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螢幕展示著這座城市的地圖,上面標示出目前的綠地。
「妳看,這一區公園密度高,但是規模都不大,我想可以用生態跳島的模式來規劃。」佳慧說。
張遙想了想,提出不一樣的看法:「這次比賽是學生創作,我覺得可以大膽一點,直接就划出貫穿整區的廊道。」兩人意見或有分歧,討論一下午,傍晚沈風進工作室拿材料,被叫過來問意見,一左一右盯著他,他想了想,說道:「前瞻性很重要,目光可以放遠一點。」偏向了張遙這邊。
「你們兩個其實滿像。」 佳慧語氣有點不自然,沈風卻笑了,「都不切實際嗎?」 說完轉身又去忙他自己的。
「這樣好了!我們規劃兩個版本,」 張遙還在思考,「中期以跳島為主,遠期再擴展成連續廊道,這樣一來又多了時間上的層次,妳看怎麼樣?」
「也是可以,不過工作量幾乎多一倍。」
「中間的過渡也是個問題,也許可以用軟體模擬,呈現動態數據 ...... 」
討論繼續無邊無際地延伸,時間也無邊無際地延伸,張遙不斷推展各種可能性,拖著佳慧腦力激蕩直到深夜,兩人分配好工作才結束。佳慧說:「天啊,我發現妳也像葉老師,簡直工作狂,林老師就不會這樣......」話剛出口,她似乎有所警覺,回頭看張遙,對方正低頭在本子上寫東西。
表面上看似無波,張遙心裡卻掀起一圈圈漣漪,靜幽幽的,綿延不絕,她越是不願想起,他就扎得越深,那些放肆的夜晚變得越來越清晰,清晰得令人無從躲避。此時的她需要一點混亂,混亂可以帶她遠離迫人的思緒。
午夜時分,張遙走進喧鬧的酒吧,點了杯伏特加,仰頭而盡。
比賽截止日與期末考只差一星期,張遙每天忙到三更半夜,使勁折騰自己,不過幸好她沒再拖著佳慧一起折騰。最後的整合工作也由張遙負責,完畢又請葉老師看過一遍,沒什麼大問題,就投出去了。
考完這天同學們都相約活動,張遙當然沒參加,其實整個學期的班級聚會她都沒去,陳子昂也拿她莫可奈何。倒是吳本山幾次邀約未果,在課堂上開始處處為難,要不是他拿出席率計入成績,張遙乾脆連課都不想去上了。
寒假期間她終於空出時間來見心理醫師,醫師指著胸口問:「它已經醒了,正在蓄勢待發,妳感覺到嗎?」
張遙點頭,她知道的。最近去酒吧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最後乾脆一瓶瓶買了放家裡,夜夜飲酒。
「妳現在一個人住?有沒有可能請人來陪妳?」
「沒有。」
「妳願意入院觀察嗎?」
「不......」
吳醫師調整藥量,叮囑她不可再飲酒,除此之外,也只能靠張遙自己了。
從醫院出來,她猶豫了幾秒鐘就伸手招計程車,直接往周永成所在的醫院去。這天剛好沒有家屬在病房,張遙請醫護人員聯絡上永欣,這才被放行進入,她說:「我隔玻璃窗看他一眼就好,不換衣服了。」
他依然沈睡著,兩個月了,永欣已經辭去工作接手家族的事業,周母身體也一直不好,張遙覺得有些感傷,畢竟他們曾經是她的家人。
「永成,快回來吧 ......」 張遙在心裡呼喊,落下久違的淚水。她在病房待了一個多小時,聽護士說未婚妻等一下來,她不想見顏玲玲,趕緊擦乾眼淚,低頭走出病房。她走下樓梯,走了好久好久,來到地下三層,前面就是太平間,走廊上有人在啜泣,張遙背靠著牆站,想著她的菲菲。
從這日以後,張遙開始努力戒酒,她把屋裡剩下的幾瓶都讓李阿姨帶走,每當控制不住思緒的時候,她就開車出去,讓自己在速度中獲得暫時釋放。醫師新開的藥讓張遙情緒逐漸穩定,但靈光乍現的創意也自此沈寂,她畫出的設計圖越來越乏味,葉穎中不知個中緣由,發過幾次脾氣後,乾脆不讓她再接案子。
又是一個農歷新年,李阿姨照樣為張遙準備了豐盛的菜餚,可是陽台下不再有人駐足,林之謙也依然音訊全無。
初二晚上永欣來訪,許久未見的兩人都有些拘謹,關於張遙和林之謙後來的交往,永欣從來不問也不談,不過這次卻提到了林之謙在美國的近況,聽說他母親又病了。
「我也是從同學那兒聽到的,」永欣說,「他母親的狀況似乎很不穩定,長期住在療養院。」
「是哪方面的疾病?」張遙問。
「這我也不清楚,林家有所隱瞞。」永欣看了看張遙,問:「你們分了?」
「我們?」張遙忽然輕笑,「兩個人都不願付出真心,哪有什麼分不分的。」
「小遙,」永欣正色道:「我聽李阿姨說妳又開始吃藥了?」
「嗯。」張遙拿起杯子要喝,發現杯子空了,站起身走進廚房。
新學期初始,系上就發生一件大事。林之謙原來的助理在宿舍吞下整整兩罐安眠藥,幸而被室友及時發現,救是救回來了,可整個人消沈抑鬱,再無法繼續原來的工作。
之後傳出她是因為被人橫刀奪愛才想不開,而那奪愛之人就是張遙。流言迅速蔓延,連葉穎中都注意到了,她請學校徹查在網上散布謠言的帳號,然而網路的滲透力強大又迅速,誰也抵擋不住。張遙現在成為眾矢之的,幾個激進的學生甚至當面辱罵她,讓她幾乎無法進教室上課,期中考也是考完就快閃,有些老師甚至跟著一起冷嘲熱諷。
張遙冷靜想過,這無非就兩種可能:其一,林之謙的確甩了人來追她;其二,有人故意抹黑。真相如何,張遙不在乎,知道又如何,人也離開了。
這一陣子天天下著雨,張遙開著車在公路上狂奔,深夜的公路車輛稀少,最適合貪快之人。忽然間一道閃電打下,接著更強烈的光線朝她撲面而至,一輛失控的聯結車從對向車道橫衝過來,迎頭撞上張遙的車。
就在張遙被送進急診室的同時,周永成慢慢睜開眼睛,嚇到了正幫他換點滴瓶的護士,護士趕緊回報,顏玲玲第一時間跑病房,緊緊抓住永成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