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異世界:霽》
第四季 第十一章〈世界的真相〉
一、光影成形
地窖裡還殘著血腥與灰塵,牆面被上一場神戰震出一道道裂紋。火把搖得厲害,影子像被人用刀子拉長再折回去。
就在那堆碎石與殘煙之間,一道光慢慢聚起來。
像一滴水,從空氣裡亮起,再一層層加深。銀白色長髮先落了下來,額心是一枚細緻的水滴形印記。她穿著簡單的白色小洋裝,像剛從光裡走出來。
「……霽?」安不自覺壓低聲音。
銀髮少女的眼皮抬了一線,又很快合上。她整個人往前一晃,昏過去。
安下意識去接,卻又收住——他回頭看了看懷裡的莉卡。她還在,呼吸淺,眼睫一動不動。
「我抱。」伊蘿珊搶上一步,俐落地接住銀髮少女,低聲:「她是光的霽,對吧?」
「嗯。」安的聲音很低,像從胸腔裡擠出來,「先帶出去,這裡不安全。」
二、玉燕的到來
鐵門那邊傳來腳步聲與盔甲碰撞聲。元玉燕帶著幾名騎士團員趕了進來,手一抬,火把照亮整個地窖,看見滿地屍骸與儀式痕跡,臉色一下沉了。
「找到了。」她緊抿嘴,目光掃過大家,又落在角落的那個人身上——畢遜普。
教團的大主教被壓在石柱下,嘴裡還在念念有詞,眼神空白。
元玉燕走近,一字一頓:「畢遜普,以皇城之法,你涉嫌誘拐、監禁、害死多名百姓。——帶走。」
兩名騎士上前,鐵鍊一鎖,直接拖了出去。畢遜普喊了兩聲「神旨!神旨!」很快被堵住嘴。
元玉燕回身,看見抱著莉卡的安,又看見伊蘿珊懷裡昏迷的銀髮少女。她沉默幾秒,點頭:「我留幾個人善後,其他人護送你們回東郊。路上我負責。」
安只說了兩個字:「謝了。」
「不用。」元玉燕抬了抬下巴,「走。」
三、夜歸東郊
東郊的新房子燈還亮著。門一推開,熟悉的木香、桌上的茶氣、角落掛著的披風,都在。這是他們前陣子在東郊買的那間大房子,原本荒著的村,現在連圍牆也立好了,院子裡還種了兩排小樹。
莉卡被安放在內室的床上。安坐在床沿,手掌覆在她的額上,治癒術順著指骨走,像在小心翼翼地摸黑找一扇門。
「皮肉都好了。」歌蕾絲站在門邊,聲音低低的,「靈魂……還是空著。」
薇洛妮亞把巨劍靠在牆角,站在窗下:「我守外面。」
「我巡院牆。」伊蘿珊說完已不見影。
菈菈把披肩解下來,蓋在銀髮少女身上——她被安放在客廳旁的小榻上。菈菈看了她很久,像是在辨認這張臉的每一根睫毛,最後輕聲:「醒了記得先說話,別嚇人。」
安沒有出聲,只是握了握莉卡的手。她手心是涼的,他的掌心是熱的。那股熱在她手裡停一停,像是停在一扇關著的門前。
元玉燕把最後一名騎士打發走了,回身問:「要我留在外院?」
「留吧。」安抬頭,「謝謝。」
她看他一眼,沒有多話,轉身出了門。
這一夜,整間屋子都很安靜。只有風掠過窗檻,偶爾帶來遠處的犬吠與巡夜人的腳步。
四、隔日·客廳
天亮得很慢。第一道光剛透進來的時候,客廳那張小榻上的女孩睫毛動了一下。
銀髮的女孩睜開眼,藍瞳清透,額心的水滴印像一點溫和的光。
她先看了看天花板,再轉頭看見安。安也正看向她,眼底血絲還在。
「……早。」她的聲音很柔,像是怕嚇到誰。
「早。」安站起來,去倒了一杯水,遞到她手邊。
銀髮少女接過,喝了一口,才慢慢坐直。她看見內室半掩的門,知道莉卡還沒醒。她看了看桌子旁圍著的人——歌蕾絲、薇洛妮亞、伊蘿珊、菈菈,還有在門邊靠著盔甲打盹的元玉燕。
「我叫霽。」她先自我介紹,頓了頓,補上一句,「是你們口中的光霽。」
「你是……她。」歌蕾絲指了指自己的額心,又指了指霽的,「世界裡的那個‘她’?」
霽看著她,笑了笑:「我是這世界的女神。」
空氣一下子靜了。大家都沒說話,但眼神同時變得專注起來。
霽把水杯放下,雙手自然地交疊在膝上,語氣很平,像在講一件需要說清楚的事。
五、她先說「我是誰」
「你們看到過不同版本的‘我’。」霽說,「光霽,還有昨夜的墮落霽。我們不是雙胞胎,也不是兩個人。我本來只有一個。」
