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時光對兩人而言都變得異常漫長。
杏壽郎依舊在講台上洪亮講課,動作沉穩有力,語氣一如往常地堅定。可他比誰都清楚,每當視線在教室裡掃過,總會在窗邊的那個位子不由自主地停留。即便只是短短一瞬,他也能在不經意間捕捉到炭治郎的眼神——那裡藏著隱忍,卻也藏著渴望,像一面靜止的湖面下暗暗湧動的水流。
終於,在一個午後,化學分組實驗的課程來臨。
教室裡瀰漫著淡淡的藥劑氣味,混合著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響。學生們分組就位,討論聲此起彼落,有人忙著調配試劑,有人握著滴管小心翼翼地操作,偶爾傳來低低的笑聲與驚呼。
杏壽郎在講台前指導,眼神巡視著各組的進度。當他走到靠窗那一排時,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炭治郎正低頭專注地調整試劑的比例,指尖穩穩地旋緊瓶口,神情專注而謹慎。額前的碎髮隨著動作微微晃動,陽光透過窗戶斜斜落下,勾勒出他側臉的線條,將瞳孔映得如琥珀般剔透,深處閃著專注的光。
就在炭治郎抬頭確認讀數的瞬間,他與杏壽郎的目光無可避免地撞在一起。
那一刻,時間像被抽空。周圍的吵鬧聲、器皿的碰撞聲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空氣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清晰得近乎可聞。
炭治郎的手還停在量筒邊緣,指尖微微顫了顫,卻努力維持鎮定。他想移開視線,卻被那雙眼睛牢牢攫住——杏壽郎的眼神依舊明亮,卻比平日多了一層壓抑的柔軟,像是烈火被緊緊裹住,卻依舊燒得滾燙。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只是短短幾秒的對視,卻比任何言語都更真切。
那是壓抑了數日後的第一次正面碰撞,像是將所有未曾說出口的思念與情感,在沉默中傾瀉而出。直到身旁同學的聲音忽然打斷,炭治郎才慌忙垂下眼,假裝專注在手裡的試管上,動作卻略顯僵硬。杏壽郎輕咳一聲,將目光移開,繼續巡視其他組,可心口早已被那一瞬間的對視攪得亂如鼓點,久久難以平息。
燒杯裡的液體隨著滴管一點一點落下,氣泡在透明的壁面緩緩浮起,細碎而規律地破裂。炭治郎的神情專注,眉間微蹙,額前的碎髮因專注而微微垂落,卻掩不住耳尖那抹淡淡的紅。指尖因緊張滲出薄汗,握著滴管的手微微發熱——那句剛才的對視,仍像餘燼在胸口翻騰,燒得他的呼吸有些亂。
他換手拿起試管,準備將溶液轉移到另一個容器中。玻璃壁上凝著一層細密的水霧,手指因汗意與水氣變得濕滑,試管在指尖輕輕一晃,液面隨之晃動,幾乎要傾倒。
就在那一瞬間,一隻溫熱而穩重的手覆了上來,牢牢握住他的手腕。那力量不容置疑,卻並不粗暴,穩定得像一根支撐的樑,將試管扶正。
「小心。」杏壽郎低沉的聲音近在耳邊,帶著教師該有的鎮定,卻壓不住其中一絲細微的顫意。那聲音像是穿過空氣,直接落進炭治郎的胸腔。
炭治郎怔住了。指尖仍貼著玻璃的冰涼,而手腕卻被掌心的熱度緊緊包裹——那溫度透過皮膚直達心口,讓他幾乎忘了呼吸。他抬起眼,近距離望進那雙灼亮的瞳孔,瞳底的光像烈火般明亮,卻被一層克制的薄霧籠罩。心跳在那一刻重重砸下,疼得他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試管。
杏壽郎沒有立刻放開。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少年脈搏的頻率——急促、跳動不休,與自己此刻的節奏如出一轍。那短暫的接觸,像是將兩人的秘密赤裸相對,無處可藏。
炭治郎的呼吸一滯,喉嚨微微收緊,輕聲低喃:「謝謝……」聲音小得幾乎要被實驗桌上持續的嗡鳴與玻璃碰撞聲掩去。
杏壽郎終於鬆開手,退開半步,卻仍能感覺到手心殘留的餘熱,像一簇不肯熄滅的火。他側過頭,故作鎮定地提醒:「進行實驗時,要更加專心。」語氣平穩,像是普通的指導,卻在尾音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炭治郎低下頭,掩去眼底的波動,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那笑意輕得像風,卻將這句看似嚴厲的話,當作某種溫柔的守護。
兩人之間的空氣,再次無聲地燃了起來。雖然什麼都沒有明言,可那份牽引,比任何話語都更強烈,像是被陽光照亮的暗流,無聲卻洶湧。
下課鈴聲響起,清脆的聲波在實驗室的牆壁間回盪。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將實驗器材送回準備室,笑聲與交談聲沿著走廊漸漸遠去,像潮水退向看不見的深處。空氣裡仍殘留著淡淡的藥劑氣味,混合著玻璃器皿清洗後的水汽,帶著一絲溫熱的濕潤感。
炭治郎留到了最後,正將最後一個燒杯小心翼翼地放回架子。他的動作一如往常仔細,卻因心底仍翻湧著剛才的觸感而顯得比平時更慢。指尖在玻璃邊緣停留的時間,似乎比必要的多了一瞬。
「竈門。」背後傳來杏壽郎的聲音,低沉卻溫和,像是穿過空氣輕輕落在耳邊。
炭治郎微微一愣,回頭時,恰好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杏壽郎正彎腰將一個試管架放回桌面,動作不急不徐。陽光透過高窗傾瀉而下,落在他肩膀與側臉,將那輪廓映得格外鮮明,像被光線雕刻過一般。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實驗桌,氣氛卻像被拉緊的弦,隨時可能因一個眼神而顫動。
「剛才……」杏壽郎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最後才道:「你做得很好,反應很快。」
炭治郎怔了怔,隨即低下頭,耳尖悄悄泛紅。他知道老師指的是實驗操作,可心底卻清楚,那句話在自己聽來,遠比課堂上的評價更沉重、更私密。
「謝謝您……煉獄老師。」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真誠與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意。
杏壽郎看著他將布巾疊好放回櫃子,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那雙小心翼翼卻堅定的手。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湧的悸動,只留下那句近乎克制的提醒:「下次做實驗,不要讓自己太緊張。」
炭治郎抬起頭,笑容明亮卻帶著一絲靦腆。那一笑,輕巧卻直直落進杏壽郎的心底,像一滴溫熱的水落進靜止的湖面,漾開一圈圈無法平息的漣漪。
短短幾秒的沉默,兩人都沒有再補充什麼。只是彼此的目光在空氣裡輕輕停留,像是有什麼話在眼神間流轉,直到外頭傳來催促的腳步聲,才各自收回視線。
炭治郎背起書包,推門走出去的瞬間,杏壽郎才意識到——心口那股暖意,已經比任何藥劑的反應都來得猛烈而真實。
陽光從玻璃窗灑下,映在打過蠟的地板上,反射出一層溫潤的光。炭治郎踏出實驗室的那一刻,腳步不自覺放慢,像是怕把心口的悸動帶得太快,會因此洩露出什麼。
書包的重量壓在肩頭,他卻覺得更重的是胸口那股灼燒感。剛才被握住的手腕,明明已經恢復自由,可溫度依舊固執地殘留,像一道火紋烙印在皮膚上,隨著每一次心跳而微微跳動。
他努力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卻只覺得呼吸越來越急促。杏壽郎的眼神仍清晰地刻在腦海裡——那份專注與關切,比任何實驗藥劑的反應都要強烈,足以讓他全身血液翻騰。
「老師說我做得很好……」炭治郎在心底低聲重複,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卻又很快收斂,怕自己笑得太過顯眼。他知道,那或許只是老師的鼓勵,卻還是忍不住把它當作一份私密的贈禮,藏進心底。因為只有自己才明白,在那句話裡,他聽見了比課堂更深的東西——一種默默守護著他的溫柔。
