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得韶華派有些不同。
更準確一點來說,是有個人變傻了。
凌云難得在做課業時分神這麼多次,原因無他,只是他發現,自從言雙那日偷跑出去玩後,天天對著窗外傻笑,和他說什麼也都像沒聽見似的。
糟啦,小師妹變成這樣會不會都是因為自己縱容他偷溜下山呀?凌云有些擔心,但更多的是好奇,言雙回來後對那日的遭遇神神秘秘的,沒有多說。凌云好幾次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
「師姐。」言雙突然回過頭看向凌云,嚇得凌云趕緊把頭撇開,怕對方發現自己在偷偷觀察他。
回過頭,見言雙沒有起疑,凌云裝作沒事問道:「怎麼啦?」
「師姐,你覺得,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會一直想到另一個人呀?」言雙並沒有發現凌云的奇怪之處,只是皺起眉頭看著他,好像要向他詢問什麼天大的難題。
「嗯?」突如其來的疑問讓凌云有些措手不及:「你問這個做甚?」
「也沒有……」言雙含糊地反駁著,起身移動到凌云身邊:「就是、就是我這幾天……哎呀,該怎麼說才好。」
凌云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但也好,可以趁著機會問問師妹那天究竟發生什麼。凌云心想。
「我的好師妹呀,自那日你偷跑出去後已經過了五天,你每天都這樣魂不守舍的,現在還問了這樣一個你從來沒提過的問題。發生了什麼,跟師姐說說?」
言雙伸手勾住凌云的手臂,靠上他的肩膀。開始描述那天在芳霏林裡遇見白塵的始末。
「我和他約好,今日在芳霏林口相見。」言雙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約好了,所以這幾天一直分外在意,看向窗外時就像看見那天他坐在桃花樹上的樣子。」
完了完了完了,師妹這不會是對一個陌生男子動了心吧?凌云心中驚訝,表面上卻裝的風平浪靜。
「這人,聽起來怎麼不像好人?」凌云試探性的問。
「不不不,師姐!白公子他真的是個好人。」言雙拿起一串銅錢和那天白塵留給他的笛子,說道:「不然他怎麼還給我銅錢吃飯,又說不用還。我們約好後,我怕他不來,他還留了這個笛子給我。」
他一邊說,一邊舉高笛子。陽光透過那支笛子,半透明的笛身像在發光似的。言雙輕輕轉動笛子,又說:「師姐你看,這笛子作工精細,這裡還刻了他的名字,一定是貴重之物,能把貴重之物這樣交給別人用做擔保的人,怎麼會是壞人呢?」
凌云看向言雙手中的笛子,他是看到了笛子尾部刻了一個塵字,但他看不出來這個笛子怎麼就能證明對方不是壞人了?他只感覺自己的小師妹要被騙走了!
言雙看凌云遲遲不回應自己,又晃了晃對方的手:「好不好嘛師姐,你幫我想想辦法,讓我能偷溜去芳霏林赴這個約嘛!」
「不行,太危險了!」凌云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
這個白塵聽起來太過怪異,凌云實在是不放心。
「可,欠人家錢總是要還的呀,拜託嘛師姐。」言雙想了一個讓人無法說不的理由:「師父也說了,做人要言而有信,我都已經答應人家了……」
見凌云有些猶豫。言雙知道自己的師姐耳根子軟,自己在這樣軟磨硬泡下對方一定會答應自己,於是趁勢說道:「我上次在市集看見一個鐲子很適合師姐,我今天一定帶回來給你當禮物!」
「好吧好吧好吧,我是說不過你的。」凌云確實想不出話來反駁言雙說的,只得寵溺的揉了揉他的頭:「一定注意安全,別太晚回來,我瞞不了師父多久的。」
「耶!就知道師姐對我最好啦!」
看著言雙匆匆溜出門的背影,凌云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就是女大不中留的感受嗎?