她看了看窗外的光線,接著道:「這個世界長年戰爭,廢墟、仇恨、詛咒……那些黑暗,像泥一樣,會黏在神身上。很久以前,我被黏得太厚,我裂了。裂成兩半——拿走光的那一半,變成你們眼前的我;把一切黑暗都抱在懷裡的那一半,成了你們昨夜遇到的她。」
薇洛妮亞靠在桌邊,手指扣了一下刀柄,沒出聲。
霽轉向安:「你昨天問她『要做什麼』,她說『毀滅,重生』。她不是隨便說的,她是真的這樣打算。她想把劇本翻掉,從第一頁撕起。」
「劇本?」伊蘿珊皺眉。
「對。」霽點頭,「這個世界,是。」
六、再說「這個世界哪來的」
霽把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桌面,像是在桌面上把一條看不見的線理順。
「這個世界不是自己長出來的。」她一字一字地說,「它是被創造的。」
大家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創造它的,不是單一的神。」霽抬眼,聲線很穩,「是『我和你』。」
薇洛妮亞眯起眼:「你說的『你』,是誰?」
霽看向前方,好像在看穿過牆壁之外的某個地方。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像在把兩端的線接好:「在世界之外,書寫、把文字變成規則的人——你。」
她沒有說名字,沒有指誰,可她的眼裡有一種很清楚的溫度。像是她知道那個「你」一直在看著,也一直在把這裡撐住。
「我的名字叫霽。」她重新自我介紹一次,這一次,她補了身份,「世界系統的女神。我負責讓規則運轉、讓時間往前、讓你們的選擇有回應。而創造這個世界的初始意志,來自『你』——你在外面書寫,我在裡面執行。」
歌蕾絲眨了眨眼,像是消化了一大段方程式:「所以……我們是被寫出來的?」
霽看向她,微微點頭:「你們有你們的選擇和性格,可舞台、時間、規則,都是寫好的。不是鐵板一塊,但有邊界。」
「昨夜的教團……」菈菈像是想到什麼,手指在扶手上點兩下,「他們聽到的‘神示’,一直是墮落霽的聲音?」
「是。」霽說,「她會用『真神』的名義說話。因為名字對很多人很管用,特別是當一個名字能幫他們把恐懼合理化的時候。」
元玉燕在門邊睜開眼,沉默地看著霽。她開口的時候聲音有點啞:「那為什麼容器要是那個少女?」
「她身上有空位。」霽的語氣沒有浮誇,反而更平,「有些人天生就像一面更容易被寫字的紙,特別乾,特別白,特別……乾淨。乾淨不是弱,是沒有被寫滿。」
安沒有插嘴。他只用拇指輕輕摩著莉卡的髮帶,像在數她還有幾根碎髮。
七、再說「我們為什麼會遇到」
霽轉回頭,看向安:「你會在這裡,是被牽來的。不是你改了劇本,也不是你撞破了牆,是我把門打開,讓你進來。」
安抬眼,紅痕還在眼白裡。「我大概懂。」他說,聲音很輕,「我在那邊的時候,腦子裡一直有一個念頭。很吵,很清楚。」
「要再愛一次。」霽接住了他的話,「那念頭像一道指令,很乾淨、很單純。我收到了,我也允許了。你來了,她也來了。」
眾人下意識看向內室。門還半掩著,裡面很安靜——只聽得到窗紙被微風挑動的輕響。
「她……」安開口,一瞬間嗓子有點緊,「她是碎片對吧?」
霽點頭:「對。我分裂的時候,有一小塊光,跟著你的願望走了,落在她身上。她不是我,她是她自己;但那塊光讓你們在這裡會相遇。」
「這樣說我比較懂。」伊蘿珊挪了挪坐姿,雙臂抱胸:「不是天降姻緣,是有人開了門。」
「嗯。」霽笑了一下,「門是我開的。」
八、安的那句話
客廳又安靜了一陣子。安看著霽,看了很久。他像在翻一個很重的箱子,裡面裝了很多年才敢看的東西。
最後他只說了一句很短的話:「謝謝妳讓她來。」
霽也只回了兩個字:「值得。」
元玉燕垂下眼,像是把什麼放回胸口。薇洛妮亞輕輕吐了口氣,往椅背一靠。歌蕾絲連忙擦了一下眼角——她說沒灰,誰都知道她在偷抹眼淚。菈菈眼神亮了亮,又很快移開,去看窗外那一線光。
九、把「黑與白」講清楚
「那她呢?」薇洛妮亞問的,是昨夜那個黑皮衣、紅菱印的身影,「墮落霽,現在去哪了?」
