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13|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第四十章 碎片重組

時近黃昏,夕陽的餘輝透出天邊的雲海,一道白色身影振翅高飛,急行於已成為大荒原的螺西鎮上空。
感應到一股兇猛、熾熱的氣息漸漸從後方逼近,寒鴞雪連忙將速度提升至極限,但奈何先前在傭兵公會的全力一擊,幾乎抽乾了所有的氣力,使她的速度無法再做多大的提升。
橫抱於胸前的白髮青年出現動靜,白鳳炎的銳利的眼眸半張,寒鴞雪心中一陣欣喜,名為擔憂的大石也落了下來,卻在低頭看見白鳳炎那朦朧迷離的眼神中藏著說不清的情緒時,心跳忽地加速,腦袋發疼,像是有人拿著鎚子猛烈敲打。
頭痛愈發劇烈,鐵鎚毆打的力道加大,痛覺不斷刺激腦部的情形下,雙耳不知為何捕捉到不明男女間的對話聲。
『鳳鳴大人,你準備好了沒?』
『唉,我說凰啼啊,這是今天第九次做了,妳難道都不會累?』
『齁呦,當然不會,你快點準備好啦......還是你已經累了,或是因為老婆不夠迷人所以膩了?』
『等、等等不是啦,妳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有那麼漂亮的老婆我怎麼會膩。』
『哈哈你這慌張的樣子真好玩,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唔啊啊啊』以男子的尖叫聲作為結束的莫名其妙對話響徹寒鴞雪的腦海,使腦海的潮汐洶湧翻騰,捲起的驚滔駭浪中映照著一男一女的倒影。
寒鴞雪不知道的是,白鳳炎的腦海內也浮現同樣的景象。
一男一女秀髮皆白,男子雙目銳利,結實的背肌生著一對白色火焰形塑成的羽翼,女子身材姣好,如冰結暗流的眼神,孤冷中帶有溫柔,理性中暗藏瘋狂,霜雪般輕柔的白羽於柔膚嫩背上凝結成雙翅。兩人的身形影像於浪花間交錯變換,從初見的打招呼、到熟識的勾肩搭背、交往的牽手擁抱到結為連理的親吻交合,演出一段名為愛情的史詩。倏地,海面被橫切開來,浪濤炸裂出火光,寒鴞雪的意識中斷,左羽翼也缺了一大塊,焦黑的羽毛於天地間散落飄搖。
兩道白色身影劃破黃昏的蒼穹,如流星般砸落在地。一道漆黑巨影也乘著強風黑炎,降落在流星殞落的位置,九對翅膀於地面映出猙獰的邪影。
九嬰鸒翦青筋浮現的雙掌不停噴發黑色的火星,飛濺在兩人雪白的頭髮上。
「天孤鳳鳴,汝就命喪於此吧,待結果與汝的深仇大恨,接續的便是本邪尊的滅世之途。」九首鳥喙其張,熊熊黑火在口中翻滾,於舌尖奔騰,勢要傾瀉而出,將倒地的白鳳炎與寒鴞雪燃蝕殆盡。
「在毀滅螺西鎮前,你必須先跨過我的屍體。」一道蒼老且帶著顫抖的嗓音響起,九嬰突然察覺地底下的氣息,正要起飛離地,卻為時已晚。
伴隨破土時,碎石震土的聲響,土黃鱗片反映夕照光輝竄出、襲捲、束縛住九首鳥人的軀體。
!!!
九顆鳥首張大嘴喙,一臉難以置信,驚詫的眼神對上的,是燒灼到可見焦肉炭骨的獅蛇巨軀張開殘破的雙臂,缺角磨損的獸王利爪蠻橫地箝住漆黑羽翼,筋肉雄起,白骨穿出烤焦的肌膚和黃色獸毛,萬鈞之力將背上的漆黑邪翼撕裂,扯出長長的血絲。
黃昏的光穿過獅蛇骨肉間的縫隙,將九首鳥人飛散的黑羽染上霞光,燒灼的劇痛自背部流傳到九顆鳥首的腦袋,痛覺神經受到極大刺激,彷彿是被自身的蝕燃邪焰給反噬,九嬰鸒翦發出怒吼。
「汝、汝這隻螻蟻竟敢如次污辱本邪尊!納命來!」
黑炎迸發,火光四濺,沖天大火柱擎天,黑燄直抵傍晚的橘紅雲霄,將雲海開了一個大洞。
「我......我、我是絕不會讓你碰本鎮的居民一根寒毛的......」近身被黑炎焚燒的康獅蝮,越是被燒炙,就越是盤緊蛇腹,破爛至能濺血見骨的雙拳,仍不停往九首鳥人漆黑的身軀砸去,貫地獸王錘,連擊。
「我......不、不會讓你......絕對不會讓你......絕、絕對......」他豪放如瀑的鬃毛早已燒焦蜷曲,雙眼已經迷濛,似乎失去意識,支撐著他的,是與鎮民的羈絆,是身為強者不輕易向敵人低頭認敗的骨氣。
「給本邪尊退下。」大喝一聲,九嬰鸒翦黑翼齊張,震退康獅蝮。土黃蛇腹漸漸鬆開,蝕燃邪尊脫離大原雄獅的拘束。
「我、我絕不.......」但大原雄獅仍寧死不屈,他撐起乾裂成炭的上半身,緩緩向蝕燃邪尊爬去,每爬一步,骨頭關節都在抗議,發出刺痛,如被好幾千根針扎刺,血管如山洪暴發噴出鮮紅。只不過,下一秒,獅軀轟然炸出火光,漆黑烈炎如煙花般綻放。
「竟敢使本邪尊受到如此屈辱,汝這該死的螻蟻,給本邪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無數歇斯底里的瘋狂咒罵,連帶黑炎的爆炸所捲起的土砂煙塵飄盪在荒原上。
「嗯?」煙火止歇,九顆鳥首回頭一看,正見到攙扶著白鳳炎的寒鴞雪,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向前邁步,背後垂下的殘缺白翼於地面拖劃出一條歪斜的線。
......必須趁著九嬰鸒翦被轉移注意力時逃跑......哪怕幾公尺也好......幾公尺也好......
