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8|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夢雲潭奇說-章二-酒仙(五)

「夢夢,怎麼回事?」小酒又是哭喪著一張臉。
夢雲潭打了個哈欠:「通常是這樣的,男女相約私奔,沒有立刻走,出逃的路線又橫著一道水,這鐵定是逃不出去。我住水裡,很清楚。」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被抓回去啊!喔,有一對不願走的,兩個一起跳進湖裡淹死了。」
小酒又哭了。
夢雲潭沒辦法攔下小酒,讓她去鬧一鬧也好過她繼續哭;夢雲潭已經被哭了一身眼淚鼻涕,渾身酒香醺得她昏昏欲睡。
小酒現身在阿草面前,要他現在偷個空,立刻帶雀子離開。
夢雲潭依舊是隱匿著,但她想,現在也不可能跑了,昨晚才是最好的時機,沒走,現在大白天的,怎麼逃?
而且阿草看到小酒出現的那模樣,傻到都說不出話來了,還叫他去做什麼?
阿草自己一人在房裡整理帳簿,和之前幾天夢雲潭看到的無有差別。夢雲潭覺得有些怪異。
「妳是誰?怎麼進來的?又怎麼知道我和雀子的事?」這是阿草愣了許久之後的第一句話。
「我是你家供奉起來的那支酒杯,你和雀子的事我注意很久了。」
「所以妳是……」阿草表情有點難看。
是讓你家發財的大恩人啊笨瓜!夢雲潭這樣想著。
「我就是那支青銅尊。你現在就快帶著雀子走,不然來不及了。」
「現在天正亮人正多,怎麼走?而且我這事根本沒讓父母知道……」
要私奔的人還有餘力想到父母嗎?夢雲潭又困惑了。
「我會讓你們平安出去的,就算我不足,我也會找媧皇娘娘幫你們。」
媧皇娘娘?現在是充數就充到底了是嗎?夢雲潭臉都皺成一團了。
「我……也找媧皇娘娘幫你們主婚!」小酒突然喊出了這句。
夢雲潭差點昏倒。
「我……我知道了。」阿草吞了吞口水:「可是,能不能再等等?今天這幾件事,是我最後能幫我父母做的,我想至少做完這些,盡一點孝道,畢竟這一走,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小酒想了想,最後還是答應了。
這一等,竟然過了黃昏了。
小酒著急,本想再次現身,可阿草都在父親身邊忙活,人多,實在苦無機會,小酒還擔心不知雀子那邊怎麼了……
夢雲潭也沒閒著,跟小酒分開,四處去看看這村子的幾條路,包括阿草怎麼擺脫家裡一堆人、雀子怎麼逃出家中,兩人又怎麼會合?走哪條路線最快?最後,怎麼渡過那條溪?
看到那小溪,夢雲潭想到了小酒還沒說完的,她的崇曄世子為什麼殉情了?
夢雲潭還發了一下呆,她向來安居水澤之中,小溪可以令她想起許多事;這條溪對她來說太小了,不宜居,且水行至此已經失了山岳地脈裡出來的靈氣,因此這村裡的酒事實上根本釀不出好味道,而小酒卻在這地方住了下來,想來是小酒的原身被這戶人家得去了,後來發現釀出了好酒,因此開始供奉小酒,而小酒也在阿草身上看見了三分的崇曄世子,所以才願意長居久安下來。
小酒和崇曄想找媧皇主婚啊!小酒這傻勁,一定跟崇曄解釋過找媧皇的原因。看來兩個都是認真的啊!呵呵,那阿草跟雀子當下就拜了天地,是找誰主婚呢?匆忙之間,若無人為主,這天地拜了也沒用,天地茫茫,無人為證,無以為約啊!
小酒跟崇曄在一起,已經不像個酒杯了,跟人越來越像,開心的時候大笑、喝酒的時候犯傻、難過的時候大哭,人模人樣,夢雲潭沒覺得不好,只是無法體會為什麼小酒樂在其中。
夢雲潭發呆夠了,手指伸到水裡勾一勾,水底原本細小的水草忽然蓬發了起來,長得又密又多,架出了一條軟韌的走道,略比水面低一些,寬度正好兩人一前一後可走。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夢夢、夢夢!救我!」
空中傳來小酒的呼喊聲,夢雲潭一驚,也不顧那水中草道還沒完工,便急著往釀酒戶奔了去。
情急之中速度自然無比飛快,夢雲潭一到釀酒戶前院,正看到酒戶主人拿著一把鐵鎚重重敲打著小酒的原身,那支「夔辛尊」……小酒也隨著原身被壓在地上,鐵槌一擊一擊的撞在小酒細瘦嬌小的身軀上,看得夢雲潭一把怒火猶如天雷破空,雷擊枯木燎原火!