走廊外的風帶著青草與陽光的味道,他抬頭望向天空,眼底閃著微光。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那聲呢喃輕得只有自己聽得見。可他也清楚,這條路並不會平坦。正因如此,每一次對視、每一個觸碰,都顯得格外珍貴。
他握緊肩帶,步伐漸漸堅定起來。心底的悸動雖然沉重,卻讓他覺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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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緩慢地沉下去,像一層一層覆上的薄紗,輕柔卻無法忽視。窗外的光線逐漸褪去,只剩實驗桌上的檯燈還亮著,在桌面上投下一圈靜靜的暖暈。
杏壽郎仍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卻不再如白日那般銳利。他的手掌靜靜地攤在膝上,那股熱早該散去,卻像一枚看不見的燙印,隱隱作痛——不是疼痛,而是提醒。提醒他:那一刻,他是「接住」了竈門的手。不是碰觸,不是制止,而是接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在實驗台前調整火焰大小:先把心跳的藍芯調小,再看外焰是否還亂。可胸口的熱度仍在翻湧,像是那本生燈——明知該轉小,卻偏偏「咔嗒」一聲又旺了一級。
桌上的青瓷茶杯已冷,杯壁的水痕在木面上留下一圈圈規律的印記,像一組靜默的光譜。他望著那些痕跡,忽然覺得好笑——理智像一本教科書,總是在最關鍵的一頁黏住,翻也翻不過去;而心,卻像那盞燈,總在不該亮的時候,悄悄升溫。
他開始小心地在心裡「盤點」竈門——像教師盤點藥櫃,每一瓶都要看清標籤、注記濃度,不能遺漏,也不能誤判。
第一樣,是那雙眼睛。
清澈不是「沒有波瀾」,而是看見波瀾仍能維持平靜。上課被點名時,那一瞬的專注像鈦白的光,乾淨得讓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心。昨天在實驗檯,他抬眼確認讀數的那一下,琥珀色裡微微一閃——不是求助,而是自持後的誠實。那種誠實不是張揚的坦率,而是一種靜靜的信任,讓杏壽郎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聲音放輕,像把玻璃溫著再觸碰,免得留下一圈裂紋。
第二樣,是手。
竈門做事時,拇指會不著痕跡地按住器皿的縫、收束邊角;遞東西時總是把重量那一端自己向內,怕人家接得吃力。那天握住他手腕,杏壽郎才真正確認——這雙手的力道很準,沒有多餘,像為別人量身打造的護欄。不是炫技的穩定,而是為了讓對方安心的準確。想到這裡,他的掌心又熱了一下,仿佛那股脈搏仍在指尖下跳動,像一種默契,未曾言說卻已被記住。
第三樣,是他那種幾乎「不自覺」的體貼。
午休時替別人把位子上的水擦乾、實驗完回頭多檢一遍燃燒後的殘渣、走廊上替掉隊的同學放慢一步。這些都不是表演,因為沒人看見時他也做。杏壽郎明白,這種習慣比漂亮的言語更難,也更真。那不是為了被喜歡,而是因為他本就這樣——像一盞不求回報的燈,照亮別人時從不問自己是否足夠明亮。
他望著窗外漸深的夜色,心裡那盞燈仍在燃著。不是炙熱的火,而是一種持續的暖,像是被某個名字輕輕喚醒。
他發現,只要把牽掛化成可以遵循的秩序,熾熱就不至於失控。
夜風從窗縫吹入,帶著一絲涼意。他忽然想到另一個更深的層面——恐懼。不是怕世俗的目光,而是怕自己哪一天會用感情去「替」竈門做選擇。大人最容易犯的錯,就是以為自己能替人承擔。可他也已是大人了,竈門亦然。成人的尊重,應該包含「你可以為你自己決定」。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別把保護,變成溫柔的控制。
腦海又回到實驗檯那一下。
「小心。」他那麼說。其實心裡真正說的是:你放心,我在。
這句話他沒說出口,也不該說出口。語言太沉,會把人往自己這邊拽。那就換成別的形式吧——把風險先預判、把教案寫紮實、把每一次眼神多停留的衝動,化成對全班的耐心。讓竈門知道他被好好看見,但也讓全班知道他們全被好好看見。這樣,牽掛才不會變成偏愛;喜歡才不會歪成傾斜。
他換了個坐姿,背靠椅背,抬眼望向天花板那條略帶陰影的縫。忽然記起很早之前的一幕:第一次留意竈門,是他把黑板擦洗得發亮,轉身卻沒有等誰看見,像完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小事。那時杏壽郎只覺得:「這孩子很穩。」
再後來,是雨夜那把傘——傘緣滴水的聲音像一種節拍,把他心裡未命名的東西敲醒。原來,穩可以同時是熱的。
他慢慢把便條折好,夾進教案。
又想起今天炭治郎的那個笑容,像把鑰匙,輕輕一轉,就把他胸腔裡一處門打開。
他站起來,給自己倒了點新茶。熱霧再次升騰,他輕輕掀開杯蓋,讓香氣先行逸出——像話語只說三分,剩下的留給沉默。對竈門,他決定以後也這樣:話說三分,事做十分;感情藏七分,尊重頂在最前。讓靠近不成壓迫,讓關心不成束縛。
臨走前,他把桌面整理好,動作比平時更慢一點。不是拖延,而是像在為心緒收尾。筆擱得齊整,便條疊得平順,茶杯轉了個角度,像是要讓光落得更柔。
走廊很靜,他的腳步聲規律地落下,每一步都像在心裡刻下一個節拍:慢、而穩。地板的光映著他的影子,隨著步伐微微晃動,像一種無聲的陪伴。
拐過角,他又忍不住在心裡喚了一聲——不是呼喊,更像是一種溫柔的簽收,一種不需回應的默契:
竈門,我在這裡。不是在你身邊,而是在你身後一點點的地方;不推你,也不拉你,只在你需要的時候在。剩下的,就讓時間來滴定。等到指示劑真正變色的那一刻,我們都會知道答案。
不是提前揭曉,也不是刻意等待,而是讓反應自己說話。讓你有空白的幾滴,讓你有選擇的餘地。
他走得很穩,像是終於在心裡找到了一種不必急於靠近的方式——一種不以佔有為目的的守候,一種不以回應為前提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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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往前走,課表照舊,鐘聲準時,陽光在教室地板上移動的速度也一如往常。
杏壽郎在講台上依舊氣度沉穩,聲音溫厚卻不失力度,像春日的陽光——柔和地灑落,卻能穿透雲層,照亮每個角落。他的笑聲爽朗,講到關鍵概念時,眼神總是篤定,帶著那份熟悉的熱誠與堅定。他對每個學生都維持著公正的耐心:有人出錯,他會不厭其煩地重新解釋;有人表現好,他會大方地讚許,讓對方的努力被看見,不讓任何一份用心被忽略。
一切看似如常。
然而炭治郎卻開始察覺到一種細微的不同。
老師的眼神在全班流轉,像光掃過水面,均勻而不偏不倚。但總有那麼一瞬間,會在自己身上停留——不長,也不會讓人察覺,但那一瞬的重量,像是風停下來,專注在葉尖的一滴露水。
他分不清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每次對上那雙灼亮的眼睛,心跳就會慢一拍,然後再快一拍。那種感覺不是緊張,而是被某種溫柔的力場牽住,像被光照到的深處,微微發熱。
炭治郎沒有改變日常。他依舊早到教室,把桌面擦乾淨,把課本與筆記擺放整齊。他上課一樣全神貫注,記錄細緻到連公式旁的小箭頭都畫得一絲不苟。只是到了化學課,他比平常更投入一點。
杏壽郎講解實驗原理時,他會下意識地更用心聽,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實驗操作時,他總是第一個檢查試管是否乾淨,最後一個確認藥劑是否回收妥當。當同學們忙著收拾東西準備下課,他還會主動留下,把器材一個個放回架上,確保桌面恢復乾淨。
「竈門,辛苦了。」杏壽郎偶爾會低聲這麼說,語氣平常,聽不出額外的意味。但炭治郎總覺得,那聲音落在自己耳裡,比任何鼓勵都要真切。
他說不上來——是錯覺,還是事實?
