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期,在阿姜绍与阿姜曼开始四处游方行脚为各地的人启发道德的本质意义、并解释行为与信仰所带来的后果之前,鬼神与精灵的信仰早已在东北部盛行,并且是乡村每天生活的一部分。每当在种稻子之前、布置花园、盖房子或只不过是多装一个屋檐,每一项工程都要挑选黄道吉日,看月分、年节来决定。任何一项工程开始前,都要事先祭祀拜拜来安抚在地的鬼神。如果祭拜的仪式被忽略,那么最小的倒霉事 —— 普通感冒或打喷嚏 —— 都会归咎于触怒了鬼神。接着当地的巫医灵媒就会被请来占卜调查原因并进行祭改来安抚被触怒的鬼神。当时的巫医灵媒比现今的医师要高明得多:他们会立即说是某个妖怪精灵或鬼魂在作祟,并宣称一定要透过祭祀或祭改才能化解一切。就算前来求助的人依照指示进行祭改后还是一直干咳或打喷嚏,也没有差。在当时,如果巫医灵媒宣称你已被治愈,你就是被治愈了;就算病症仍在,你也会感到轻松许多。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如此大胆说:「那个时代的巫医与病患都非常的洒脱:无论巫医最后宣布了什么,病人都会毫无保留地接受。」既然灵媒巫医及其鬼神可治愈一切的病,那就根本不需要任何医疗上的治疗。
之后当阿姜曼与阿姜绍经过这些地区,劝化当地的住民,并解释真谛的法则后,他们对鬼神精灵的法力以及巫医灵媒功能的关注逐渐消失。甚至许多巫医灵媒自己也皈依了佛、法、僧三宝,不再祭祀之前的各种鬼神与精灵。现今,已几乎没什么人再从事这类神秘超自然的民间信仰了。今天在东北部从某一处村落行脚到另一处村庄,我们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在祭祀鬼神的供品中穿越。除了各地奇怪的聚落,民间信仰已不再是人们生活中的重点。这的确是这些地方的福气,人们不需要再依靠这些信仰来过一生。东北部的人民早已放弃他们过去的信仰并转而对佛、法、僧三宝很虔诚,这都要大大感谢阿姜绍与阿姜曼两位慈悲的付出,我们都应该对他们抱以无比的感谢。阿姜曼在该地区的那段期间,教化了当地的居民,用尽一切的力量与能力使他们成为善良有礼的好人。他途经某些村落,当地所谓的「智者」都会问他问题。他们的问题如下:「鬼真的存在吗?」、「人类是从何而来的?」、「男人与女人为何会互相吸引?雄、雌动物为何会互相吸引?既然没有人教导,人类和动物是从哪儿学习到这种相互吸引?」虽然我不记得所有的问题,以上这些是我还记得的部分。因为我的记忆一直都有些出入,就我这边记得的部分,如果有不正确的地方,我愿意接受指责。就算回想我自己说过的话或一些个人的事,我都无法避免出错;所以,阿姜曼事迹的回忆录肯定是不完整的。
对于「鬼真的存在吗?」这个问题,阿姜曼回答如是:「不管是鬼魂或其他的东西,如果真的存在于世间,它就是如实地存在!它并不是光凭任何人相信或不相信而存在。人类或许会说某物存在或不存在,但某物存不存在则完全取决它自己的本质。某物的存在状态不会因为人类的想象而有所改变,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鬼的身上。事实上,那些吓人与折磨人的鬼往往实际上都是人自己想象出来的,他们早就相信,害人的鬼无处不在,这反而造成他们恐惧与不安。一般来说,如果不是人在心中先有了鬼的概念,不然是不会怕鬼的。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鬼往往只是那些怕它们的人所创造出来的心理上的影像。至于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的存在 —— 就算我说它们真的存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使怀疑论者变成相信的人,因为人总是往往会否定事实的真相。就算小偷因作案而遭逮捕,通常也不会认罪。甚至,他可能会捏造一个不在场证明让自己脱罪或任何不法的行为。他可能会因为对他强而有力且不利的证据而不得不接受惩罚;但,他还是会继续辩称冤枉。当他入监执行,如果有人问他是犯了什么罪而被判刑,他会很快地回答他被控偷窃,但仍坚称他没有做,这样的人很少会认罪。一般来说,各地的人大多都会有同样的态度。」
