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論》第二章、異鄉人

　　伊希三人趕到時，只見荒野上滿地瘡痍，惡鬼殘肢散落各處，綠色鮮血四處噴濺，附近草地被腐蝕得千瘡百孔。

　　風凌亂地纏繞在眾人身周，其間彷彿夾雜著混亂絮語，讓人隱約從心底產生一股難以自制的煩躁與不安。

　　趕來之前已經倉促換上一件披風的狄恩，神情凝重地遊走在屍塊間，手上翻動著惡鬼支離破碎的屍體，確保黛琳並沒有被壓在那些較大的屍塊下。

　　伊希端詳著剛從地上拾起的精靈箭矢，果不其然在尾羽處發現熟悉的記號。

　　「這是黛琳的風語箭。」他沉聲說道。

　　蘇摩爾抽動鼻子，雙手用力地緊了緊身上的斗篷，似乎這樣能給予他更多安全感，並不動聲色地走近狄恩。

　　眼角餘光察覺到蘇摩爾的舉動，狄恩隱諱地看他一眼，然後朝伊希說：「伊希，祂們正在注視。」

　　伊希愣神片刻，這才發覺到風中詭異的絮語，他不解地問：「為什麼？」

　　狄恩嚴肅的臉上浮現一抹疑惑，伸手指向散落各處的惡鬼殘肢，有些不確定地回答：「也許是因為⋯⋯那個造成這一切的人？」

　　伊希順著他的動作看去，環視左右後得出了差不多的結論，於是稍微放下懸在心頭的大石，贊同道：「這樣的實力確實容易引來注意。」

　　將自己摀得嚴嚴實實的蘇摩爾嗤笑出聲，不屑聲音從兜帽下響起：「女精靈驚慌的情緒臭味還在，也許是被救，也有可能⋯⋯畢竟你們人類不是最愛精靈嗎？」

　　他故意將話說得曖昧，並露出下巴朝向狄恩，絲毫不掩飾他的挑釁意圖。

　　斗篷翻飛，狄恩拳頭砸向蘇摩爾，雖然促不及防，但蘇摩爾還是接住了這記直拳。

　　「怎麼？我有說錯嗎？」他嘴角帶著明顯的嘲諷，語氣玩味地反問。

　　狄恩試著抽回手，卻被蘇摩爾緊緊抓住，他斗篷下膝蓋屈伸，一腳又踹向蘇摩爾。

　　蘇摩爾只得放開狄恩的拳頭，後退並伸手擋住這下踢擊，但狄恩左腳抽回，旋身又是一記側踢。

　　兩人在草地上交手數回，狄恩似乎想要將所有怒氣都宣洩出來，並不打算輕易放過蘇摩爾，拳腳之間毫不猶豫地向比他還高大的惡魔連續進攻。

　　蘇摩爾也收起嘴角的嘲諷，一招一式認真地接下來，只是嘴裡依舊不留情。

　　「這麼欲蓋彌彰的姿態，女精靈的滋味一定很美妙吧？」偏頭閃過一腳，蘇摩爾卻始終沒有反手攻擊，只是不停擋下狄恩的出手，然後再出言刺激。

　　「姊夫！」伊恩看見狄恩的怒氣被徹底激發，已經無法輕易地平息，只能無奈大叫。

　　腳重重地踹在蘇摩爾阻擋在身前的手臂上，狄恩身體向後彈開，偏頭看了伊希一眼，隨即轉身走向地上的屍塊，不再說話。

　　蘇摩爾瞇起雙眼，似乎是感到十分有趣，口中喃喃自語：「並不是羞愧，而是愧疚的味道啊⋯⋯你到底是誰？狄恩。」

　　伊希走到他身旁，倒是不畏懼這個高大的惡魔，皺起眉頭不悅地說：「不要再試圖刺激狄恩，想知道他的身分了。」

　　黛琳看著眼前異族裝扮的美女，穿著隨便得就像是在郊遊踏青。

　　她正仰頭拿著酒壺毫無形象地對著嘴飲用，黑色長髮微微束在身後，粉色雪紗衣罩在白色裹胸外，裸露出潔白鎖骨與上面隱約延伸到背後的梅花刺青。

　　傾城絕艷的臉蛋上帶著一絲淡然，眼角淚痣又增添她幾分撫媚，已被束起卻仍舊顯得波滔洶湧的完美身材，讓人不禁想多看幾眼，再看向她眉間那簡單的紅色紋路，展現絕代風華的同時，亦不失威嚴。

