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19/11/27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究極掰真社會新人類 - 導論

螞蟻的大同世界
很多孩子都有一直盯著螞蟻的行列的經驗。牠們總是一大群地一起出現,從某個地點出發走向目的地。牠們排列整齊,有條不紊。孩子們會用手指去戳牠,甚至壓死幾支螞蟻,但這完全阻止不了螞蟻的隊列。後面的螞蟻雖然會看起來有點驚恐,但牠們繞開同伴的屍體然後繼續前進,好像身上的任務非常地重要,就算性命丟了也在所不惜。再者,牠們到底從何處來?好奇的孩子會跟著螞蟻的隊伍找到他們的巢穴,牠們很可能鑽進牆壁的縫裡,或是後院草地上的一個小洞。之後就不見踪影了。事實上在地底下的螞蟻巢穴非常的大,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龐大社會,但一般人卻都無緣見識到。
在臺灣五月中旬到來之際,家裡的天氣會開始變得潮溼、悶熱。除此同時還有另一個惡夢將要到來,就是一種螞蟻的近親—白蟻開始成群地飛出來。大多在黃昏的時間,弄的到處都是牠們的屍體與掉落的翅膀。這種情況大約只會持續個兩三天。這時家裡的長輩會跟小孩們解說白蟻是出來結婚的。當交配完雄白蟻就會死去,生命非常的短暫。而交配後的雌白蟻會回到巢穴中接替巢穴裡的繁殖任務或自行獨立築巢,變身成為獨當一面的蟻后。
白蟻和螞蟻在巢穴裡的組織十分相近,都有一個相當嚴謹的社會制度。在他們的巢穴裡面有各式各樣不同的角色住裡面,一般我們常見的是工蟻,幾乎是整個螞蟻族群裡地位最低,數量最多的一群。另外還有負責與別的巢穴打仗的兵蟻,牠們的外觀就比工蟻大,還有驚人的顎用來做為攻擊的武器。而巢穴裡最重要的莫過於蟻后,她的工作雖然不用拋頭露面,但必須不斷的繁殖。整個蟻穴的繁殖工作通常都只由一隻蟻后來維持。她是巢穴中其他所有螞蟻的母親,有著比工蟻大上數倍的體形與重量,而且還有相當長的壽命。可以說是蟻穴裡的精神象徵。最後還有雄蟻和雌蟻,牠們就好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公主與王子,平時並不需要工作;在進入交配期時,會長出翅膀來在空中飛伍尋找伴侶進行交配,雄蟻旋即死去,雌蟻也會為了另一個族群的開始而轉變成為蟻后。牠們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任務似乎就在那一刻,特別是對雄蟻而言,有如夢幻般短暫。
正是因為螞蟻這種特殊的社會制度,使得孩子們從小就會對螞蟻有些敬畏。首先是螞蟻牠們不會相互打架,每支都是父母眼裡的乖寶寶;工蟻天天都在任勞任怨地工作,而且做事一絲不茍,排隊整整齊齊,個個都是個守法的好公民。然而同個巢穴中的雄蟻和雌蟻卻看起來什麼事情都不用做,難道其他的工蟻就不會羨慕嗎?這樣工蟻到底要無私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能安份守己地活在當下。正因為這個不會「亂了套」的社會與人類相比,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都曾經思考過一個問題,螞蟻的世界是否就是人類夢想已久的大同世界?未來的人類生活會不會也跟螞蟻一樣,為了社會的大秩序,都只能過著守著自己工作而安份生活的日子?