对于「人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 阿姜曼如是回答:「所有的人都会有生下他们的父母亲,就连你自己也不可能是由一棵空心的树中神奇地出生。我们都明显有生养我们的父母,所以这个问题不是很适当。如果我说人类是由无明与渴爱而生,那不如都不要回答,因为这将会造成更多的迷惑与误解。人们不懂什么是无明与渴爱,虽然它们就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 当然,除了阿罗汉以外。问题在于人们没有足够的兴趣与动力去努力证悟这些事,所以我只能简明扼要地回答:『我们是由父母亲所生的。』太过简短的回答固然会使我遭受批评,但这真的很难回答,因为它牵涉到真理,而提问的人又对真理一点兴趣都没有。世尊说:『人与动物都是因无明渴爱而生,无明缘行(sankhāra),行缘识,识缘名色……如是纯大苦聚集起;[i]而生的止息,也就是苦的止息;缘无明灭故行灭,行灭故识灭,识灭故名色灭……如是纯大苦聚灭。[ii]』这种流程根植在每一个有无明的人心中。一旦这个真理被人所接受,就会很清楚这就是导致人与动物出生的缘由。主要的原因就是无明与欲壑难填的渴望。虽然我们还没死,我们就已经开始找地方去出生并继续生存 —— 一种导致人类与动物在世界各地出生并不断受苦的心态。任何想要了解这个真谛的人,都应该仔细去看清充满无明的心一直发狂似造下轮回的因。无庸置疑地,此人肯定会不断生死轮回。这个问题只是显示出一种无知的程度,凸显了发问的人修得仍不够好。『心』往往是世上最难驾驭、也最骄慢的东西。如果没有兴趣去统御它,我们永远都不会察觉到它有多么顽固,我们所有的希望与志愿都将会落空。」
究竟是什么因缘,就算没有人教,也会造成男人与女人及同种动物之间的性吸引力?阿姜曼回答:「性欲(rāgataṇhā)[iii]不是从书本中找到的,也不是在学校中从老师那里学到的。性是一种存在于男女心中顽强、没有羞耻的情境,使那些低级粗鄙的人受缚于它的魔咒,在不知不觉间令自己变得下流。性欲是不分男、女、动物、国籍、社会地位或年龄。如果它很强,就会轻易地造成世界的灾难。如果没有足够的正念来抑止它,并将其限制在可容忍的范围内,性渴望就会变成四处泛滥失控的洪水,冲溃心的堤防,淹没城镇与城市,之后留下到处满目疮痍。这种情况会在一切众生的心中清楚地成长茁壮,因为它不断收到养分与资助 —— 赋予它不断宣示令人窒息的影响力,在世界各地散播破坏及造成痛苦的种子。我们只听过发生在城镇与城市的洪水,以及它们如何造成人与其财产的破坏,却没有人有兴趣注意到性欲的洪流是如何吞没人的心,这些人都很甘愿让自己及其财产被终年汹涌不止的洪水所蹂躏。结果,没有人了解世界的局势恶化的真正原因。每一个人都在助长及激化这种情势,却看不清性欲才应该为这种恶化的情势直接负责。如果我们不去关注真正的原因,我们就不可能找到真正的满足感。」
原本的问题是只关于人与人之间性的吸引力,却忽略了贪(性)欲经由仇恨与愤怒所挑起的破坏。但在阿姜曼的解释中已触及了来自于性欲一连串的后患。他说就是因为性欲,支配着男人、女人、各种动物激情的生起,使他们在彼此另一半中找到欢乐 —— 这就是自然的法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会引发彼此间的爱意与彼此间的仇恨。当性欲为了使人发情而利用惑人的伎俩,人就会陷入爱河中;当它利用惑人的伎俩进一步带来仇恨与愤怒,他们就不可避免相互憎恨、相互生气与彼此伤害。如果它(性欲)把爱情当作一种想控制人的手段,人就会彼此吸引而无法分开;如果它希望那些相同的人都受到仇恨与愤怒的影响,那么他们就会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去这么做。