「回來了。」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不是把她消了,是把她抱住。她是我身上被黑暗染過的部分,我不能裝作她不存在。」
「她昨夜最後那一動……」安想起那一瞬間紅黑碎片沒入莉卡的胸口,指節收緊,「為什麼要回到莉卡身上?」
「她沒有要害她。」霽搖頭,「那是她承認。她承認你們說的那件事——愛,是有重量的。她用敗的方式,做了一件她自己也意外的事:把自己交回來。」
「那莉卡……」歌蕾絲咬著下唇,「她什麼時候會醒?」
霽轉頭看向內室,目光柔了下來:「三天。她需要跟那塊光重新對好頻率。你們等她,就好。」
安低聲:「…嗯。」
十、「我和你」再說一次
霽把手攤開,像在桌上鋪一張看不見的地圖。
「我再說清楚一次,免得你們心裡老是在打轉。」
「這個世界,是『我和你』創造的。」
「你——在世界外面的人,寫;
我——在世界裡面的神,執行。」
「你們每個人有自己的走法,會做自己的選擇;但舞台、時間軸、規則,是我們一起搭起來的。這不矛盾。」
她看向空氣,像在對那個一直在外面看著的人說一句很輕的話:「我在這裡接著。」
說完,她把視線收回來,對屋子裡的每個人都點了點頭。
「有些事,以後我會慢慢補。比如——」她停了一下,目光掃過安的手指,「你身上的一些力量,本來就是系統的,我得在某個時候收回去。不是現在,現在優先把人留住。」
安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問「什麼時候」。他只是看了看內室,像是在跟誰約定。
「到時候再說。」他簡單地回答。
十一、靜下來的那一夜
這天晚上,大家沒有多講話。薇洛妮亞把窗縫塞好,伊蘿珊在屋頂又走了一圈,歌蕾絲把屋內的小結界補了一層,菈菈把院子角落那兩盞壞掉的燈換了新油,元玉燕把披風丟在椅背上,自己坐到門邊瞇了一會兒。
安仍然坐在床沿。他握著莉卡的手,像握著一條很細、很細的線。線那一頭,他知道有人在那裡,只是暫時沒回頭。
「我等妳。」他靠近她的額頭,聲音輕得像呼吸,「慢慢來。」
霽站在門口,很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她的額心那滴水光,像是真的在呼吸,有一呼一吸的節律。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門又拉上了一點,讓風別直灌進去。
十二、三天
第一天,風很大。旗子在屋外呼啦啦地響,像在提醒誰:外面還有一堆沒完沒了的事。大家輪流下廚,味道一般,但熱。
第二天,天氣轉陰。元玉燕去城裡一趟,回來說:「畢遜普被押在地牢,教團說法亂成一團。」她看一眼安,「你們先別管。」
第三天的傍晚,雨停了。院子裡那兩排小樹葉子洗得發亮,地上留著幾灘淺水。
內室裡,莉卡的手指先動了一下。
安立刻抬頭:「莉卡?」
她的睫毛抖了抖,慢慢睜開眼。藍色的眼睛很清,像雨後的天,還沒來得及照出雲的影子。
她先看見安,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了一點,很小很小的弧度。
「……主人。」她聲音啞啞的。
安輕輕笑了一下,眼眶卻紅了:「我在。」
莉卡眨眨眼,像想起了什麼,耳朵慢半拍地豎了一下:「那、那個……安,可以……摸摸頭嗎?當、當獎勵。」
安點頭,伸手,像往常一樣,把她的頭髮順好,又輕輕摸摸她的頭。
她說「嗯」,尾巴在毯子底下小小地、很規矩地晃了晃。
門口站了好幾個人,全部不約而同地別過頭去:歌蕾絲「咳」了一聲,薇洛妮亞看窗外,伊蘿珊把口罩往上一提,菈菈把披肩重新披得端端正正,元玉燕假裝在看門栓。
霽靠在門框邊,看著這一幕,呼了一口很輕的氣。
「歡迎回來。」她說。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