真社會性動物

真社會性(Eusociality)」,意思就是真正、完全的社會。非社會性動物的物種通常只有在交配期才會重新聚集在一起。牠們產完卵後就遠走高飛,子代必須各自獨立謀生。一般的社會性動物-就是有群聚行為的動物,如人類、狗、猩猩、獅子等等。其棲息的方式是由一個家庭或數個組成,彼此相互合作獵食、哺育幼兒。雖然牠們之間也都有明顯的身份地位,但常會變換,並因而發生爭鬥。而真社會性動物,又是在這個前提之下,符合更多定義的物種。該詞最早於 1996 年由生物學家蘇珊.芭特拉(Suzanne Batra)所提出,隨後由著名的生物社會學家愛德華.威爾遜 (Edward Osborne Wilson) 進一步發揚光大。在該詞的定義之下,擁有真社會性的動物會有以下三個特點:
  1. 繁殖分工,族群中會分有專門負責繁衍的階級和不繁衍的階級。
  2. 世代重疊,同一個族群裡成熟的個體會同時會橫跨到二個世代以上。
  3. 合作照顧未成熟個體,也就是子代在未成熟之前,會由某一個體共同照顧其他個體的子代(註一)。
人類雖然相較於其他動物,自豪擁有搶眼的社會生活,但比起真社會性動物,倒還差了不少。以第二、三點而言,雖然能做到,但其實做的並不是很好。試想當你送小孩去育幼院,或送長輩去養老院時,是不是最擔心的事就是怕受人虐待?而人類最大的差異應該算是第一點,我們完全無法想像繁殖行為只能是少數人的權力。仔細想想第一點不符合當然好,性是一件這麼美好的事,怎麼可以只偏袒固定階級,而從眾人手中奪走?!同時人類社會裡的角色分工,其實很容易的可以轉換替補。在臺灣,今天還在醫院裡當醫生的隔天就可以脫去白袍當市長;原本是大型企業裡的電腦工程師,一樣工作一辭就可以轉去賣雞排。人類的特長就是這種角色轉化的強韌性,那種角色僵化的社會制度是低等生物才會進行的分工模式。所以人類社會雖然不符合真社會性動物的定義,但沒有理由說我們人類的社會制度就一定落後於螞蟻和蜜蜂。人類社會的發展怎麼就不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呢?

昆蟲博學家

愛德華.威爾遜博士,他是美國著名的生物學家。他的研究遍及昆蟲學,生態學與生物演化。尤其是在研究螞蟻的領域獲得肯定。他從小就深深著迷於這種用兩根手指頭就能掐死的生物;並花費了大半輩子的歲月,從北非的沙漠地區到南美的熱帶雨林到處追逐並觀察牠們。他於 1991 年發佈的《螞蟻》一書在美國獲得了普利茲獎。若論描寫螞蟻的著作,該書可以算得上是地表最強。筆者於本書對於螞蟻生態的描繪也幾乎全出於該書。1996 年威爾遜博士被《時代》雜誌評論為美國最具影響力的 25 人之一,算得上是現代的博學者代表人物。同時,威爾遜博士也是個演化論的忠實擁護者。由於他觀察、研究過無數的生物族群,他認為一個個體的生命意義在於保存其染色體裡的遺傳基因,並不是以個體的生命為最高宗旨。一般人是在《自私的基因》(註二)這本書發表後意識到這個概念的存在。而這個概念在當代的演化生物學家中普遍被視為圭臬。
就在威爾遜博士研究了大量的螞蟻與社會性生物之後,他對於生物的社會形態發出很多驚人的感想。他在 1971 年發佈了《昆蟲的社會》,1975 年發佈《社會生物學》兩部著作。其中《社會生物學》(Sociobiology)甚至被視為一種新的學問。該門學問的概念即是認為人類的社會行為也可以用基礎的生物行為來解釋,這當然是憑著他的研究心血做出的結論。因此他在 1976 年又更進一步發佈了《論人性》(註三)一書,就是使用這個論點來試著解釋人類的社會行為。威爾遜博士在書裡統整出了四種人類天性的基礎衝動-性、攻擊、利他主義與信仰,他認為人類社會中所有的道德行為都是以實現這四種衝動的利益最大化而出發的。但很不幸地這本書一發佈之後,造成了大概可以稱的上二十世紀最大的學術爭議,幾乎所有人文學科的學者都參與了進來。他本人甚至受到人身攻擊。首先是這些觀點變向地承認了基因決定論,也就是認為人的天性都是在人一生下來就受到基因所決定,而且沒有翻身之餘地。這個論點給予種族歧視者有立論基礎。也就是十九世紀末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復辟。反對他的學者,甚至包括了他多數在美國哈佛大學的同事,認為他太注重科學的結果,而忽略了人類道德的力量。
於是威爾遜博士在之後的態度較為軟化,他在後來的著作中,改為強調另一種生物演化的觀點:「共同演化 Coevolution」。相較於一般演化的概念是指生物體為了適應大自然的環境而做出相應的對策;但共同演化則是強調生物間因彼此的協作或競爭,而對對手物種的化學物質或行為產生相對應的演化。這個論點不再強調利他主義一定是要在自身的基因有延續的優勢下才能成立,而是指出生物族群之間彼此的協作本來就充滿了優點,人類社群的結盟也必定如此(註四)。
可以說社會生物學這門學問誕生之後,做為這個世界上第一位「社會生物學者」的愛德華就差點夭折:社會學家不承認他是位社會學家;生物學家也開始跟他劃清界線。造成他的學說被孤立。人在動物性與道德之間,還有很大的鴻溝需要更多的學術研究去銜接上。這個鴻溝也許因為威爾遜博士的努力縮小了,但還是不足。這個困境對科學家而言最主要的即是來自道德到底本身有沒有它的邏輯性與科學基礎?很顯然依照演化論的觀點道德一定是因為生物過去發展出了這種態度因而增加了存活率生存下來。但如果道德只是簡單的數學計算就能得到的答案,那麼其他的生物為什麼沒有與人類一樣的道德觀?

