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開始司清悅還擔心駐守在神殿的三十六部大小漢子會擾亂百姓們的尋常生活,待見到那些游牧族民們在得到她這位西薩神女的允可後,逕自安置好自己的坐騎,跟著分批進入大神殿頂禮膜拜、祝禱祈福,司清悅不僅壓在心頭的大石落了地,亦能直接感受到那些來自域外的漢子們最純粹的心意。
如此便好。
只要心有所向,心有依歸,無論誰來祈福祝禱,源頭的那一股靈通終會回應。於是這一天在收下羊皮卷後,神女大人加開了一場祈福會,把游牧三十六部的一眾人馬全納入聖傳神教中,領著大夥兒祝祈,依著共同信仰從此盼西薩與游牧三十六部和睦相處。
「真能如此,那便再好不過。」年長的長老大人拍拍司清悅略顯單薄的肩頭,垂暮老臉露出一絲欣慰。「說真格的,妳比之前幾任的神女都來得稱職,雖說妳並非真正的王族血脈,嚴格來說有違西薩神女的身份條件,但妳一直盡心盡力做得很好,還望妳繼續撐持,不墜神女名號。」
若按以往,司清悅這位身兼永然公主身份的西薩神女在聽了長老大人的讚美後定更加戰戰兢兢專注在神職上,只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她是死過一回且重生回來的魂魄,只願一切依心而為,不負天道不負蒼生。
她回應長老大人道:「神諭既出,我遲早要隨伊古穆狼主而去,神殿這兒雖落入狼主之手,卻非他能長久落腳之處,所以得抓緊時間重選下一任神女,穩住百姓民心。」
她此言一出自是讓長老大人傷透腦筋,連帶其他長老們也頭疼得很,但神諭就攤在那兒,三十六部的人馬也已進駐,再如何也拖延不過,確實得為新一任神女的事兒好好琢磨。
只是……放眼望去誰能適任?
司清悅將難處丟給長老們後,雖不能說無事一身輕,至少那份負擔和煩憂減輕許多。
可惜老天爺似乎沒想讓她太好過,才到傍晚時分,那個游牧三十六部的大首領狼主竟大刺刺踏入神殿領域,首次現身在眾人面前。
今日午前,被持著羊皮卷前來駐守的三十六部漢子們驚嚇過一回,以為事情就這樣,眼前局勢不會讓人更驚嚇了,未料一波甫平又見波瀾,這一次引起大騷亂的恰是狼主大人自己個兒。
「神女姐姐,他……他……好像是阿力又好像不太是……」笛娜一手揪著司清悅素白衣袖,臉蛋有些慘白,怯怯的一根小食指點向幾步之外那名高大的不速之客,那異族漢子跟啞巴阿力有著相同色澤的微捲髮絲,五官也跟阿力長得好像,但……就是哪兒不太一樣。
小男孩桑圖膽子不小,仔細仰望異族漢子那張面龐瞬也不瞬,嚥了嚥口水道:「阿力只會憨笑,他看起來……不太會笑,眼睛好亮,像兩把刀……」
「嗚嗚……哇啊啊——」安宜堂裡某個年紀較小的孩子突然哭出聲,結果一個孩子哭了,第二個也跟著大哭,接著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隨即跟進,一時間大神殿前的廣場上哭聲陣陣、陰風慘慘。
司清悅當真手忙腳亂,都不知該先安撫那一隻哭娃娃才好,而一向在安宜堂作事的葛嬤嬤和路嬤嬤這時竟也愣在原地,顯然對於啞巴阿力的真實身份還沒法兒理解過來。
再轉頭去看隨她步出神殿的幾位長老和侍女們,每個人的表情皆瞠目結舌、震驚不已,能幫忙她安撫孩子們心緒的人當真一個也沒有。
頭好疼……
這一邊,在幾回半威脅半利誘之下,野力今日終於讓西薩大王在和約上落印,讓出神殿與周遭土地于游牧三十六部。
他遣了一批手下先過來安置,自身則在西薩王廷宮中將該辦之事好好收尾,然後滿懷暢意,甚至是志得意滿地策馬出宮來到大神殿這兒。
哪知道才踏入這一方他曾生活過數月的所在,在神殿廣場上「放風」遊玩的孩子們一見到他,個個像被點中要穴動也不動,直到孩子們的神女姐姐察覺異狀跑出來探看,大小娃兒忽地全往她那兒靠攏,一隻隻像大冬天裡擠成團取暖的雛鳥兒。
突然間,那被擠在中間的姑娘家抬起秀眸朝他瞥來,那眼神三分惱怒七分無奈,野力喉結暗滾,撓撓胸前的皮草不禁低唔了聲。
……好吧,真要追究,確實是他的錯。
他不該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冒冒然出現在孩子們面前,也許該用循序漸進之法,私下先把安宜堂幾個較大的孩子叫來「重新認識」一番,然後再用溫水煮青蛙的法子把安宜堂的其他娃兒「靜靜煮熟」?
欸,胡思亂想什麼?
啪!他搧了自個兒一巴掌。
「嗚哇啊啊——他、他還打人,他不是阿力,阿力不打人的……嗚嗚嗚……」孩子泣聲指責。
拜託!他打自己也不成嗎?野力一臉錯愕僵在原地。
已在四周佈置妥當的手下們好幾個怕被狼主大人「秋後算帳」,這會兒只得咬牙忍笑,然,忍到快得內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