該想想如何跟師父交代言雙的行蹤了。
「白公子!你等很久了嗎?」言雙氣喘吁吁地趕到芳霏林口,果然看見白塵就在那等著自己。
他和上次差不多的打扮,仍舊是一襲白衣,一手拿著扇子搧風,另一手背在身後。不像上次一樣半坐半躺的靠在樹上,而是站得直直的,看上去十分挺拔,言雙這才發現對方高了自己至少一顆頭的高度。
而那雙好看的眼睛,正朝自己看過來。
「你來了。」白塵露出好看的微笑,看上去十分得體。
對嘛,才不像師姐想的那樣,白公子怎麼可能是壞人呢。言雙心想。
他雙手合十,對著白塵道了個歉:「偷溜出來花了一點時間,白公子你等很久了嗎?」
「還好。」白塵側過頭,突然拿著扇子對著言雙比劃了下:「領子都跑亂了。」
「啊!」言雙趕緊背過身整理了一下:「實在抱歉。」
「沒事。」
等言雙整理完轉過來時,發現白塵正背對著自己。
對嘛,這麼風度翩翩的人,怎麼會是師姐口中的壞人呢。
「對了白公子。」言雙拿出自己細心包裹起來的笛子和銅錢:「這個還你,謝謝你那日的救命之恩。」
白塵伸手接過,看也不看便塞進懷中:「言姑娘言重了。」
語畢便不再說話,兩人就這麼在芳霏林口站著,場面安靜地有些過份,言雙努力的想尋找新的話題。
「白公子,你那日在桃花樹上看到的景色,和現在看到的一樣嗎?」
「不太一樣。」白塵一邊說,一邊把扇子收回腰間:「言姑娘也想看嗎?」
言雙連忙點點頭。見狀,白塵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他跟著白塵來到上次見面的那棵桃花樹下,看著白塵一個輕功就登上樹,安穩地坐著。
糟了,平時師父要我多練功,我總是偷懶,要是等等沒辦法順利上去,豈不是很丟臉……
言雙在心中暗自盤算,如果踏兩步樹幹再往上跳看起來會不會很失敗。
「言姑娘不介意的話,」正當言雙還在尋找最佳爬樹路線時,白塵已經跳下到自己身旁:「白某送你一程?」
與其在這裡摔跟頭,回去被師父發現,還不如讓對方送自己上去呢。
想到這,言雙用力點了點頭:「那就麻煩白公子了。」
白塵拿起他的扇子,伸手繞向言雙身後,用扇子尾端支撐著言雙的手臂:「站穩了。」
一眨眼的瞬間,言雙已經成功被帶到樹上,坐在白塵身邊。
「這裡算是整個芳霏林景色最好的地方。」白塵說著,身體又半靠到了樹上,和言雙拉開一點距離。
「哇!真的耶,好漂亮喔!」言雙驚呼道:「白公子你看,那是松鼠欸!」
看著他興奮的樣子,白塵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問道:「聽聞韶華派四季如春,雲霧繚繞,想必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吧?」
「雖是如此,但終日看著一樣的景色總是會膩呀。」言雙反駁道:「尤其師父又不喜歡讓我們下山,每日都待在同一個地方,還能覺得那個地方很美嗎?」
「話雖如此,但你師父應該是怕你們下山遇到危險吧,畢竟這江湖之大,可不像山上那般單純。」白塵回應道:「況且,韶華派收山許久,要是貿然出現在江湖上,搞不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是這樣沒錯啦……」言雙像是被說服般沉默了一會,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不過,白公子,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我是哪個門派的吧,你怎磨會知道我是韶華派的人?」
白塵輕笑出聲,用扇子指了指言雙的腰間:「上次見你就發現了,銀針和丹藥瓶,還有你頭上的髮帶——這種不常見的的紫色,是用藥材染的吧?」
「哇……好厲害呀。」言雙忍不住感嘆。
白塵露出無奈的笑容:「這就是江湖跟山上不一樣的地方,你永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你看。」
言雙點了點頭,有些洩氣的說:「好吧,算是了解師父的用心良苦了。」
「不過……」白塵又說:「出來歷練學到的也是山上學不到的,如果言姑娘在山上乏了,想出來走走可以找我。」
「那可是你說的!」言雙開心的看向白塵,那雙眼水靈靈的眨了眨:「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白公子你可不能騙我。」
「那是自然。」
那一日,言雙和白塵坐在他們初遇的那棵桃花樹上,從下午聊到傍晚。
言雙把自己在韶華派發生的趣事告訴白塵,而白塵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只是在傾聽,卻也沒有一絲不耐之色。
好像漫長的時光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瞬。
很久很久以後,言雙才突然發現。
原來當年,他們初遇那天。
一抹白衣,漫天芳華。
那樣的景色在他心中落下了根,長成一棵大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