阿姜曼问在场的在家人:「难道你们之间从来没有争吵过?结婚前你们就已经相爱了吧?你问我这个问题,但你应该知道的比出家人要多才对。」对于这一点他们会回答:「是的,我们会争吵,直到我们对此都感到厌倦而不想再继续吵下去,但我们还是会因为别的事而争吵。」
阿姜曼接着继续:「你看吧,这就是世间的本质:前一刻有爱情,下一刻却有摩擦、生气、愤怒。即使你知道那样不对,但就是很难改过来。你有没有认真试着去改正这个困难?如果真的有,那就不应该常发生(争吵),就算尽最小的努力也足以控制脾气(争吵)。不然的话,就会一天照三餐那样:早上吵,中午也吵,到了晚上还是吵 —— 日以继夜的规律。有些人甚至到最后以离婚收场,让孩子也被卷入大火灾中。但孩子是无辜的,却也必须承担这样的恶业。每个人都会被这场炽烈的大火给灼伤:亲朋好友会因不好意思而跟你们保持距离。假设双方都有心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就该意识到争吵是一件不好的事,一旦开始(争吵)就立即停止,努力在这一点上去改正,然后事情就会自行解决,而这样的问题在未来也就不会再发生了。例如说:当愤怒或嫌恶生起时,首先,想一想你们一起共同拥有的过去;接着,想一想你们未来要一起共度的余生;现在把这个拿去与刚刚出现的恶意比较一下,这应该就足以使事件平息。」
「通常,误入歧途的人都是因为他们坚持要走自己的路,而不去考虑它们是对的或错的,他们想要在家庭中掌控每一个成员 —— 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这种傲慢会蔓延扩散并引起愤怒,灼烧他人直到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更糟的是,他们想将他们的影响力施加在世上的每一个人身上,但这是不可能的事,这就好比试着用双手去阻挡海洋一般,像这种想法及行为都应该严格避免。如果你还是这样坚持,它们必将让你垮台。在一起生活的人,与丈夫、妻子、孩子、仆人、同事等人互动时,都必须坚持并遵守公平的行为准则,也就是以理性、和谐的方式与他们互动。如果其他的人不接受这个真理,他们就是因不理智而犯错的人,也将是付出代价的人 —— 而不会是那些坚守指导原则的人。」
当阿姜曼必须教导大批的在家护持信众以及许多跟他住在一起的比丘时,他就会分配时间分开指导。他从下午四点到五点教导在家居士,并从七点继续教比丘及沙弥,最后他们会各自回到自己的禅房禅修。在第一次与第二次的东北行,他往往依循这样的惯例;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行程,从清迈府回到乌隆府之后,他大大改变了这样的惯例。为了不打乱事件的连贯性,我会解释他之后作出的调整。
阿姜曼主要关心的是对比丘与沙弥的教导,他对那些在禅修中体验到各种不同内明的弟子特别感到兴趣,他会召唤他们私下面谈。对那些禅修的人来说,不同的个性与性情都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从他们的禅修中所生起的内明类型自然也不同 —— 虽然生起的清凉、喜乐的宁静感都是一样的。而差异会出现在他们所使用的禅修方法中以及禅修期间所生起的内明性质。有一些禅修者比较想知道只存在于内心中的事;但有的人却更想知道外界的东西 —— 譬如看到鬼或天神,或看见死去的人与动物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可能看到一具被包裹的尸体在他们的眼前被丢弃,或看见自己的身体横躺在他们的面前死去。像这些经历都已超出初级禅修者能够正确处理的能力范围,因为初学者没有能力去区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往往不去仔细分析经验的人可能会产生邪见,而相信他们所看到的都是真的,这很可能会在未来造成心理上的伤害。当他们的「心」凝神收摄在一种相当罕见的宁静状态时,这一类人的心就很容易向外去探索外界的异相 —— 这样的人最多每二十个人中就会有一个。但因为还是会有人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接受在这一方面有专长的禅师的建议是至关重要的事。