老師對所有人都溫柔,可在這份大火般的溫暖裡,他卻似乎分到了一絲更靠近、更專屬的熱度。
炭治郎沒有表現出來。他依舊是那個勤奮、認真,總把同伴照顧得很周到的少年。只是每當在實驗檯前與杏壽郎的身影短暫交疊,他心底的火苗就會不受控制地亮一點點——不張揚,不炙熱,只是靜靜地燃著,像一盞藏在心底的小燈,不為照亮誰,只為證明自己還在感受。
在旁人眼中,他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師生。
可在那些不經意的眼神停留、短暫的呼吸交錯、輕輕落下的一句話裡,兩人卻清楚地感受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靜靜滋長,像一株不聲不響的植物,在陽光與風裡攀附、蔓延,纏住他們的心。
偶爾在走廊上擦肩,杏壽郎會自然地側身,讓出更寬的空間。旁人看來不過是禮貌的舉動,但炭治郎卻分明察覺——那一瞬的注視,帶著不動聲色的守護。
收拾器材時,炭治郎多幫忙把玻璃瓶蓋旋緊,將桌面擦得乾乾淨淨。杏壽郎路過時,沒有多說,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做得不錯。」動作沉穩,聲音和緩,旁人聽來是再普通不過的鼓勵,卻讓炭治郎的背脊泛起一股隱隱的熱。
走廊上,夕陽斜照,影子被拉得修長。兩人並肩走過一小段路,沒有多餘的交談,只是步伐在不知不覺間合上了節奏。那種同步,安靜卻真切,像是默契在無聲中被確認。
這些細小的瞬間,對任何人而言都不足掛齒。但在他們心裡,卻是被珍藏起來的火種。越是想要假裝平常,那火種就越明亮。
他們誰都沒有把這份不同說出口。
可心底都清楚——這份情愫,正一點一點蔓延,像風裡帶著花香的枝蔓,溫柔卻無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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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後的教室逐漸安靜下來。
夕陽從窗外斜斜灑入,光線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像是時間在空間裡留下的痕跡。學生們的腳步聲已遠,只剩下紙張翻動與椅腳輕觸地面的聲響,像是餘音未散的樂章尾奏。
炭治郎仍坐在座位上,慢慢地收拾著筆記。他的動作不急,像是在等什麼,又像是在給自己一個不必離開的理由。指尖在紙面上停留得比平常久,像是怕一收,就連那份尚未平息的悸動也一併收走。
杏壽郎合上課本,走下講台時注意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仍未離開。他沒有立刻開口,只是走到窗邊,將百葉窗微微拉開一點,讓光線更柔地灑進來。光落在他肩上,輪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像是刻意為這場對話鋪出一層靜謐的背景。
「竈門。」他終於開口,聲音低而穩,像是怕驚動什麼,也像是刻意壓住心底某種不該溢出的情緒。
炭治郎抬起頭,眼神裡閃過一瞬的慌亂,隨即站起來,語氣平靜:「老師,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今天的實驗步驟。」
杏壽郎點點頭,走近幾步,站在他桌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遠,卻也不近,像是刻意維持的一種分寸——不越界,也不疏離。
「你今天做得很好。」他說,語氣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真誠。
炭治郎低下頭,指尖在筆記本邊緣輕輕摩挲,像在掩飾心跳的加速。他想說謝謝,卻覺得那兩個字太輕,不足以承載此刻的情緒。
杏壽郎看著他,眼神柔了幾分。他知道炭治郎的用心,也知道那份用心裡藏著的不只是對學習的執著。
「你不需要一直那麼用力。」他說,語氣輕得像風,「有時候,你可以相信自己已經做得夠好了。」
炭治郎怔住,抬起眼,對上那雙灼亮的瞳孔。那一瞬間,他彷彿聽見心底某個角落被輕輕觸動的聲音。
「我只是……想在老師面前表現好。」他低聲補了一句,語氣輕得像怕驚動什麼,像是對自己坦白,也像是對眼前的人輕輕遞出一枚心意。
杏壽郎的眼神微微一動,像是被什麼輕輕撫過。他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炭治郎,像在確認這句話的重量。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終於開口,語氣平穩,卻在尾音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炭治郎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那一點微小的動作,像是默默收下了什麼,也像是悄悄許下了什麼。
杏壽郎沒有再靠近,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然後轉身走回講台。
炭治郎望著他的背影,心口的火苗又亮了一點——不炙熱,不張揚,只是靜靜地燃著,像一種被理解的溫度,一種不需言語的牽引。
教室的燈光被關上,夕陽透過半掩的門縫最後一次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推向走廊。光線在地板上鋪展成一層溫柔的金紅,像是為這段靜默的並肩鋪出一條不言而喻的軌跡。
整棟教學樓靜悄悄的,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長長的走廊裡迴盪。每一步都像被放大,節奏無意識地疊合,彷彿早已習慣這樣的並肩——不需刻意靠近,也不需刻意拉開。
炭治郎抱著筆記本,肩膀偶爾因微小的晃動而擦過杏壽郎的手臂。他立刻下意識收了收身子,卻又在下一步不由自主地靠近,像是某種磁力將他牽回。那種靠近不是衝動,而是習慣——像是身體比心更早知道彼此的距離。
杏壽郎沒有退開,只是順勢放慢了腳步,讓兩人的距離保持著微妙的親近。他側過頭,眼角餘光落在少年因專注而微微緊繃的神情上。那張臉龐映著夕陽,輪廓柔和得像一幅靜謐的畫,讓人不忍打擾。
走到樓梯口時,炭治郎終於開口,聲音壓得很輕,卻依舊帶著那份真誠:「老師,今天……謝謝您。」
杏壽郎看著他,笑容裡少了課堂上的豪爽,多了一層低沉的溫度:「不用謝。」
炭治郎垂下眼,耳根微微泛紅。他想說些什麼,卻又怕說得太多,於是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繼續肩並著肩往前走。走廊的盡頭,被夕陽染成金紅,像一道緩緩敞開的門,迎接他們走進下一段靜謐而燙熱的未知。
校舍外的空氣帶著暮色的涼意,天空被夕陽與夜色拉扯成一幅暈染的畫布,雲層邊緣仍殘留著金紅的光。
走廊盡頭的門被推開,外頭的世界忽然寬闊起來。操場上只剩下幾個社團同學的身影,遠處的籃球聲與笑聲零零散散,卻不打擾這條通往校門的小徑。
兩人肩並肩踏在石板路上,影子被餘暉拉得細長,時而重疊,時而分開。炭治郎手裡抱著的筆記本已經不再那麼緊繃,他偷偷側過眼,看見杏壽郎的步伐沉穩,背影仍像往常一樣挺拔——只是此刻,他覺得那份堅定裡多了一絲只屬於兩人之間的靜謐。
「老師,您要回研究室嗎?」炭治郎試著讓語氣聽起來自然,卻還是難掩心口的顫動。