腦海中只餘一個念頭,逃。寒鴞雪逃跑的每一步都是用盡全身氣力,玲攏有致的嬌軀輕顫,一步一腳印,頭、肩、臂、手、腿、足很沉、很重,但為了身上這名寄宿著希望的白髮男子,她能忍,她能撐。
「本邪尊玩膩了,連同無能的母螻蟻去死吧,天孤鳳鳴。」一股灼熱強風迸發,四肢乏力的寒鴞雪禁不起吹襲而倒地,但坐起身姿,一身白衣襤褸的她爬到白鳳炎身前,挺直腰桿,張開纖細雙臂,橫擋在九嬰鸒翦面前。縱使要亡,也要先由身為天孤鳳鳴護衛的她先亡。
......我先去另一個世界等你了,鳳鳴大......不,鳳炎。
生死交關的瞬間,腦中能想到的只有這句話語,一連串的回憶瞬間湧進大腦,從出生開始在爸媽的看顧下練武,對自己說將來要成為強大的鳳衣衛。家人和家園被黑炎摧毀,憎恨使自己發狂地練武。到後來遇見這名白髮青年,在愛情賓館裡對他吐露心聲,與他分頭擊殺盤古阿莫。和他邊共進晚餐邊談天說地。以及對他說出事情全部的真相。
寒鴞雪微微一笑,冷冬湖面的瞳孔,覆上一層霜雪眼皮,她闔眼等待蝕燃邪尊降下死亡的黑焰。
「無趣的垂死掙扎。」鳥喙混雜著火光發出嗤笑,粗壯的右臂纏繞黑炎,化做一顆漆黑大火球,利爪緊抓,甩向寒鴞雪。
霎時,蝕燃邪尊嘲諷神采盡現的兇狠銳眼,對上一雙飄渺朦朧的眼神。
倒在寒鴞雪身後的白鳳炎,不知何時抬起頭,白髮沾滿泥土的他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九嬰鸒翦和寒鴞雪。
......這景象怎麼似曾相識......不,不是我這世身為白鳳炎的記憶,而是再更久以前,身為天孤鳳鳴時的我就看過的景象。
模糊的視線中,一幅畫面與眼前的景象重疊,橫擋在身前的白髮女子、黑炎的九頭鳥人,在這剎那即成永恆的時刻,在這過去與現在的時光交界之間,原本破碎四散在角落的記憶殘片,於生死存亡的此時此刻聚合、重組。
高溫夾帶惡臭逼近,寒鴞雪感覺到肌膚愈發乾燥,口舌乾渴,但為了身後的白髮男子,她不能退縮。
......可以的話,真想繼續跟你約會,鳳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總給我一種孰悉的感覺,好、好像......好像我們......
「好像我們從很久以前就熟識一樣。」白髮男子耳熟的嗓音落下,接過寒鴞雪未完的心聲.,她猛地睜開雙眼,冰霜融化,湖面重現,反映一雙藏著懷念光彩的眼瞳。
「什、什麼!?」以九首鳥人震驚的語氣作為背景音效,名為白鳳炎的白髮男子現身在九嬰鸒翦和寒鴞雪之間,身體依然掛彩的他,周身環繞著白色的火焰,將準備襲向寒鴞雪的黑色火球包覆,吞噬,化消。
「為、為什麼......你要救我?為什麼......我明明騙了你......我明明......我明明......」喃喃自語的曲調到了終章,轉變為嘶啞的哭腔,溫熱的淚水止不住地自臉頰兩側滑落,帶著些許泥沙,沒入地表。
一隻粗糙的手掌輕輕覆上,練武造就的厚繭摩擦著寒鴞雪的臉頰,帶有一點點的搔癢。
「因為妳之前也救了我啊,凰啼。」
話音道落,有如解開女巫詛咒的咒語,一切過往穿越數百年的光陰,透過白鳳炎的手掌流入寒鴞雪的腦海內,將隱匿在邊陲的碎片一一撿拾,黏合成完整的形貌。
忽然間,熊熊白炎與紛飛白雪以兩人為中心爆發噴散,九嬰鸒翦也被冰火如此共舞的宏大之勢震退數十丈。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