听头陀比丘向阿姜曼报告自己禅修上的结果,以及他教他们如何处理他们的经验,都会让人受到感动与激励,并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陶醉其中。在解释如何处理看到异相的正确方法上,阿姜曼将禅相的类型作了分类,并非常详尽地解释每一种类型该如何处理。聆听的比丘会因他开示的法而感到欢喜,因而获得了信心,决意让自己更上一层楼。就算没有体验到外界异相的那些人,也会因此而受到鼓舞。有时候这些比丘会告诉阿姜曼,当他们的「心」凝神收摄在一种宁静的定境时,达到了多么宁静的喜乐境界,并解释他们所用的方法。连那些都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也会跃跃欲试 —— 或甚至想超越他们。听这些讨论是一种很愉快的经验,对于那些已经修得很好或还在努力中的人都是。
有一些比丘的心入了定后,就会开始到天界神游,去游览天宫,直到黎明破晓时,心才回到身体并回复平常的意识;有的比丘则是前往地狱,目睹地狱的众生因生前的恶业饱受折磨,而为他们感到难过;又有一些人则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堂地狱两边跑,去观察两边世界的天壤之别:一边正享受着幸福与喜乐,而另一边正陷入绝望的深渊里,彼处的众生承受着看似永无止尽的折磨;有一些比丘会接待来自不同天界的访客 —— 例如地居天神;有的比丘只专注在禅定中不同层次的平静与喜乐;有的会运用智慧去「观」,将身体分成不同的部分,再将其剖析成一小块,一块接一块,然后再将整块还原成最初的元素;有些人是刚开始才修行,就像小孩第一次学走路一样的努力;有的因为一直无法进入渴望的禅境中,为自己的无能而流泪;有些是听到阿姜曼在论述他们自己已经历过的修行境界,因喜悦与惊讶而流泪;而有的就像一锅食物里的杓子:虽置身其中,甚至参与了烹煮的过程,却仍不识食物的美味。当这么多不同的人住在一起的时候,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不可避免地,好的坏的都混在一起了。很有「止」与「观」的人一定会去芜存菁,保留那些真的有用的教诫 —— 对禅修的技巧很重要的教诫。就这一件事而言,我很遗憾我也无法确信自己的技巧是对的。事实上,这是我们大家有时都会面临的问题,所以就让我们继续修下去,不要去担忧这个问题。
在第二趟行程中,阿姜曼留在东北部教了好几年。通常,他不会停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一个雨安居的时间。当雨季结束后,他会在山间与森林中自由地行脚,像一只只承载着双翅的鸟一般,随心所欲满足地飞翔,不管牠在何处着陆找食物 —— 一棵树、一座池或一片沼泽湿地 —— 之后牠都满意与简单地飞走,毫不依恋执着。牠从不认为树、树皮、果实、池畔或沼泽是属于牠的东西。就像鸟一般,修行解脱法的比丘,住在森林里,过着一种满足的生活。但这很不容易做到,因为世人是一种喜欢群居、依恋家庭及财产的社群动物。最初,就如阿姜曼出家并独居的时候,他也曾感受到很大的阻力,有点像在陆地上生活的动物被拖进水里一般。然而,一旦他的心与「法」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之后,实际的情况又相反:他喜欢自己一人行脚并独居。他在每一种心境中的每日例行活动都完全是他自己的,他的心不受任何的打扰,使得「法」填塞了他的心 —— 而「法」又带来了满足。心中只有「法」的比丘,其内心是愉悦并极其满足。他摆脱了各种会造成他愚痴与迷惑的障碍;他没有任何的垢染。他沉浸在一种圆满、天然的内在平静中,不用担心这种境界可能会改变或退去。这就是大家所熟知的「寂灭法」:超越了时空的法,它存在于完全超越了世间法[iv](一切虚妄之源)的心中。阿姜曼此时已经是一位「善逝」[v](sugato)了,一位在一切活动中都完全满足的人 —— 不论是行、住、坐、卧,他都全然满足。虽然他引导学生们走他走过的路,但证得最高成就的比丘还是相对少数。然而即使是少数人能有这样的成就,却已能带给各地的人极大的利益。