杏壽郎側過頭,眼神裡帶著一抹笑意:「嗯,還有些資料要整理。」停了停,他又補了一句,「你呢?要小心路上,天色快暗了。」
簡單的叮囑,卻讓炭治郎耳根一熱。他點了點頭,聲音壓得極輕:「嗯……我會的。」
校門口的路燈已經亮起,光暈將他們的影子染得柔和。腳步在此處不得不分開,兩人都默契地停下。
短暫的沉默裡,只有風輕輕拂過樹葉的聲響。炭治郎抱著筆記本,手指在邊角下意識地摩挲,像是在尋找勇氣。杏壽郎則靜靜注視著他,神情一如往常的溫和,但眼底深處卻有某種藏不住的光。
「那……煉獄老師,明天見。」炭治郎終於開口,嘴角帶著一抹克制的笑。
杏壽郎微微點頭,語氣低沉而溫暖:「明天見。」
那句話落下時,像一道緩慢的火焰,在夜色中久久不散。
兩人轉身,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可在心底,他們都清楚——影子雖在分離,心卻仍停留在方才並肩的那一段路上。
────
學園祭將至,校園裡的氣氛逐日升溫。走廊牆上貼滿彩色的告示紙,教室裡也開始堆積起各式道具與材料。每到午休,學生們就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有的提議做鬼屋,有的提議賣章魚燒,甚至還有人提到舞台表演。
「不如開咖啡廳吧!」有同學眼睛一亮,「最近隔壁班打算搞鬼屋,我們可以走不一樣的路線。」
「咖啡廳?那得有特色才行吧?」
「那就……女僕咖啡廳!」
瞬間全班炸開了鍋,笑聲、驚呼聲此起彼落。有人害羞到用書擋住臉,也有人興奮到立刻開始討論制服款式。
杏壽郎站在講台旁,雙手交叉在胸前,任由學生們熱烈辯論。他沒有插手,也沒有潑冷水,只是以一貫爽朗卻溫柔的笑意望著,像是在守護一場屬於青春的熱情火焰。對他而言,學園祭不該被過多限制,學生們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最後,全班表決一致通過——要開設「正統的女僕咖啡廳」。
沒有玩笑式的惡搞,而是認真、正式,務求把每一個細節做到最好。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班長敲下結論,教室瞬間響起一片掌聲與歡呼聲。
杏壽郎只是點頭示意,語氣沉穩卻鼓勵:「既然是大家的決定,就全力去做吧。我會在需要的地方幫忙。」
就在這份喧囂與興奮之中,炭治郎低下頭,手裡的筆轉了又轉,心口卻微微一緊。雖然表面上和大家一樣投入,但他的眼神時不時飄向講台旁那抹熟悉的身影。
隨著日子越來越近,他開始注意到走廊上的景象也悄悄改變。學生們抱著一件件不同款式的女僕服,在走廊上雀躍地邊走邊交談,布料在手臂間晃動,蕾絲與緞帶交錯成一片柔軟的色彩。那股興奮的情緒像是有形的風,輕輕撫過他的肩,讓他不由自主地被感染。
那天下午,他推開教室的門,本只是想看看女僕咖啡廳的準備情況。門縫間透進的光線斜斜落下,像是為他預告了什麼。當視線完全穿過門框,他的呼吸微微一滯。
教室中央,竈門炭治郎正坐在椅子上,被幾位同學圍著。
他穿著一襲藕色的大正風和服,布料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外頭罩著白色蕾絲圍裙,細緻的花邊沿著腰際與肩線鋪展,像是將他整個人包裹在一層溫柔的光暈裡。
一位同學正俯身替他別上髮飾,指尖輕輕撫過他的髮絲。炭治郎的耳尖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眼神不知該落在哪裡,只能順從地坐著,任由髮絲被一縷一縷地整理。
杏壽郎站在門口,感覺心口像被什麼輕輕擊中。是一種突如其來的、燙得他幾乎忘了眨眼的衝擊。
那份羞澀與乖巧,與他平日裡見到的炭治郎重疊,卻又多了幾分陌生的吸引力。那不是他熟悉的堅毅少年,而是某種柔軟的版本——像是被光暈包裹的秘密,只在這個午後短暫地顯形。
他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那抹紅暈與白色蕾絲之間,像是怕一眨眼就會錯過什麼無可替代的瞬間。那不是單純的驚艷,而是一種被牽引的感覺——像是心底某個角落被輕輕撫過,留下餘燼。
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只是隨意掃視教室,腳步也沒有踏進去,只是站在門邊,像是給自己一個退路。但唇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那笑意輕得幾乎不可察,卻在他自己心裡燒得真切。
他沒說話,也沒打擾,只是靜靜地站著,任由那一幕在眼前緩緩展開——像是一場不屬於他的風景,卻在他心裡悄悄留下了痕跡。
「炭治郎,你真的好適合這套!」
「太可愛了吧!耳朵都紅透了!」
「再戴個假髮就無敵了,肯定大排長龍!」
「笑一個、再笑一個嘛!」
此起彼落的聲音像潮水般湧來,一浪高過一浪,將炭治郎推上了眾人視線的中央。有人伸手調整他肩頭的蕾絲,有人拿著手機想拍照留念。圍在周圍的同學們笑聲不斷,眼裡滿是興奮與欣賞。
被推到焦點裡的炭治郎,只能紅著耳尖,眼神慌亂地在空氣裡徘徊,卻依舊禮貌又真誠地回應每一個人。他謝謝稱讚他的人,也會反過來說:「你的裝飾也很好看呢。」語氣羞澀卻誠懇。即使臉頰紅得近乎要滴出血,
他仍努力讓自己不顯得疏遠,像往常一樣體貼地顧及周圍的人。那抹靦腆的笑容,乾淨得像初雪覆下,卻因害羞而更顯柔軟。並非刻意取悅,也沒有矯飾的痕跡——純粹得像一盞燈,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杏壽郎站在教室後方,靜靜看著。胸口卻像被什麼緊緊攥住。
這孩子的可貴,不只在於外表的可愛,而在於那份由內而外散發的光亮。即使在被擺弄打扮、成為大家玩笑與驚呼的中心時,他依舊能讓氣氛變得柔和,讓熱鬧裡多了一份溫度。
——真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杏壽郎心底低聲承認。或許正因如此,自己才會一次次被吸引,一次次忘了保持距離。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仍保持著一貫的鎮定與爽朗,甚至還對幾個學生點頭示意,彷彿只是默許這份單純的歡鬧。可掌心的指尖卻微微蜷起,心臟的鼓動在胸腔裡響得過於清晰。
他看見炭治郎在笑,笑容裡的眼神卻不知為何,像是不小心穿透了嘈雜,直直落到自己心裡。那一瞬間,他幾乎要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真危險啊,他暗想。
再多看一眼,恐怕就會忘了分寸。
他走近,語氣仍是教師的平穩:「不是說不惡搞嗎?怎麼還有男扮女裝。」
「才不是惡搞呢!小炭超級適合的!」剛剛幫炭治郎整理髮飾的女同學笑著說,語氣裡滿是驕傲與喜悅。說著,她便拉起炭治郎,把他推到杏壽郎面前。
「煉獄老師,你憑良心說,不可愛嗎?」
忽然與杏壽郎四目交視,炭治郎不免地脹紅了臉。他低下頭,小聲地說:「別鬧了……」語氣裡有羞怯,也有一種近乎懇求的柔軟,像是怕這份靠近太過真實。
杏壽郎卻想得完全不同。在他眼裡,炭治郎確實可愛,無庸置疑——可他竟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怒意。不是對學生的玩笑,而是對這份光景的「共享」。
他不想與其他人分享這個模樣。
這份羞澀、這身裝扮、這抹紅暈與蕾絲之間的柔光——應只屬於他一人。