「轟──」
一聲雷鳴,劃亮了陰黑的夜空,震懾了地上一大群黑壓壓的人,眾人停下了動作、停下了叫罵,傻楞傻楞地看著天空,天上已經看不見月亮,地上人升起的篝火忽明忽滅,殘喘在冷冽的陰風之中。
四周漫起了層層水霧,白煙繚繞、潮濕潤澤,夢雲潭在白霧之中緩緩走出,在眾人面前、到釀酒戶主面前,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夔辛尊,小酒淚花了一張臉,趴在夢雲潭身上哭著。
「你為何傷吾夔辛?」夢雲潭雙手捧握夔辛尊,一臉清冷如山巔雪水,問著釀酒戶主。
「又、又來一個妖怪!」戶主抓緊了手上的鐵槌。
「妖?」夢雲潭手指撫過夔辛尊被鐵鎚敲壞的部分,尊身損毀之處立即復原,完好如初。
小酒身上被敲歪的部分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又是個清靈端麗,天地正氣養出來的形貌。
「吾若是妖,也是個萬妖之主,你又是何人?」夢雲潭睜大了眼,靠近了戶主,怒意橫生,臉上泛起青綠。
「妖怪!又是一個妖怪!專來誘拐我兒,早知道是個妖怪,也不放在桌上白白供這二、三十年!」
夢雲潭一聽這話,更不高興了!原以為這家人至少知恩圖報,雖小酒不需要他們的供奉,但保持了酒尊清淨也算個敬意。
可那句話裡的意思,是日子得意,可以過河拆橋了?
遠天群山之外傳來陣陣悶雷鳴響,低沉嗚咽,夜風淒冷、蛙蟲不鳴,萬籟噤聲。
「就你這句話,這事情吾記下了。」夢雲潭冷冷地掃視在場眾人,夜雖黑,但於萬妖之主又何礙?
眾人被這眼一掃,壓力逼來氣勢盡去,只剩低頭不敢言語。
人的臉,原來是這麼張扭曲的圖像。
「小酒,這裡沒有一個是妳的崇曄世子。」夢雲潭扶住小酒,說。
眾人一片靜默。
「吾之夔辛今日現身,是為了阿草與雀子二人,二人可在?」夢雲潭又一掃眾人。
人群中,阿草是認得的,站在他父母身後好端端的,旁邊長輩恐怕就是村東的未來岳父;另一個被人抓住綑綁的少女,看來應該就是雀子姑娘。
這一看,夢雲潭沒喝沒醉,幾千年來見多識廣,還能有不明白的嗎?
阿草根本無意於雀子,這小兔崽子不想放棄家裡的金銀財寶,否則就不那麼熱衷在帳本之中了;雀子是窮人家女兒,跟村東藥商結親才是保證自己前途的道路。很久很久以前,夢雲潭在湖中聽見幾個男人在船上喝酒喧嘩時,還不能懂,但今夜夢雲潭又想起這一段,一瞬間明白了。
「小酒,崇曄世子確實是個傻子!他就這樣放棄了自己原本可得的權勢富貴,要陪妳去找媧皇立誓,傻到連自己的命都賠掉了。」夢雲潭擦擦小酒的眼淚。
夢雲潭轉頭盯住阿草:「小鬼,你怎麼玩弄女人吾不管,但你騙了吾之夔辛,又編派謊言想毀掉她,吾詛咒你百代為人鞭下奴!」
一時陰風大起,從四周吹來一陣陣濃烈的惡臭,院中眾人受風,有人作嘔有人昏眩,個個倒地哀嚎;等有人重新抬頭時,早已不見方才兩女妖,一刻之後惡臭散去,蛙蟲又開始鳴叫,天開了,墨藍色中弦月高掛、繁星點點,彷彿剛才女妖作亂乃是夜間的一場夢境。
但眾人驚駭已存,恐慌讓人心躁動卻不敢表現於外。
釀酒戶的戶主舉起鐵鎚摔在地上,大喝一聲:「各位村民!請聽我說句話!今夜這一切全都是雀子那不檢點的妖精,把那兩個穢物帶進村子裡來,大家別怕,現在雀子這個罪魁禍首已經被我們綁起來了,大家一起把她丟進溪裡,永除禍害!」
原本還一片寧靜,這一聲吆喝,又震醒了在場眾人,群聲一片叫好,押了雀子就往村外唯一的溪流去。
村裡取水釀酒的那條溪,夢雲潭伸手在水裡造了一道水草嫩橋的溪。
眾人押著一個軟弱孤女,連拖帶拉地將她沉進溪裡,上面還撿來石頭往水裡砸;丟石頭的人群中,有曾經跟水中女子拜過天地的男子。
雀子溺斃的屍身被一道柔軟的水草橋欄住,草橋不出水面,眾人原本還沒發覺,只覺得雀子的屍體流不下去很穢氣,後來看見了,眾人還動手拆去草橋;裡面有個孩子因為好玩,偷了一把藏在自己袖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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