　　相比之下，黛琳的清純美麗顯得稚澀與可愛，這也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隨意問話。

　　「要不要來一點？」酒壺被遞向黛琳，讓她表情一愣。

　　隨即她連忙擺手拒絕，臉色微紅，態度有些慌張地回：「不不不，精靈不喝酒⋯⋯不是不是，是我不喝酒⋯⋯也不是，是⋯⋯」

　　她臉上燒燙著，就像是看到傾慕偶像的少女。

　　異族美女輕笑一聲，將酒壺束回腰間，口氣隨意地說：「不用這麼拘謹，我叫做柳青，道號⋯⋯我忘了你們這邊不稱呼這個。」

　　柳青想起這是異大陸，自嘲地一拍額頭，讓黛琳臉上更是燒紅得厲害。

　　「我、我，我是黛琳。」她慌張地說著，看見柳青美目顧盼，又不由自主地繼續說道：「精靈族五大王族，火語氏族的二公主，擅長射箭，還有、還有⋯⋯」

　　柳青看見她緊張得口齒不清，輕輕扶住她的雙肩，向她說：「別緊張，慢慢說。」

　　感覺兩人距離瞬間拉近的黛琳，呆呆地看著柳青那完美臉蛋，口中只能盡力冒出一個字。

　　「喔。」

　　看到埋頭走在前方不言不語的狄恩，伊希有些無奈地瞥了身旁蘇摩爾一眼，開口詢問：「你還能聞到黛琳的味道嗎？」

　　蘇摩爾的沉思被打斷，轉頭看向伊希，耳朵微微抽動片刻，然後回答道：「聞不到，她的氣味完全被掩蓋了。」

　　聽到連蘇摩爾都無法追蹤到黛琳的氣味，伊希有些失望，心下卻又增添幾分希望。

　　「這代表，帶走黛琳的高手沒有被祂們找上吧？」煩躁感讓他不由自主地把內心話直接說了出來。

　　看著心情煩躁的伊希，蘇摩爾並沒有像是對狄恩一樣地嘲諷，而是稍作沉默後，才緩緩開口確認他的想法。

　　「那位，沒有絲毫情緒遺留。」

　　伊希驚詫地抬起頭，這位實力過人的惡魔將軍平時頗為高傲，沒想到牠竟然會承認自己感應不到那位高手的氣息。

　　瞟過伊希一眼，蘇摩爾神色間有些不自然。

　　但他最終還是開口補充說明：「那可能是位接近領主大人的存在，並不是將軍級的我可以感知。」

　　說起惡魔領主，他面容上閃過一絲深沉，但比他矮小的伊希此刻並沒有抬頭，也因此沒有發現蘇摩爾臉上露出這個少見的表情。

　　精靈與惡魔在百年前大戰中訂下盟約，因此兩族之間目前是友好關係，在蘇摩爾的軍隊受到惡鬼圍剿而全滅時，精靈意外地發現並救下他，又引導他進入精靈之森接受庇護。

　　但精靈對於這個混亂種族卻始終抱持成見，雖然謹守盟約的精靈並沒有挑釁或欺負過蘇摩爾，但也對他並不親近。

　　在精靈之森那段日子，蘇摩爾臉上成天帶著嘲諷與不屑，好像對什麼事物都感到不滿，只有必須要和精靈交談時才會將表情轉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走在前方的狄恩突然蹲下身體，認真地注視著地面。

　　伊希走到他身旁，關切地問：「還追蹤得到嗎？」

　　狄恩沒有抬頭，只是仔細察看地上隱約的足跡，然後才頷首說：「可以，對方並沒有刻意掩蓋掉這些痕跡。」

　　須臾之後，他又有些遲疑地說：「對方似乎知道有人在追蹤。」

　　就在伊希聽見這句話，臉上微微一愣，心中感到不解時，他們身後卻傳來黛琳充滿驚喜的喊叫聲。

　　「伊希！」

　　二人一惡魔不約而同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黛琳正飛奔而來，而她身後則站著另外一名女性人類。

　　蘇摩爾身形頓時繃緊，不動聲色地朝伊希與狄恩靠近。

　　看見飛奔而來的黛琳，伊希立即展露出同樣欣喜的表情，快步迎上前去。

　　「終於找到妳了！」他如釋重負地說。

　　黛琳歡喜得直接衝進伊希懷裡，雙手緊緊環抱著他，似乎想將連日來的緊張與不安，全部宣洩到這個擁抱裡。

　　「伊希⋯⋯」

　　看見這樣的黛琳，本來要責怪她的伊希猶豫了一下，吞回正想說出口的話。只是將舉起的右手放到她腦後，輕輕地撫摸著。

　　看見兩位精靈終於重逢，狄恩眼中閃過欣慰，冷峻神色也略為柔和，但他隨即將注意力放到另外一位同行者身上。

　　「妳好。」狄恩合掌躬身，這是向不知名法師問候的最高禮節。

　　柳青瞟過一眼蘇摩爾，這一眼讓他全身一僵，就像是遇到天敵一般。

　　蘇摩爾渾身顫慄，背後寒毛直豎，趕緊也跟著微微彎腰，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柳青這才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手上握著酒壺朝狄恩隨意地舉了一下：「我不懂你們的禮節，你可以叫我柳青。」

　　狄恩露出禮貌性的笑容，先還了一禮給柳青的酒壺虛敬，才誠摯地開口：「感謝你救了黛琳。」

　　柳青正想回話，看著狄恩時卻突然輕咦一聲，收起笑意並伸出空著的手，掐起手指算了起來。

　　半晌後，她收起手，臉色有些凝重地看向狄恩，語氣低沉問道：「雖然很淡，但你身上為什麼有我徒兒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