杏壽郎的指尖在手背上輕敲,節奏緩慢卻不規則——那是他刻意壓制情緒時的習慣。 他深吸一口氣,將胸腔裡那股燒得過旺的火壓下,隨口編了個理由:「竈門,有份化學器材清單需要你幫忙確認。」語氣平穩,卻帶著不容拒絕的重量。
同學們還沉浸在熱烈的氣氛裡,聽見老師開口,雖有些意猶未盡,卻誰都不敢多說什麼。炭治郎猛地抬頭,愣了愣,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他下意識摸了摸耳側的蝴蝶髮飾,彷彿也察覺到自己正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是、是的!」他連忙答應,聲音微微顫抖,卻沒有半分遲疑。
教室裡的喧鬧被這一句話切斷,氣氛瞬間收斂幾分。同學們雖有些惋惜,仍自覺讓出一條路。炭治郎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裙襬與蕾絲隨著動作微微晃動,他低著頭,試圖掩飾那快要漫出耳尖的熱度。
杏壽郎的視線從始至終沒有移開,帶著刻意的鎮定,卻隱隱透出一種壓抑不住的灼熱。他伸手替炭治郎推開教室的門,動作看似隨意,卻格外穩重。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走廊。
門在身後闔上,喧鬧的聲音立刻被隔絕,只剩下走廊木地板在鞋底下發出的輕微「咯吱」聲,與空氣裡混合著桂花甜香的秋意。
那一刻,靜謐像是一張薄膜,將他們與世界隔開。
炭治郎輕輕吸了口氣,指尖還下意識攥著圍裙的布料。他抬眼看向杏壽郎,像是想開口問什麼,卻被對方低沉卻平穩的聲音截斷。
「去把衣服換了,再來。」杏壽郎轉過頭,眼神深沉,像是要把更多的話吞回心裡,只留下這麼一句。
獨自回到實驗室,推開門的瞬間,裡頭靜得出奇,與剛才那間充滿笑聲的教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木桌上還殘留著陽光灑落的痕跡,細微的塵埃在光束裡緩慢浮動。
杏壽郎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卻覺得胸口的燙意並沒有因此消退。腦海裡一再浮現的,是方才炭治郎被同學圍著打扮的模樣——那雙羞澀卻依舊溫柔的眼睛,那張因害臊而泛紅的臉龐。甜美,可愛,卻又帶著他獨有的真摯。
他下意識抬手,指尖在掌心摩挲,像是還能觸到那份遙不可及的溫度。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是否失了分寸,是否不小心讓隱藏已久的情感,透過眼神與語氣流露出來。這樣的想法讓他心中一緊——作為老師,他本不該動搖。
就在思緒翻湧的時候,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像是一步步敲打在他心口上。杏壽郎猛地回神,胸腔裡的火焰因那聲響而更旺了一分。
門被推開,炭治郎探進半個身子,額前的碎髮還沾著細細的汗珠。 他顯然是匆忙換下了女僕裝才趕來——襯衫扣得有些歪,袖口還沒來得及整好。
只是,那枚白色蝴蝶髮夾依舊安靜地停留在他耳側,像一隻不知情的蝶,輕盈卻刺眼。
杏壽郎早已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從高處斜斜灑下,映在他金紅色的髮尖上,像燃燒的火焰。 他在看到炭治郎的瞬間,背脊筆直,椅腳在地板上發出低沉的摩擦聲。 步伐沉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一步步逼近。
「學園祭你真的要穿那樣嗎?」低沉的聲音近在耳畔,像是從胸腔深處滾出來的火焰。 他伸出手,指尖輕觸那枚蝴蝶髮夾。 那觸感極輕,卻像在炭治郎的心上劃過一片薄翼,帶起一陣細密的顫動。
炭治郎的呼吸在那一瞬間亂了節拍,耳尖泛起不受控的熱意。
杏壽郎的眼神專注得近乎灼熱,像要將他的回答刻進骨血。
「我不允許。」四個字落下,空氣像被瞬間凝固。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種佔有—— 一條無形的鎖鏈,從蝴蝶的翅尖,沿著心弦,牢牢地扣住了炭治郎。
炭治郎依舊低著頭,耳尖的熱度一路燒到頸側,像被火苗舔過般敏感。杏壽郎沒有立刻收回手,反而微微俯身,讓自己的影子籠罩住炭治郎的上半身。
他的指尖依舊停在那枚蝴蝶髮夾上,指腹輕輕摩挲著髮夾邊緣,像是在確認它的形狀,也像是在確認——這個人此刻被他圈在掌心之中。
窗外的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從半掩的窗縫鑽進來,卻被他掌心的溫度抵消。那溫度順著炭治郎的髮絲滲進皮膚,沿著頸側一路蔓延到鎖骨,讓他心口像被什麼緊緊攥住,呼吸變得淺而急促。 杏壽郎的呼吸近得幾乎擦過他的耳廓,每一次吐息都帶著壓抑的灼熱,像是在刻意忍耐著什麼。
他的手臂不知何時已經撐在炭治郎肩側的牆面,將他困在自己與牆之間。那距離近到,炭治郎稍一抬眼,就能看見對方睫毛在光下投下的細影。
他像是在權衡,像是在與自己拉扯—— 是該後退一步,還是再逼近一寸。
「……我不想讓別人看到。」聲音低啞,卻比剛才更沉重,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真心話。說話的同時,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將髮夾往下壓了些,迫使炭治郎抬起頭來。 炭治郎猛地撞進那雙金色的眼睛。 那不是平日裡明亮、爽朗的光,而是被某種情感染得更深、更濃的顏色—— 裡面有佔有、焦躁,還有一絲幾乎要溢出的衝動。
「可是……為什麼?」炭治郎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融進空氣裡,卻帶著明顯的顫抖。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問出口,但話語已經先一步溢出。睫毛低垂,輕顫不止,像極了被風拂過的葉片——脆弱、猶疑,卻無法逃避。
杏壽郎怔住,指尖仍停在蝴蝶髮夾上。那雙金色的眼瞳深邃而灼熱,像是要把炭治郎整個人吞沒。他喉嚨滾動,胸腔裡的心跳聲沉重得近乎刺耳,像是被什麼情緒堵住,無法順暢地呼吸。
「因為……」聲音低沉,帶著壓抑到近乎爆裂的情感。他沒有立刻說下去,而是俯得更近,影子幾乎完全覆在炭治郎身上,熱度像烈焰一般灼燒著兩人之間僅存的縫隙。
炭治郎屏住呼吸,眼神閃爍不定,卻無法移開。他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了自己渴望卻不敢承認的東西——那不是單純的師生情誼,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強烈的慾望,一種不容他逃避的牽引。
「因為我不想……別人用那樣的眼神看你。」終於,杏壽郎低啞的聲音落下,字字沉重,像是自胸腔深處擠出來的火焰。他的手指微微收緊,指腹壓在髮夾邊緣,彷彿那不是一枚裝飾,而是一道他想親手摘下的禁忌。「那不是你該給他們的樣子。」他咬緊牙關,語氣像在告誡炭治郎,卻更像在告誡自己。
炭治郎怔怔望著他,心口被攪得亂七八糟。耳尖的熱度一路竄到眼角,聲音發顫,卻仍忍不住追問:
「……那麼,我該是什麼樣子?」
這一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火焰,瞬間激起更多難以克制的火星。
