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son Chung
一、森林深處的聲音
越走進那條小徑,腳下的土地就越像是靜止的。不是沒有動,而是整片地面像把自己的呼吸藏起來了。前方的夜霧開始閃爍,像有什麼光芒在深處招手。我看不清,但胸口卻有一種「那裡才是目的地」的熟悉。
日本男人走在我前面,但速度逐漸放慢。他像在等待什麼,或是在權衡什麼。
而森林的震動逐漸變得規律,像心跳。不是我的心跳,也不是森林的心跳,而是⋯世界的心跳。
那聲音像低沉的回音,從大地底下傳來:
「回來⋯⋯」
我不確定那聲音是在呼喚誰,但它確實與我產生了某種共鳴。
二、旅伴的消失
走了一段路後,我突然發現只有我和日本男人還在走,中國情侶不見了,法國男人也不見了;那些模糊的旅伴更早就被世界吞沒,只留下模糊的記憶殘影。
我沒有聽到尖叫,也沒有看見他們消失的瞬間。就像這世界根本不允許「人多」一起走到這裡。
日本男人停下腳步,說道:
「你注意到了吧。」
他沒有轉頭,只是淡淡說:
「這個世界不允許無關者靠近它的核心。」
我盯著他的背影。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覺他在觀察的不只是世界—還有我。
三、她的第三次出現
霧突然像被撥開一樣分散,一個影子微微浮現。
是她,那位慌張的女人。
但這次,她看起來不只是慌張,她像是從某場風暴裡跌出來,眼神發紅、呼吸急促,像是被拖回來,只是為了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她一看到我,就搖頭,用力地搖。
「不要再往前。」她的嘴形如此說著。
但她身上的某種力量卻在逼迫她指向前方。她的手在空氣中劇烈顫抖,像是在與什麼規則對抗。
日本男人低聲說:
「她在阻止你,但她也在引導你。」
他輕輕吸口氣,語氣變得慎重:
「她不是人。你知道,對吧?」
我沒有回答。但我知道,他說得對。她不是旅伴、不是路人、不是幽靈。她像是⋯一種與我連結的什麼東西。
四、日本男人的立場
「我要問你最後一次。」日本男人終於轉過身來,他的眼神第一次露出真正的警惕。
「你知道她從哪裡來嗎?」
我搖頭,但他卻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是回聲。」他說。
「什麼回聲?」我忍不住問。
他盯著我,語氣壓得很低:「你的。」
我呼吸一瞬間停住。
日本男人繼續說:
「這世界不是在召喚我們,它是在召喚你。她是『你被切下來的部分』,在不同世界漂流太久,被扭曲得只能用驚慌的樣子出現。」
他指向霧中的她。
「她不是來幫你的。她是在努力提醒你,你離自己越來越遠。」
霧散開一瞬,她的臉露出劇烈波動。像被某些語言刺痛。我能看見她想說:「不是這樣」,但她的聲音依舊無法傳來。
五、世界的真正入口
森林深處突然亮起一道裂痕。
不像前一界的裂縫,是更深、更古老的裂口。裡面流動著像液體般的光,灰、白、金色混雜,不像夢,也不像現實。
那不是世界之間的通道,而是世界的核心。
日本男人退後一步,說道:
「選擇吧。」
「如果你踏進去,所有你過去壓下的、遺忘的、逃避的,都會在那裡等你。」
他同時指向站在裂口旁的她。
「她會在裡面完整起來。而你⋯也必須決定要不要完整。」
霧裡的她向我伸出手,那不是懇求,而是認得我的人,向我確認:
「你要走到真正的世界裡面嗎?」
「你要找回你失去的那部分嗎?」
而我站在裂口前,第一次感覺到,這整場旅程不是關於生存、不是解謎、不是逃亡,是一次「找回自己的遠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