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集市總是熱鬧非凡。東邊的天剛泛起魚肚白,街口的油條鋪已經傳出滋滋的炸油聲;鹽商挑著擔子吆喝,賣布的老張頭扯開嗓子招攬客人。各種香氣與叫賣聲混雜成一首熱鬧的曲子,將沉睡的城鎮喚醒。
我和爹爹的攤子在市場西側,靠近水井的位置。這裡人流多,取水方便,也能借著井邊的涼氣讓食材保鮮久些。爹爹一早便把鍋架好,炭火燒得正旺,湯鍋裡咕嘟咕嘟地翻滾著,湯面上漂著細細的油花,散發著暖人的香氣。
「薇薇,快把剛切好的蔥花端來。」爹爹低沉的嗓音傳來。「好嘞!」我小跑著將蔥花送到爹爹手邊,看著他手起勺落,將香蔥灑入湯中,那一刻的畫面,像極了他昔日站在御膳房中的樣子——沉穩、專注,動作間透著無可挑剔的精準。
正忙著招呼客人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攤前的秩序。一位中年婦人抱著個小男孩匆匆擠了進來,臉色焦急,額上沁著細汗。
「薇薇!」她一見到我,便急急開口,「我家小寶從昨晚起就肚子痛,一直吐,折騰一夜了。城裡的郎中說要熬藥,可好藥材早被人買光了……妳跟那位老神醫學過東西,能不能幫幫我們?」
我連忙放下手中的勺子,接過孩子,低頭一看——孩子面色蒼白,唇色泛青,額頭有冷汗,手腳冰涼。伸手探脈,脈象浮弱,果然是受了寒,胃腸虛損。
腦中迅速閃過師父曾講的方子:生薑暖胃祛寒,山藥健脾益氣,白米養胃,紅棗補中益氣、調和藥性。這幾樣都是常見食材,不會傷身,也容易入口。
「爹,把鍋讓給我,我要煮藥膳粥。」我語氣堅定。
爹爹愣了一下,雖有疑惑,卻什麼都沒問,默默挪開位置,把勺子遞給我。
我先將淘洗乾淨的白米放入鍋中,加上切成小塊的山藥與清水,小火慢熬。隨後取出生薑切成薄片,與幾顆去核紅棗一同放進鍋裡。熱氣騰起時,薑的辛香漸漸被米香與山藥的清甜中和,香味溫潤,不再刺鼻,反而有股安定人心的暖意。
「醫與食,本為同源。」我一邊攪拌,一邊想起師父的叮囑,「藥膳不同於藥湯,講究溫和調理,不急不躁,才能養人。」
半個時辰後,粥熬得濃稠如膏。我盛了一碗,輕輕吹涼,送到孩子嘴邊。孩子本能地抗拒,但嘗到第一口時,眉頭微微舒展。婦人見狀,立刻哄著孩子一口一口喝下。沒多久,那張緊繃的小臉漸漸放鬆,額頭的汗珠也少了。
「真是謝天謝地!」婦人眼眶泛紅,不停向我道謝,「薇薇,這份恩情我們娘倆永遠記得!」
我正要說話,才發現周圍不知何時圍了不少人。有人好奇地問:「小姑娘,這粥能治病?」
有人竊竊私語:「原來飯菜也能當藥?這要是早知道,我那老寒胃就……」
我只是笑笑,淡淡地說:「能吃的藥,才是最溫柔的藥。」
那天之後,來我們攤子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來吃飯,有的帶著小病小痛,想求一個「既能填飽肚子又能養身」的方子。爹爹雖嘴上沒說,但我看得出,他眼底閃著久違的光——那是廚師面對食客的成就感,也是父親看到女兒被人認可的欣慰。
然而,熱鬧的背後,暗潮卻悄然湧動。
那天下午,我在井邊洗菜時,聽見兩個路過的漢子壓低聲音議論——「說了嗎?前兩天城北那個藥行的老闆病了,請了好多郎中都沒治好,現在有人想花重金請那位隱世的神醫……」「嘿,你是說那個曾經在京城出名、後來消失的……」聲音漸遠,被人群淹沒。
我愣了片刻,下意識想起了師父。他的來歷一直成謎,或許……這事和他有關?
夜裡收攤後,我將白天的事說給爹爹聽。他沉默片刻,語氣罕見地凝重:「薇薇,這世道,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別人好。你今天救了人,會有人感激你,但也可能有人眼紅。」
他的話像是預兆。
我沒想到,不過幾日,一場因藥膳而起的風波,竟會將我與爹爹捲入更深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