杏壽郎的瞳孔微微一震,像是被這句話擊中某個深處。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炭治郎,指尖仍停在那枚髮夾上,卻不再施力。
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回答的問題。因為他想說的答案太過私密,太過炙熱——不是「你該是什麼樣子」,而是「你該只讓我看見」。
但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微微俯身,讓自己的呼吸更近,讓那份壓抑的情感在空氣裡悄悄擴散。
炭治郎的眼神仍在顫抖,卻不再閃躲。他像是終於鼓起勇氣,將自己交付在這份靠近裡。
那一瞬間,時間像被拉長,空氣裡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交錯、燃燒。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像一層無形的霧,既不厚重,卻足以讓呼吸變得困難。炭治郎望著杏壽郎,眼神裡的顫動逐漸轉為某種深層的困惑與渴望。他不明白這份靠近為何讓自己如此緊張,卻又無法否認——他並不想逃開。
杏壽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指尖仍停在那枚蝴蝶髮夾上,像是刻意延長這份觸碰的時間。
炭治郎的心跳在胸腔裡亂撞,像是被困在某個太小的空間裡,無處宣洩。他感覺到對方的呼吸、體溫、眼神,甚至是那份壓抑的情緒——全都像潮水一樣湧向自己,將他整個人包圍。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等一個答案。
他是在等一個選擇。是退回那條安全的界線,還是承認自己早已越過了那道分寸。
炭治郎的喉嚨微微收緊,他低聲開口,語氣輕得像是怕驚動什麼:「我可以......只屬於老師嗎?」
那句話一出口,空氣像是瞬間凝結。
杏壽郎的瞳孔微微一震,指尖在髮夾上停頓了一秒,然後緩緩收回。他沒有立刻回話,只是看著炭治郎的臉——那張因羞怯而泛紅的臉,眼神裡卻藏著一種近乎固執的誠懇。
他知道,炭治郎不是在開玩笑。
那不是一句討好,也不是一時的情緒,而是一種近乎告白的信任。
杏壽郎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壓住胸口翻湧的情感。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顫意:「那我就必須守住它。」
這句話像火星落進乾草,瞬間點燃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炭治郎瞳孔猛地一震,呼吸急促起來,耳尖紅得像要滴出血。可他沒有退開,反而伸手緊緊揪住杏壽郎的袖口,像是把自己牢牢繫在這一刻。
杏壽郎的胸口起伏劇烈,眼神裡的火光再也壓不住。他俯身,額前的髮絲垂下,輕輕擦過炭治郎的臉頰。距離近得只剩一口氣的空間。
「如果你允許的話……我不會再放手了。」
炭治郎怔住,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像是被什麼溫柔地撫過,嘴角輕輕彎起。
那一刻,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再只是身體的靠近,而是某種情感的交錯——一種不需言語的默契,一種被彼此看見的允許。
窗外的風仍在吹,蝴蝶髮夾在光下微微閃爍,像是見證了這場無聲的轉折。
炭治郎輕輕點頭,那動作細微卻堅定。他深吸一口氣,隨即閉上眼,像把自己交付給命運,也交付給眼前的人。靜靜地等待的瞬間,他的心跳已經亂到不像自己的節奏,卻沒有一絲退縮。
杏壽郎看著這份信任,胸腔像被猛然點燃。他再也無法克制,像即將被放開束縛的野獸般俯下身。唇瓣碰觸到炭治郎時,起初只是極輕的觸碰,像羽毛落在水面,帶起一圈細膩而顫抖的漣漪。
可這片溫柔太短暫了。下一秒,壓抑許久的情感徹底炸裂——吻瞬間變得深沉而急切,帶著近乎渴求的力道,像烈焰沿著唇齒之間傾瀉而下,灼燒著彼此的呼吸。
炭治郎微微顫抖,卻沒有退開。他任由那股熱意將自己完全吞沒,雙唇被強烈的情感緊緊攫住,呼吸被奪去,卻比任何時候都覺得安心。他的手不自覺地從杏壽郎的衣袖滑下,攀到對方的手腕,指尖死死扣住,像是在告訴對方:不要放開。
杏壽郎低低地喟歎一聲,似乎在為這份無可逆轉的沉淪感到痛快。他另一隻手從炭治郎的腰側緩慢滑上,停在肩頭,掌心緊緊貼合,將他牢牢鎖在懷裡。那力道不是強迫,而是近乎顫抖的確認——確認他真實存在,確認他此刻願意與自己一同燃燒。
炭治郎被逼得後背緊貼冰涼的牆面,牆角的空氣卻因兩人的貼近而滾燙起來。他忍不住抬起手,顫顫巍巍地勾住杏壽郎的後頸,像是在懇求這份親密更靠近一些。杏壽郎的髮絲垂落,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帶來一陣又一陣細密的癢意,卻只讓他更深地沉溺。
呼吸在唇齒之間急促交纏,分不清是誰的熱度,誰的心跳。炭治郎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這股火焰攫住,燒得快要失去理智,卻甘之如飴。
在這個吻裡,他們都沒有退路——也不再需要退路。因為此刻,他們都已經明白,這份靠近、這份燃燒,才是彼此唯一的答案。
唇瓣終於分開的那一刻,空氣像是被重新灌入肺部,卻仍帶著餘燼的熱。炭治郎微微喘息,額前的髮絲黏在皮膚上,眼神還未完全回神,像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捲入,身心都還在餘震裡顫抖。
杏壽郎沒有立刻後退。他的額頭輕輕抵在炭治郎的,呼吸交錯,彼此的氣息仍在空氣中盤旋。他閉著眼,像是在讓自己冷靜,也像是在確認——這份靠近不是幻覺。
教室裡很靜,牆角的光線斜斜落下,將兩人的影子拉長,交疊在地板上。窗外的風仍在吹,卻不再冷冽,像是被室內的溫度悄悄融化。
炭治郎埋在杏壽郎的懷裡,耳邊全是對方沉重卻溫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敲擊著自己胸口的節奏。那聲音如此靠近,甚至讓他有種錯覺——好像只要伸手,就能抓住屬於彼此的命運。
他的手還緊緊揪著杏壽郎的襯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可他沒有想放開,因為他怕,一旦鬆手,這樣的距離會像風一樣消散,再也無法重來。
炭治郎眼角泛著微熱。那不是因為羞怯,而是一種久違的釋然。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會在課堂上追逐那道背影,為什麼每一次對視都讓心臟亂了節拍——因為他渴望被這樣擁抱,被這樣需要,被這樣唯一。
他閉上眼,任由杏壽郎的掌心貼在臉側,那份溫度比任何言語都更能安撫心底的不安。
「老師……」聲音很輕,帶著顫意,像是在懇求,也像是在告白,「請不要放開我。」
杏壽郎將炭治郎摟在懷裡,手臂微微收緊,像是唯恐懷中的人會從指縫間滑落。他額頭抵著炭治郎的髮頂,閉上眼,讓彼此的呼吸在同一個節奏裡交融。
他一向自詡為能守護他人的人,為學生、為責任、為所謂的界線,他總是克制自己,提醒自己絕不可越雷池一步。可是此刻,那些理智全都被擊碎了。炭治郎的存在像烈火,將他多年來建築的防線燒成灰燼。