当阿姜曼带着他的学生一起托钵时,他会把路上所见到的动物都当成禅思的对象,并与内在的「法」融合在一起。他很有技巧地教导跟随他的比丘们,而他们也都仔细地听他说的每一句话。这就是他教导弟子们理解业力法则的方式,因为即使是动物也必须为牠们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他指出他们沿途经过的动物为例,阿姜曼坚持我们不应该因为畜生的卑劣出生就鄙视牠们。事实上,畜生不过是在漫漫生死轮回中暂时变成这样,去承受过去前生恶业所造的恶果,所以牠们跟人类是一样的。动物的生命与人类的生命都有苦有乐,每一种生命都依据各自过去前生的业果而存在。就某一方面来说,阿姜曼只是出于怜悯畜生们的困境才会以鸡、狗、牛等动物作为说法的主题。但另一方面,他想要让比丘们了解业与业果之间的多样性,指出 —— 正如我们是因为过去某些特定的业才能得人身 —— 我们过去也曾经历过无数次不同类型的出生。最后,他提高嗓门说出沦为畜生的极其神秘的因缘 —— 尽管它们每一个都那么难以捉摸。如果我们不擅于解决这些问题,对于我们而言将是一种危险,因为我们永远找不到可以超越的方法。几乎每一次的托钵的路上,阿姜曼都是以这种方式来谈论沿途他所遇到的动物或人们。有兴趣去观察这些主题的人,可激发出「止」与「观」,从他那里以这种方式来获得有益的知见;至于那些不感兴趣的人,就得不到任何的利益。因为当时比丘的队伍是直线行进中,而他所谈到的动物也不在眼前了,所以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他是在讲谁。
阿姜曼在东北的某些府时,会在深夜时的某些特殊情况下为比丘们说法。地居天神也会现身来参访他,并聚集在一起很恭敬地听他说法。当阿姜曼察觉诸神来了,他会取消法会并立即进入三昧,以这种沟通方式与诸天进行私下的对话。祂们在这种场合保持静默是出于对僧伽至深的敬意。阿姜曼解释,这些来自不同天界的诸神都会很小心避开比丘们的禅房,在深夜的时候来参访他。当他们抵达后,在坐下来之前会很有秩序右绕阿姜曼三匝(圈),然后诸天的天主 —— 每层天界都有各自的天主,而天界的臣民们都十分服从祂的领导 —— 会自我介绍祂们是来自哪一层的天界,并表达祂们想要闻法的意愿。阿姜曼会回应祂们的问候,然后集中心念在诸神想要祈求闻法的意愿上。当「法」在他的心中生起时,他开始说法。当诸神都理解了他开示的法以后,便会齐呼「善哉」[vi](sādhu)三次,声音在诸天回荡,每一个有天耳通的人都可听得到,至于像汤锅把手的凡胎肉耳就听不见。
当他说完法后,诸天再度右绕他三匝,接着以优雅的姿态 —— 大不同于人类的方式 —— 飞回祂们的天界。就连阿姜曼与比丘们也无法模仿祂们如此优美的姿态;这是因为祂们的身体非常的精致飘逸,与我们的凡胎肉体有着很大的差异。当天界的访客退到僧团的边界时,祂们就像被风吹起的绒毛一样飘升到空中。祂们每一次的来访,都是以同样的方式降落,祂们抵达僧团的外缘,然后步行入内。祂们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的优美,祂们来拜见阿姜曼时绝不会像人类一样发出聒噪的声音。这很可能是因为祂们精致的天体结构所致,限制了祂们不会做出这么粗鲁的言行,而我们人间可以胜过天界的地方就是 —— 大声说话。诸天在听法时都很沉静,绝不会动来动去、坐立不安,或因骄慢自大而干扰比丘说法。
