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黛菈利菈擔心般尼會大笑,嘲笑她都這麼大了還相信傳說。但男孩只是一臉困惑,歪著頭答道:「當然有啊!小黛妳等一下!」
說完他在黛菈利菈驚訝的視線裡跳下床,躡手躡腳地探頭出休息室,朝兩側張望了一會,快速爬回床上,貼到牆邊趴下去。
「噫,小心小心。」他自顧自地碎念,從床縫裡撈起一根細長帶勾的木棒,然後拔開塞在床架鐵管上的布,把有勾的那頭伸進去。黛菈利菈聽見細瑣的碰撞聲,但被般尼擋住什麼都看不到。般尼把撈出的東西藏在掌中,神神秘密地湊到黛菈利菈面前。
「除了小黛只有老大看過,妳別說出去喔!」他張開手,現出一條銀色的金屬鍊。
鍊子很短,大概只能套在手腕上。沒有掛墜或珠寶,金屬環沒有規則地交疊,就好像工匠做到一半突然忘記要怎麼排列。
般尼又看了門口一眼,拉開練子低語。
黛菈利菈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但鍊子隨之彈開,變成至少三倍長。般尼得意地晃了晃已經可以當成項鍊的練子,掛到自己的脖子上。
「這是魔法結界喔!只要待在範圍裡就可以避免深淵的幽靈找上門!還不只這樣!」
顯然發現黛菈利菈一點都不相信,般尼舉起手指阻止她說話,唸了另一個古語詞彙。
這次黛菈利菈有聽到是「清理」,也作「淨化」。而就像剝洛克的那個圓錐,鍊子突然從環中發出白光,一瞬間甚至亮到黛菈利菈不得不瞇起眼。但光芒很快就熄滅了,她狐疑地看向不知為何十分興奮的般尼。
「這招可以消除「瘴氣」!減輕身體負擔,塵灰也完全不是問題。」般尼叼念著根本是廣告宣傳詞的解釋,摸著現在看起來就像普通鍊子的金屬鍊,嘟起嘴。「我還不夠厲害,一天只能用一次。啊,糟糕,沾到衣服祈拉會生氣。」
幾滴鼻血從般尼的鼻尖落下,他趕緊用手接住,另一手忙亂地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塊舊手帕。
「老大說我很特別,所以讓主人僱用了我。」他邊清理邊自顧自地說著,嘴角的笑意完全止不住。「不然我可能就要像其他人一樣去爬礦洞了。小黛這麼問,妳也是魔法師嗎?」
是「祕術使」。黛菈利菈爬下雙層床,躺回沙發時心裡更正道。
但她沒有反駁般尼。一方面這個話題實在太荒唐了,另一方面她如果認真解釋,這不就好像……她真的如剝洛克所說,是名繼承了舊王國王族血脈、一旦暴露就會被送去中央都城處刑的「汙血罪人」?
而如果她是,那父親或母親至少其中一方是罪魁禍首。或許約戒根本不是用來保護她,而是為了避免哪天她在監視之外暴露出能力,觸怒皇帝導致整座斐利責塔頹傾。
現在想來家庭教師講到古語時的反應之所以那麼奇怪,大概是因為她知道所謂「禁忌的真相」。
父親宣佈她的義務是生殖所時大概鬆了口氣。對已經得到赫兔獎章的塔主而言,第四個之後的孩子就和一紙交易第五街河邊別墅的合約差不多。去生殖所既能為家族增輝,還可以順便湮滅證據。
「什麼嘛……那我這麼努力到底算什麼!」
準產少女的正裝已經在祈拉手下碎裂成片,此刻能證明她是黛菈利菈.斐利責的唯一證據只有口袋裡那隻摔壞的鋼筆。但祭司不信,她不知道是否還有人比博愛的聖澤教祭司更有可能相信她。
披巾混蛋倒是沒懷疑過,只是剝洛克的反應實在難以捉摸,黛菈利菈無法肯定那戲謔的態度到底是不是在耍她。
「但他都收下約戒了,應該會幫我吧!」黛菈利菈無聲對著自己說。
走廊外傳來輕快急促的腳步聲,以及人們短暫的招呼。水流灌滿了某個金屬容器,某人「碰」一聲打開了爐火,被突如其來的高熱嚇到驚呼。一個女人大笑,聽起來很像祈拉。很吵,也很亂,但還是讓黛菈利菈想起了斐利責塔忙碌的早晨。
女僕會走進寢室叫醒她,送上帶花香的熱水與毛巾,然後為她梳妝打扮,開始新一個、令人期待的一天。
不過……
黛菈利菈把外套蒙到頭上,把身體縮到不能再小。
她現在不確定她還想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