「竈門……」他在低聲呼喚這個名字,聲音低沉而顫抖。那不是師長對學生的呼喚,而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最真切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可同時,他也第一次感受到,這條路並不可怕。因為炭治郎就在懷裡,因為他願意、因為他選擇了自己。
「我會守住你。」這句話沒有說出口,只是深深埋進胸口。掌心的力道便是他的誓言,每一次收緊,都是一次確認。
杏壽郎忽然覺得,自己才是被救贖的人。炭治郎的純粹與真心,讓他從矛盾與壓抑中解脫,讓他明白——被需要、被依靠,原來也是一種幸福。
他輕輕闔上眼,呼吸在少年耳畔盤旋,胸腔裡的烈火不再是狂暴的焚燒,而是成了守護的光與暖。
——這份情感,他不會再推開。
炭治郎輕輕鬆開扣住杏壽郎手腕的指尖,像是終於敢相信對方不會離開。他的手滑落,停在對方的掌心裡,掌心貼掌心,沒有語言,卻比任何話語都來得真實。
杏壽郎睜開眼,目光落在那枚仍停留在炭治郎耳側的蝴蝶髮夾上。他伸手,輕輕取下,指尖在髮絲間停留片刻,然後將髮夾握在掌心,像是收起一段不該被他人窺見的柔軟。
「這個……先由我保管吧。」他的聲音低而穩,語氣裡沒有強硬,只有一種近乎溫柔的佔有。
炭治郎抬眼看他,眼神裡仍有些迷茫,卻在那句話落下的瞬間,嘴角輕輕彎起。那笑容不再羞怯,而是帶著一種默許的安定。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沒有再靠近,也沒有拉開距離。時間像是被拉長,情緒在沉靜中慢慢沉澱,從炙熱轉為餘韻,像是火焰燒過後留下的暖灰,不再刺眼,卻仍能溫暖掌心。
杏壽郎終於退後半步,像是給彼此一點空間。他看著炭治郎的臉,那張因情緒而泛紅的臉頰,眼神裡藏著太多未說出口的東西。
「回去吧。」他說得很輕,像是怕驚動這場剛剛落定的靜謐。
炭治郎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裡,有餘溫,也有某種不言而喻的牽引。
杏壽郎握著那枚髮夾,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門輕輕闔上,教室重新歸於寂靜。
但他知道,這份沉靜裡,已經藏著一場無法逆轉的靠近。
────
那一天過後,日子依舊往前推移。
校園仍有著規律的鐘聲與人聲,課表照常,陽光依舊在固定的時刻灑落在教室地板上。表面上,一切彷彿沒有不同。
但在那些無人注意的瞬間裡,兩人之間的距離,已悄悄改變。
他們沒有公開靠近,也沒有再退遠。他們選擇在眾人看不見的縫隙裡,靜靜編織屬於彼此的秘密。
那是一種只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默契——誰也不說破,卻誰也離不開。
是杏壽郎在講課時,眼神掃過教室,總會在炭治郎身上停留一瞬;
是炭治郎在筆記本邊角畫下的細小標記,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某個眼神的回聲;
是兩人擦肩而過時,指尖輕輕一觸,像是不經意的碰撞,卻在心底漣漪不止。
他們在日常裡維持著分寸,在沉默裡交換著溫度。
這份情感不需言語,也不需證明——它已經在彼此的呼吸裡落地生根。
而他們都明白,這樣的靠近,比任何言語都更真實。
學園祭的早晨,陽光透過教室窗戶斜斜灑落,在地板上鋪出一層溫柔的光暈。炭治郎的身影在光裡顯得格外清晰,像是被這一天的期待悄悄勾勒出輪廓。
他沒有穿上女僕裝,而是遵守了那個不言而喻的約定——黑色襯衫將身形勾勒得筆直而端正,外搭一件酒紅色背心,簡單卻帶著一種沉穩的氣質。背心的暗紅在燈光與人聲喧囂的攤位裡格外醒目,像是某種低調卻堅定的宣言。
他在教室裡穿梭不停,端茶送水、接待客人、幫忙整理桌椅,忙得額前的髮絲微微貼在額上,汗珠閃著細小的光。即使如此,他臉上的笑容依舊真誠,聲音溫和而有力,讓每一位客人都感受到賓至如歸的溫暖。
但那雙眼睛,卻不時偷偷瞄向牆上的時鐘。分針一點一點逼近十點,他的心也隨著節奏加快。終於,當指針正好重疊時,他毫不猶豫地解下背心,將托盤交給同學,笑著說:「接下來就拜託你們了!」
沒有絲毫耽擱,他幾乎是快步衝出教室。走廊上的喧鬧、攤位的叫賣聲都在耳邊模糊成背景,他的心思只集中在一個地方——體育館。
體育館內,觀眾席早已擠滿學生與家長,空氣裡帶著熱烈的氛圍與期待。場上,劍道社正進行表演賽。
只見杏壽郎身著潔白練衣,腰間繫著深色袴,立於場中央。木劍在他手中沉穩如山,卻又隨時能爆發出火焰般的凌厲。金紅色的髮尖在燈光下閃爍,像是燃燒的火焰隨動作而舞。
他與社團教練對峙,步伐沉穩,氣場逼人。每一次揮劍劃出的弧線都乾脆利落,帶著劍風破空的聲響。館內此起彼落的驚嘆聲響起:「太帥了!」、「不愧是煉獄老師!」
炭治郎擠在人群之中,雙眼緊緊追隨著場上那道身影。呼吸不知不覺變得急促,心跳隨著杏壽郎每一次出劍的節奏共鳴。他目不轉睛,眼底像映滿了火光,既有仰慕,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
木劍交擊的清脆聲在體育館內迴盪,每一次碰撞都帶來震耳的迴響,像是雷鳴在空氣中劃出裂痕。杏壽郎氣勢如虹,動作大開大闔,卻又嚴謹穩重,劍勢如火,卻不失分寸。他的每一次踏步、每一個轉身都精準得近乎優雅,讓場邊的學生們忍不住驚呼連連。
就在他收勢的一瞬,目光習慣性地掃過觀眾席。原本只是例行的巡視,卻在某個角落停住——
那裡,炭治郎正擠在人群之中。
少年還因一路快跑而微微喘息,胸口起伏不定,襯衫下襬有些凌亂,額前髮絲被汗水沾濕卻依舊明亮。他站得筆直,目光灼灼,專注到幾乎忘了呼吸,像是全世界只剩場上那個人。
杏壽郎的胸口忽然一緊,手中木劍的重量似乎在那一瞬消失。他的呼吸短促了一拍,像是被那雙眼睛攫住,無法移開。
那雙眼睛,帶著無比真誠的光,直直望進他心裡。與場上所有的喝彩與掌聲相比,炭治郎的注視才是最沉重、最難以忽視的存在。
短短一瞬,四周的喧囂彷彿退去,時間被拉長,聲音被抽空,只剩下彼此的目光在空氣中交會。
杏壽郎感覺自己正被那雙眼睛牢牢牽住,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緊緊繫住心口。他沒有露出平日那種爽朗的笑容,只是唇角極輕地勾起一抹近乎不可察的弧度。那笑意不是給觀眾的,而是只屬於那個在人群中仰望他的少年。
下一刻,他重新提劍,收回心神,與教練再次交鋒。劍風呼嘯如烈焰再燃,動作更為凌厲,卻在心底悄悄點燃了另一團火——比場上的氣勢更熾熱,更難以熄滅。
炭治郎心臟猛烈撞擊著胸腔,他知道,老師在看他。
哪怕只有那短短一瞬,已足以讓他渾身血液奔騰,幾乎要湧出眼淚。
他咬緊唇,指尖微微蜷起,像是要將那份情緒牢牢握住。他的眼神不曾移開,像是在用全部的目光,記住那個在場上燃燒的身影——那個他無法不仰望的人。
那一刻,周遭再多的喧囂、掌聲、喝彩,都被隔絕在耳外。對他而言,全世界都只剩下那道身影——如火焰般炽烈的煉獄杏壽郎。
而他知道,自己不是在看一場表演。
他是在看一個人,將自己燃燒成光。
表演賽在觀眾席的掌聲與喝彩聲中緩緩落下帷幕。
杏壽郎向對手與社團成員一一鞠躬,神情如往常般爽朗而莊重,動作俐落卻不失敬意。館內的喧鬧聲如浪潮般此起彼落,歡呼與讚嘆交錯成一片熱烈的海洋,但他的心卻仍停留在方才那一瞬的對視裡——那雙眼睛,在人群中閃著光,像是唯一能穿透劍風的注視。
學生們蜂擁而上,將他圍在場邊,紛紛讚嘆:「老師太厲害了!」、「剛剛那一劍好帥!」
杏壽郎依舊笑著回應,聲音明亮,語氣爽朗,卻在不經意間掃視人群。那不是尋找掌聲,而是某種更私密的確認。