当天神要来的时候,阿姜曼通常都会事先知道。例如,如果诸神预计是在中夜(将近午夜十二点左右)前来,那么在傍晚之前他就会知道。在某些情况下,他不得不取消当晚为比丘们说法的既定行程。阿姜曼会在适当的时候离开经行的步道,开始静坐入定,直到接近诸天来访的时间。接着,他会退到可以沟通的层次[vii](此指近行定),发送出心念波去看祂们是否已经到了。如果祂们还没到,那么在发送出第二次的心念波去察看之前他会继续入定静坐。有时候,诸天神已经来了,或正在途中;在其他的时候,他必须等待,在祂们来之前继续入定静修一段时间。在很罕见的情况下,如果他事先知道诸天会晚到 —— 在凌晨一、二或三点 —— 他就会禅修一下然后休息,在诸天抵达之前做好准备。
阿姜曼住在东北部的时候,诸神来访的次数并没有太多,数量也不大。祂们只是偶尔来听他对比丘们的开示。但只要祂们现身,而他一察觉到天神,就会立即取消法会,迅速进入禅定,为诸神的利益而开示法义;结束之后,诸神就会离开,他会躺下来休息,隔天一早起来继续他日常惯例的修行。阿姜曼会把接见诸天神视为一项特殊的义务,因为履行自己的承诺对诸神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他非常注意守时。祂们很可能会讥嫌与指责一个没有正当理由就取消约定的比丘。
诸天神与比丘之间的讨论对话完全是以心的共通语言来进行,完全迥异于人类与其他种类动物间所使用的大量传统世俗的语言。问题从心中生起,然后转化为发问的人可以清楚理解的心语,就好像他平时使用的语言一样。而回答的人每一个字或词汇也都直接从心中发出,一如世间语言。语言的沟通也是一种心的机制;但往往会辞不达意或无法反映内心真实的感受,所以在沟通上很容易造成意思的误解,只要世俗的语言仍是心意传达的代理媒介,这种意思表示的不一致就会一直存在。因为世人不熟悉这种心灵的语言,即使在表达内心真意时没有办法很精确,他们的心仍无法避免使用正常的语言作为促进沟通的一种机制。除非是人类愿意学习这种心灵的语言并揭露其奥秘[viii] —— 否则也没有别的方法可解决这种沟通上的困难。阿姜曼对于有关「心」的一切议题都非常地精通,包括如何教导他人成为好人所需要的技巧。我们其他人,虽然很有能力为自己思考这些事情,但还是会四处向别人借贷。这意思是说,我们往往会不断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四处跟不同的老师学习。尽管如此,我们仍无法消化吸收我们所学过的东西,忘了老师跟我们说过的重点。因此到头来仍两手空空,一事无成。我们不该忘记或遗漏的就是我们的「习气」:缺乏正念、智慧及禅修的技巧,也就是缺少可以在我们生命中注入希望的法义,不管我们在人生中作什么,都一直是处于绝望。
阿姜曼自己的禅修以及教学任务,都持续进展得很顺利,任何不当的干扰都早就没有了。不管他到哪里,他都带来了清新的祥和与平静,各地的比丘与沙弥都非常尊重与敬仰他。只要某地的在家人一听说他要来,都欢喜踊跃,并急着向他顶礼表达最深的敬意,阿姜曼与阿姜绍以前住在寮国他曲的Thum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就在阿姜曼抵达不久前,整个村落开始感染天花。村民们只要一看到阿姜曼的到来,心中的喜悦便克服了病痛,都从家里跑出来欢迎他并求他留下来庇荫他们。阿姜曼引导村民皈依佛、法、僧,取代了整个村落过去一向所信仰的神明。他引导他们从事正确的修行,例如每日顶礼佛陀,并早晚课诵经文,而他们也非常乐于遵循他的教导。至于阿姜曼,他施展了一种内在心灵祝福力量帮助他们;结果也见证到了神奇与奇迹。在他抵达之前,每一天都有很多的人死于天花。但自从他来了以后,就不再有人死亡;而那些感染天花的病患也都很快地康复。不仅如此,也不再发生其他新的疾病,这使得从未见过或想象过有如此奇迹逆转的村民,都感到惊讶不已。结果,当地小区对阿姜曼产生了极大的信心与敬爱,一代传一代,迄今未减。这包括当地很敬爱阿姜曼的现今僧团住持,每一次他提到阿姜曼前总是会先合掌表示敬意。
