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15|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老爸出任務】(Last Flag Flying, 2017):最後的旗幟飛揚

電影海報(資料來源:IMDB)
大篇幅對話戲一直是導演李察林克雷特(Richard Linklater)的強項,橫跨長時間幅度的《愛在》三部曲(Before Sunrise / Sunset / Midnight, 1995 / 2004 / 2013)以大量交談著稱、花費12年拍攝男孩成長的《年少時代》(Boyhood, 2014)則聚焦於年歲與日常生活的變化。理論上,在這部由三大男星口頭交鋒、片長兩小時的電影裡,觀者大可不必擔心其敘事功力,放心浸入導演最擅長的人物塑造與生活氛圍之中。
故事講述一位面臨喪子之痛的退役軍人,找齊當年同袍,一同搬運兒子的棺木返鄉;想不到路途多舛,彼此爭吵、質疑從軍、對政府的憤怒,甚至還有過去的未了之事得面對。其中,尤以布萊恩克雷斯頓(Bryan Cranston)和勞倫斯費許朋(Laurence Fishburne)的爭鋒相對極為巧妙:多年不見,兩人從一開始對彼此生活、信仰價值觀的嗤之以鼻,逐漸化為亦敵亦友的微妙關係,最後總算回到昔日弟兄的情感,打屁笑鬧。而串聯起這群男人,身處事件中心的,則是溫吞老實的史提夫卡爾(Steve Carell),同兩位個性極強的友伴相較,乍看之下不太顯眼,每每又偶發一句關鍵台詞讓人難以忽視。有這些形象鮮明的角色,電影少有時間是閒著的,幸好在該舒緩時又恰當地慢下來,讓情緒得以綿延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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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場不久的走向即可明白,這不會是一部譁眾取寵的誇張喜劇。換個說法,當三位中年男子再聚首,一方面是某種程度上的重溫舊夢,一方面也再再提醒:他們曾經的意氣風發,無論是否成功更換了人生跑道,都已經一去不復返。有人變得憤世嫉俗、有人抑鬱不快樂、有人發現天職,在這樣一個人生下半場,電影無意導向異想天開的拯救模式,反而透過沉重且難以改變的現實日常,給予他們重新審視真相、與過去心靈和解的機會。
事實上,電影所要探討的議題再嚴肅不過(也呼應了官方宣傳海報上那三張肅穆的表情),只是用正經的笑料包裝。它或許需要一點歷練,才能真正體會彼此唇槍舌戰的背後,那份哀傷並非憑空而來,對戰後的反思又代表了何種意義。那當然不只是歲月不饒人的感嘆,在一次又一次角色的抉擇衝突之中(屍體的看或不看、真相的說或不說、軍服的穿或不穿),再再都向現存的政府及軍隊體制提出挑釁的問號。
道德難題也是這部電影的討論重點。當這群一直沒有從回憶中走出來的老男人,為撫平良心而求見昔日亡友的親人,卻無法將真相給說出口──這裡的道德困境再次陷入無解,知道真相真的會比較好過嗎?會感到滿足的,究竟是想乞求原諒的自己、還是被隱瞞的對方?我忽然想起了《1997勢不兩立》(The Edge, 1997),結尾那句恰與事實相反的台詞,其實是一種更高層級的寬容、或者釋懷。無獨有偶,老兵們終究也講不出實情,只好撒了恰與事實相反的「善意謊言」(他為了救我們而死)──巧妙的是,認知到這種安慰的無奈性質,老兵們似乎仍然得到了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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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戰爭說到底,對於戰場上的參與者來說,也許不過是一場狗屁倒灶的混亂;就像當年的大兵們其實並不知曉為何被派去越南參戰,好比老兵們也無從明白為何新兵又被派去伊拉克打仗。只是愛國之心、同袍情誼、軍中榮譽一類的情感,終究不是一場虛妄,反而還能跨越時空,成為當事人多年後念茲在茲的美德。這也是為什麼電影乍看之下反戰(「我要埋葬的不是軍人,我要埋葬的是我的兒子」),餐桌上的眾人卻又自然而然地,建議讓亡者穿上軍服下葬,甚至懷念起當初各自穿上軍服意氣風發的樣子──最後的旗幟飛揚,那是活著的人還願意相信的事物,也是給予逝去者的一份肯定、弔念與榮耀。
這是一種跳脫不了國族主義的自相矛盾嗎?我不這樣認為。林克雷特的作者視點非常溫柔,如果能稱之為「溫情主義」的話,我會是這麼理解的:這是他眼中的「生活」的真實面貌,一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社會,人可以在這裡憤怒哀傷、在那裡卻尊敬崇尚;既然無力扭轉大部分的事物本質,只能認清凡事不一定總有最好的答案,並且改變想法去接納。正因為如此,每個世代都有自己的戰鬥,在一個「人們製造戰爭,而戰爭使人成熟」的循環裡,人們會找到自己信奉的美德,那飄盪的旗幟也才顯得更加耀眼。這才是真正的現實。
電影劇照(資料來源:IMDB)


◇ 預告片:https://goo.gl/ZnpHTT (本片於3/16在台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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