老祖宗的智慧
其實這個問題之所以會遭遇到困境,主要還是因為道德對大部份的人而言還是個「黑箱」。道德確實不是一種可以通體適用的單一法則。因此對於這個爭論最根本的解決之道,還是要去打開這個「黑箱」。而不再去透過道德會產生的結果或產生道德的原理來間接定義道德。我們可以想像道德的生產過程就像是一個工廠的流水線,構成道的東西是進去的原料,而人就是把原料加工製作成產品的機械。因此構成道德的這些東西,一定也同時被人的行為所支持。
還記得在學校裡讀過的《禮運.大同篇》嗎?那個世界裡面的住民都充滿了人性的善良與道德的光輝。如果說人類社會還未達成大同世界是因為道德的境界還不足夠,那可真是十足的陳腔濫調,因為道德雖然另人嚮往,但我們人類又不斷地想要掙托其約束力,創新與自由的空氣每每引領人類前進亦是不爭的事實。我們確實不瞭解為什麼現實與理想差距是這麼遙遠。倘若筆者再問:『您是否相信真社會性動物的秘密就是人類通往大同世界的道路?』一樣會有很多無法令人信服的地方:螞蟻這種微小又不起眼的昆蟲,怎麼能夠懂得世界大同的道理。
然而這很可能是真的。本書並不是以一本生物科普書的身份出發去探索人類的道德,而是希望從老祖宗談論道德的字句裡,去分析內含的邏輯性,進一步找出與現在科學對話的可能。筆者斷言,要揭開大同世界的秘密,就在於實踐-春秋時代就最具爭議的政治家、經濟學家、實業學家-管仲所提出禮義廉恥。更進一步,如果你信得過演化論,你可以再把禮義廉恥、大同世界與真社會性動物這三點劃成一線,就可以佐證真社會性動物的社會形態是大同世界這件事有憑有據。對筆者而言,禮義廉恥、大同世界與真社會性三個名詞所指涉的已經是同一件事。
筆者在大學畢業之際,曾拜讀了威爾遜博士的《論人性》一書。當時該書的內容對我是極具衝擊性的。威爾遜博士是位令人尊敬的偉大先驅者,本篇文章的目的之一既是利用社會生物學的論點舉證大同世界與螞蟻的關係。而筆者的論點所能解決的問題已經不只侷限在威爾遜博士對於演化生物學裡尚未挑戰成功的學術爭論,而是藉由中國老祖先智慧的傳承,將大同世界的思想邏輯化、科學化。如果您還帶著疑惑,就讓它成為看完本文章的動力!

  • 註一:Raghavendra Gadagkar, And now... eusocial thrips! Current Science, 64 (4), 1993. pp. 215-216.
  • 註二:《自私的基因》作者察理.道金斯(The selfish gene, Clinton Richard Dawkins),發佈於1976 年︔他也是個忠實的演化論主義者,甚至公開挑戰生物神創論的宗教觀點。
  • 註三:愛德華.威爾遜著,鄭清榮譯,《論人性》,臺北市:時報文化出版社,2002 年。
  • 註四:《愛德華·威爾遜:從螞蟻社會到尋找萬物之理》,科學人,2012 年,https://www.guokr.com/article/89430/?pag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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