像这一类的事件很可能是阿姜曼运用了心中「法」的力量,从心间散射出来,给世界带来安乐与幸福。阿姜曼说他每天会拨出三个时段散射慈心给一切的有情众生,他会在中午静坐时、在傍晚休息前及早上起床后。除此之外,在白天时他也会多次针对某些特定需要帮助的人群散射慈心。当他向十方世界散射慈爱时,他的作法是将心向内专注,然后以该点为中心,将心的念波扩散弥漫到整个世界,至上、至下,乃至十方,没有阻碍。那时,他的心产生了能普照整个世界的璀璨光辉:这种光是无限的、遍满一切、比一千个太阳更加的明亮耀眼 —— 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一颗完全清净的心还要光明的东西,从这般纯净的心所散发出的独特属性照亮了整个世界,并以一种难以言喻及奇妙的方式使世界沉浸在祥和之中。一颗完全没有杂染的心,具有「法」的清凉、祥和的特质;一个慈悲、善良、有绝对清净心的比丘,不论他身在何处,都可预期会受到天神与人类的保护及敬爱;而动物世界里的众生在他面前也不会感到畏惧或危险。他的心持续平等无私地散发着温柔的慈爱给一切苍生 —— 恰似雨水平等地落在山丘及山谷之上。
[i] 「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如是环环相扣因缘相续的现象,便是纯大苦聚集起。」这是十二因缘起的简略公式,因果不断相续进展的历程
[ii] 「无明灭即行灭,行灭即识灭,识灭即名色灭,──乃至纯大苦聚灭。」这是十二因缘灭的简略公式。
[iii] rāgataṇhā 通常翻译成「性欲」或「情欲」。坚信身体就是「我」,而快乐可经由身体的感官而实现;rāgataṇhā 就是欲望,甚至是渴望,藉由肉体的方式来追逐欢愉及自我满足。由于以这种精神心灵的垢染为驱动力,大部分的人都是透过肉体的刺激为主要的手段来克服欲求不满来寻求满足。如果放任这种渴望不管,便很容易引起更多的渴望,让「心」一直处于饥渴与欲求不满。因为性欲情欲是一种欲壑难填的饥渴,愈是以此方式获取满足,就愈会在日后遭受苦果。这种根深蒂固的性欲就是束缚众生离不开感官世界的主要桎梏。
然而,诚如阿姜曼在此指出,性欲还有更邪恶的另一面,因为激情冲动的意念很容易变得好斗与暴力,从而一旦与肉体的刺激相结合,贪与瞋的烦恼便会以性欲为包装来结合其恶势力,也就是藉由掌控及剥削他人来减轻舒缓其欲壑难填的饥渴。因此,对于性的激情以及对于权力的渴望,两者根本就是原始渴爱的一体两面。对战争与杀戮的渴望,对于酷刑及各种虐待的渴望,其根源皆出自性欲情欲。因此,性欲就是坠入恶道(阿修罗、鬼、畜生、地狱)的关键因缘。
[iv] 世间法含括一切因缘生灭的现象。也就是说,以「无常变异」为其特征,与「苦」连结,与「无我」相关,这就是世俗谛。而唯有无余涅盘才能完全超脱世间法。
[v] 「善逝」,意指「善去」或「好去」,常用于佛陀的称号。
[vi] 「善哉」,是一种表达赞叹与认同的感叹辞。
[vii] 近行定(upacāra samādhi)是一种可沟通的定境。是达到色界安止定(appanā samādhi)之前的一种定境。在这种定境的层次,「心」可以与外界的现象互动接触,例如:天神,同时不会丧失内心禅定基本的专注。
[viii] 「阿姜曼教导我们,一切众生的『心』都有共通的语言。不论此人原本的语言或国籍为何,『心』却只有单纯的意念,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说一切众生的心都有共通语言的理由。当某一种想法产生,我们理解了;但必须转换成文字的时候,就必须变成这种或那种语言,于是乎我们无法真正了解彼此的意思。然而,内心的感受,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这也是『法』之所以能与『心』完美相应的原因,『法』并不是任何一种特定的语言,因为『法』本身就是『心』的语言。」—— 阿姜摩诃布瓦的批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