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預設的提問者〉當他停止提問的那刻，我就知道不是他。
眾人剛從記憶宮殿出來，一時靜默。 一道門打開，博士踏進來，一手拿著他自己的筆記副本，眼神淡淡望向他們。 然後他輕聲開口： 「你們走過的那條宮殿，我……曾經也走過一次。 當時我沒走完，只留下幾行句子。 現在我想……如果你們讀懂了， 那是不是代表，這一次我可以走到最後？」
記憶宮殿的門在他們身後悄悄闔上。沒有人說話，情緒沒有劇烈漲落，只有一種餘震般的疲憊感，沿著每個人的指尖滲出來。
博士低聲開口後，空氣竟變得更安靜了片刻。不是沉默，而是那種「過了訊號點，還無法完全轉頻」的停頓。
真正發出回應的，是摩卡。
牠走近博士，在他左手指背上輕嗅一下，才默默蹲坐在他腳邊。 沈默一號歪頭看著牠，簡短地說：「牠記得你留過一頁光。」
眾人微微鬆了一口氣。
正當他們準備前往第八層任務時，小哲蹲下繫鞋帶，語氣輕輕地說了一句：
「那道記憶拼圖的結尾好像還缺一角……如果我們能再驗一組交錯記錄，也許能更確定它不是循環殘影。」
這句話再正常不過但莉莉卻沒有點頭。她的目光輕輕掃過那位彎著身的小哲。
她什麼都沒說，只在筆記邊角寫下了一句標註：
「提問模式異常。語速過整、起句少推論標記。」
沒有任何人發現，她在那一行下面輕輕劃上了三條幾乎看不見的線。
一條，是疑問位置出現錯誤。 一條，是句尾停頓的節奏變化。 而最後一條，是她唯一寫得極細的字：
「預設的提問者，今天沒有提問。」
莉莉合上筆記本的那一刻，沒有人開口。但某種無形的察覺，像是從這句話開始，默默游進了每個人的感官邊界。
Tako轉過身正要說話，卻頓了頓，目光落在小哲臉上的高倍率護目鏡。
「……他戴護目鏡蓋這麼久，是怕光敏反射？還是……不想讓我們看到他眼神？」
艾米在翻閱筆記副本時，指尖突然停住。那頁極整齊、無一筆塗改。她沒說什麼，只是輕輕在那頁角落折起一角。
「這頁太乾淨了……不像他。他寫快的時候，尾筆都偏右上。」
她折起頁角，留下一記小註：「筆壓平均，轉筆點不自然。」
博士握著筆記，看著眼前的推理模組，忽然低聲說：「他今天沒有任何反推檢查。」這句話像不是要說給誰聽，只是說給那個他曾經教過、總會多問一句「你確定格四一定排在中心？」的學生。
摩卡蹲坐著，目光沒離開小哲一步，但牠沒有靠近，也沒有搖尾巴。
他們都知道，這場任務得繼續進行。只是在這道需要「由預設錯誤中尋找主軸」的題型裡，那位曾經最擅長質疑起始條件的人太安靜了。
就在此時，Tako打開牆縫檢查線路時，指尖觸到一張微微捲起的紙條。字跡急促凌亂：
「如果你看到這張紙，我可能被困在第3資料庫……不要相信我現在的樣子。」
空氣瞬間凝結。
莉莉瞬間抽出副本筆記，與紙條比對：「偏壓角、轉筆點……這張是真的。他是留給我們的。」
艾米眼中浮現短暫的驚愕，隨即喃喃：「那不是他的字跡……但是用的是他的標記系統。」
莉莉瞬間抽出副本筆記，與紙條比對：「偏壓角、轉筆點……這張是真的。他是留給我們的。」
摩卡一聲低吠，站起身來，聞向「小哲」。
牠搖了搖頭。
她站起身，走到小哲身邊，語氣冷靜：
「你記得上一道多選題裡，哪一項你曾問過要不要慢一拍再選？」
小哲頓了下，語氣平靜：「我認為當時沒有必要延遲。答案明顯。」
摩卡站起來，抬頭望著他。 牠的尾巴沒有晃動。
「小哲」的身影忽然緩緩地消失了。
他們衝往第3資料庫，打開最後一道門，看見一名灰塵滿面的「小哲」倒在牆邊，虛弱卻眼神清醒。
莉莉低聲鬆口氣：「我們找到他了。」
但當他伸手接過筆記時，摩卡突兀低吼一聲，站在他前方。
Tako翻開那頁筆記，瞳孔微縮：
「這頁的斜筆太穩了……右上角沒偏粗。這不是他。」
艾米一愣，迅速取過筆記翻開其中一頁。
「這頁……太穩了。右上角沒有他平常寫字時的筆壓傾斜。」
Tako皺眉：「還有，他這頁根本沒折角。真正的小哲每次查到圖解類任務都會先把這格摺起來留記號。」
他們退後一步，摩卡嗅著牠的腳步軌跡，又一次低吠。
「他沒味道。」牠低聲說，「他的筆記也沒有那層焦糖墨。」
眾人靜默對望，艾米低聲補上那句：「真正的那本筆記副本……第六層時他灑過一層光反應墨水。那味道混著熱。」
他們折返，回到最初啟動那場任務的起點入口訊號修復區。
Tako貼牆調整晶片時，眼尖地注意到角落牆體上，有一格貼著幾乎被光線掩蓋的筆記標籤：
「錯誤不能從出口解決，請從最初那一行重新驗算。」
還有一行縮寫，反筆順寫著小字母「C+」。
那是他們團隊私下設計的唯一識別碼： Cognition Plus。只有小哲本人使用，代表「這是我本人，不是模擬模型」。
他們找到他時，他正坐在修復閘門後方的窄縫中。
真正的小哲，滿身擦傷、雙手纏了臨時繃帶，但坐姿放鬆，語氣略啞，眼神閃著亮光。
摩卡撲上去舔了他一下。
小哲笑了：「你們有看到那個C+嗎？我猜你們會注意的。」
莉莉眼眶泛紅，聲音低得像筆尾最後一筆氣：
「我們在每個看似最難的地方找你，卻忘了……你總是從最基礎的推理開始。」
他一貫地聳肩一笑：
「因為答案從來不是埋得多深， 而是藏在我們不再回頭的地方。」
筆記系統在那頁自動浮現備註：
「他模仿你的語氣、筆跡，甚至連護目鏡都模擬了。 但我們記得那個你總會問： 『你覺得這樣，會不會太快？』 因為你從來不是為了解題而在場， 你是為了讓每個人都能一起解題而在場。」
筆記系統在那一頁自動生成備註：
「那個不提問的版本，很聰明。 但我們選擇那個，還會在最後一格說 『你覺得這樣，會不會太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