直到散場後,體育館的走廊逐漸安靜下來。
炭治郎並沒有立刻回到教室,而是站在出口處,像是等待,又像是給自己找一個藉口停留。他的手指在衣角輕輕收緊,眼神專注卻帶著些微的不安,像是心裡有什麼話,卻還在尋找合適的時機與語氣。
杏壽郎終於走了出來。練衣已換回平常的制服,肩上的汗痕還未完全退去,髮尖在走廊的燈光下依舊閃著熾烈的色澤,像是場上的火焰尚未完全熄滅。
兩人的視線在走廊上再次相遇。
這一次,沒有劍風呼嘯,也沒有掌聲轟鳴,只有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與旗幟隨風的輕響。空氣像是被拉緊的弦,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煉獄老師……」炭治郎先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什麼。眼神裡卻閃著尚未散去的光,那光與方才觀眾席上的一模一樣——熾烈、真誠,帶著深藏不住的仰慕與某種近乎渴望的靠近。
杏壽郎看著他,胸口微微一震。方才場上的熱火,似乎在此刻化為某種更深沉的迴音,在靜謐中不斷回蕩。他走近一步,笑容沒有那麼張揚,而是更低、更近,更屬於兩人之間的柔和。
「你來了啊。」簡單的四個字,卻比任何喝彩都要沉重。
炭治郎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半晌才點了點頭。
他忽然覺得,自己方才一路跑來的氣息與心跳,不是為了看一場表演,而是為了等這一句話。
走廊的空氣靜下來,只剩兩人對望。
喧鬧過後的寂靜,像將那份情感壓縮得更緊密。光線從窗外斜斜灑入,落在他們腳邊,影子交錯,像是某種無聲的牽引。
沒有更多言語,他們只是短暫地並肩而立。
但他們都在心底明白——那場對視與這份靜默,比任何掌聲都要真實,也更炙熱。
而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體育館。
外頭正是學園祭最熱鬧的時刻,攤位的叫賣聲、笑鬧聲交織成一片,五顏六色的旗幟在風中招展,像是整個校園都在歡慶。空氣裡瀰漫著點心與油炸物的香氣,甜膩與鹹香混合成一種近乎浮動的熱度,讓人不自覺地放慢腳步。
炭治郎緊跟在杏壽郎身旁,腳步略快,像是怕一旦落後就會被這片人潮吞沒。他的肩膀偶爾輕輕擦過對方的手臂,那觸感極輕,卻像在心口留下了一道灼熱的印記。
杏壽郎走得穩,步伐沉著,卻在察覺到那道小心翼翼的靠近時,沒有拉開距離。反而在一陣人群湧過時,極自然地伸出手,輕輕護在炭治郎背後。
那動作不重,卻極具存在感。掌心落在背脊的瞬間,炭治郎猛地一顫,耳尖瞬間紅透,像是被火光輕輕燙過。
「別走散了。」杏壽郎的聲音爽朗,語氣聽來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提醒,卻像一道低沉的火光,將炭治郎整個人圈進溫度裡。
人群喧囂,卻在這短短幾步裡變得遙遠。炭治郎垂下眼,唇角卻忍不住微微勾起。那不是刻意的笑,而是一種悄然流露的喜悅——像是終於被允許站在想要守護的人身旁。
杏壽郎側頭看他一眼,那笑容映在陽光下,乾淨得幾乎晃眼。他的心口再次被那股熟悉的火燒得滾燙,卻在表情上依舊保持鎮定,只是步伐不自覺地放慢了些,讓兩人肩並肩地走著。
在人潮裡,他們看似只是兩個普通的師生,穿梭在熱鬧的學園祭中,與其他人無異。
但在彼此心底,那份靠近早已悄悄越過界線,像是被光與風包裹的秘密——無需言語,也無需證明,只在每一次擦肩、每一次回望中,靜靜地燃燒。
人潮洶湧,攤位的吆喝聲此起彼落,五彩的布幔隨風飄動,像將整個校園都裹進一場盛大的狂歡。杏壽郎與炭治郎並肩走在其中,肩距不遠,卻誰也沒有多說話。
炭治郎偶爾側頭望向杏壽郎,卻又迅速收回視線,像是怕被人察覺,又像是怕自己看得太久。杏壽郎則走得穩定,目光平和,彷彿只是陪著學生走過一段熱鬧的校園路。
直到繞過一個轉角,來到體育館後方的小徑。這裡比前頭安靜許多,只有幾棵銀杏樹投下斑駁的影子,落葉在風中緩慢打著旋,輕輕落在腳邊,像是為這場無聲的靠近鋪出柔軟的地毯。
杏壽郎忽然停下腳步。
炭治郎差點跟不上,腳步一頓,愣了一瞬,才在靜謐中抬頭望向他。
陽光斜斜灑落,映得杏壽郎的側臉更為分明。眉眼間的線條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深刻,像是劍刃未出鞘,卻已自帶鋒芒。他沒有急著開口,只是靜靜凝視炭治郎,像要把他此刻的模樣牢牢印進眼底。那目光沒有喧囂的火焰,卻比場上的劍光更銳利,更真切。
「竈門,你剛剛看得很專心。」
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笑意,不像玩笑,更像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炭治郎的呼吸頓了頓,耳尖泛紅。但他並不想否認,語氣誠懇而急促:「當然!老師揮劍的時候……真的很帥氣。」
話音落下,風也靜了一瞬。
杏壽郎的胸口微微一緊,像是被某種情緒輕輕攫住。他唇角緩緩上揚,笑容不再是課堂上的爽朗,而是更輕、更近,像是只為眼前這個人而生。
他伸出手,沒有像往常那樣落在炭治郎的肩上,而是更近一步,指尖極輕地碰觸上他的手背。那一瞬間,炭治郎幾乎屏住呼吸,整個人像是被定格在陽光與影子的交界處。
「你可以……一直看著我。」
語氣不似平日的朗聲,而是近乎耳語的低沉。那不是命令,也不是鼓勵,而是一種私密到極致的允許——像是將心口最柔軟的部分輕輕掀開,只給對方一人看見。
「而我也會一直守著你。」
炭治郎怔住,心跳猛烈到幾乎要掙脫胸腔。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手指在對方指尖下微微蜷緊,像是在給出一個悄無聲息的回應。
小徑靜謐,風揚起落葉,在他們腳邊畫出一圈圈金黃的軌跡。喧鬧依舊在遠處翻湧,可在這一隅,只有屬於兩人的低語與沉默,緊緊相扣,無法被任何人打擾。
炭治郎的手指仍輕輕蜷在杏壽郎的指尖下,像是怕一鬆開,這份靠近就會被風帶走。他抬眼望向對方,眼神裡不再是單純的仰慕,而是某種更深、更靜的情感——像是經過一場長久的等待,終於被允許停在一個人身邊。
杏壽郎沒有說話,只是任由那份觸碰停留。他的掌心微微收緊,像是回應,也像是承諾。銀杏葉在風中緩緩旋轉,落在他們腳邊,像為這場無聲的告白蓋上一層柔軟的印章。
遠處的喧鬧仍在翻湧,學園祭的熱鬧還未結束。但在這條靜謐的小徑上,時間彷彿慢了下來,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與心跳,在光影交錯的空氣裡悄悄交融。
他們沒有再說話,也不需要。因為此刻的沉默,已勝過千言萬語。
炭治郎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終於卸下了什麼。他的唇角微微上揚,眼神柔和而堅定。
杏壽郎則低頭看著他,眼底的光不再炙烈,而是溫暖得像一盞燈——不為照亮世界,只為照亮眼前這個人。
然後,他們一同轉身,走回人群之中。
肩並肩,步伐一致。
在人潮裡,他們看似只是兩個普通的師生。
但在彼此心底,他們已悄悄走進了一場無聲的約定。
而這份約定,將在日常的縫隙裡,靜靜延續。
直到下一次目光交會,直到下一次心跳重疊——
他們都會記得,曾在銀杏落葉的午後,彼此允許了那句話:
你可以,一直看著我。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