的搭檔。將他們置於這場超越常理的災難中,正是想探討當科學的邊界被粗暴撕裂,當經驗與邏輯在超自然(或偽裝成超自然的極惡)面前失效時,人性如何自處?他們的愛情、信任與專業素養,在絕境中既是支撐彼此的燈塔,也是被瘋狂力量重點衝擊的標靶。看著他們在迷霧與血腥中掙扎前行,既是我對角色韌性的塑造,也是對現實中那些直面黑暗的無名英雄的致敬。
老一輩山友口耳相傳的禁忌——「莫問人柱何處尋」、「莫在特定時地談論白色之物」、「曝屍荒野引怨靈」——並非憑空捏造。它們是山林之子在無數血淚教訓中,對不可知力量的樸素總結,是對自然最原始、最深刻的敬畏。這些禁忌,如同隱藏在蔥蘢美景下的古老符文,構成了小說中恐怖氛圍的重要基調,也是推動情節的關鍵線索。瓦旦(蔡明順)的扭曲,正是源於對這些禁忌力量的病態迷戀與褻瀆利用,他將敬畏變成了瘋狂的獻祭。我希望讀者在毛骨悚然之餘,也能感受到這些禁忌背後那份對山靈的、穿越時空的警醒。
至於那些令人窒息的靈異現象——憑空出現的慘綠鬼火、扭曲飄蕩的慘白影縛靈、屍體異常的加速腐敗與詭異「保鮮」、以及魂石那操控心智的幽綠脈動——它們的設計,始終在「超自然恐怖」與「前沿科技(或未知自然現象)帶來的認知顛覆」之間走鋼索。是山靈的怨怒?是遠古邪惡的甦醒?還是「聖山會」利用特殊礦物與神經科技製造的、超越時代的恐怖武器?我刻意保留了這份曖昧。因為真正的恐懼,往往源於未知,源於理性解釋的無力。當科學的探照燈無法照亮所有陰影時,那深沉的黑暗本身,便足以吞噬靈魂。讀者的解讀空間,亦是這份恐懼延續的生命力。
最艱難也最耗費心力的,是構建那多重反轉的迷局。從最初的「野獸襲人」表象,到「變態殺人魔利用傳說」的推測,再到揭露「邪教儀式」與「人體改造實驗」的冰山一角,直至最後直指「魂石」這股混沌力量本身,以及「山魈」五年地獄堅守帶來的終極震撼。每一次反轉,都需埋下足夠的草蛇灰線,既要出乎意料,又要在揭曉時讓讀者恍然:「原來如此!」。瓦旦身份的揭露,「山魈」的悲壯現身,以及最終摧毀魂石核心的慘烈一戰,無不是層層剝筍後,將真相與絕望同時推向頂峰的設計。這過程如同在黑暗中編織一張精密的蛛網,既要保證結構的堅韌,又要捕捉讀者每一次心跳加速的瞬間。
寫到下集終章,當魂石核心在超高頻聲波中崩解,溶洞在毀滅性爆炸中坍塌,倖存者帶著滿身傷痕與無盡謎團重返人間時,我心中並無釋然,只有沉甸甸的餘燼。張介安的內傷,陳品宜的PTSD,「山魈」可能永不醒來的沉睡,林博文徹底封閉的心靈……這些都是瘋狂儀式留下的、無法癒合的創口。官方報告可以封存「魂石」與「影縛」的驚世駭俗,將一切歸於一個瘋子的妄行,但親歷者心中那片被幽綠光芒灼傷的陰影,卻永遠無法抹去。那塊被陳品宜鎖進鉛盒的、殘存著微弱脈動的魂石碎片,是實體的紀念,更是無聲的警示:有些黑暗,只是暫時退卻;有些代價,沉重到無法言說。
為什麼要寫這樣一個故事?不僅僅是為了刺激腎上腺素。更深層的意圖,是想探討人與自然的關係。當我們帶著征服的慾望和膨脹的科技踏入山林,是否也傲慢地踏過了某條看不見的紅線?那些被遺忘的禁忌,是否正是自然設下的、保護自身也保護人類的最後屏障?瓦旦的悲劇,源於他被剝奪了對山的敬畏,淪為扭曲力量的傀儡;「聖山會」的覆滅,則是妄圖竊取、操控自然偉力的必然下場。山林並非溫馴的花園,它是擁有億萬年記憶的古老存在,蘊藏著我們無法理解也無權褻瀆的法則。《山靈的盛宴》是一則黑暗的寓言,提醒我們:在仰望雪線之上的純淨星空時,也請俯身傾聽腳下腐殖土中,那些由風聲、水聲和古老生靈低語交織成的、充滿敬畏的警告。
山嵐,永不止息。它繚繞峰巒,滋養萬物,也隱藏著未知的深淵。願我們每一次踏入山野,都懷抱一份謙卑與警醒。因為懂得敬畏,或許才是對抗那潛伏於蔥蘢之下、永恆黑暗的唯一盾牌。
是為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