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4.回憶

林怡君是吳巧庭政大大2屆的同系學姊，一起在光華貿易公司任職。

怡君直升研究所畢業後直接進光華公司，巧庭家裡負擔的起，把她送去英國念了一年碩士。

回國後的某天，巧庭約了怡君敘敘家常；怡君那時已經在光華做了一兩年，業績真的不錯，底薪雖然才3萬多，但業績獎金很豐厚，怡君暗示過巧庭大概數目，巧庭想也不想就決定也應徵光華公司。

主管有向怡君探聽巧庭的名聲與能力，怡君也確實有幫巧庭說好話，所以巧庭進公司很順利，多了這層因素，巧庭一直對這個學姊心懷感激。

巧庭非常喜歡怡君這個學姊，雖說個性南轅北轍，兩個卻成為很要好的朋友和同事，彼此當然會互相傾吐生活的愉快與不愉快；加以是不同部門的關係，業務方面不會有牽扯，少了這層利害關係，讓這兩個亦同事亦朋友的關係一直維持著，好多年不變。

巧庭珍惜這份友誼，可能也是自己是獨生女的關係，雖然有兩個成就非凡的哥哥，但她一直很希望有一個姊姊或妹妹，巧庭的媽媽生了巧庭就封肚了，很感謝上蒼多給她一個女兒，當初不小心懷孕還很怕生出第三個兒子呢！

巧庭覺得怡君就像她親姊姊一樣，可能就是緣分吧！怡君也對這個小兩屆的學妹照顧有加，巧庭對怡君真的知無不言，好事壞事都跟她報告，怡君也是會把心裏面的一些話跟巧庭分享。

怡君婚前在公司非常受倚重，讓這幾年進公司的後起之秀都難以想像；因為現在的怡君看起來真的很...文靜，沒有衝勁，一點都不像廠商喜愛的那種伶牙俐齒型，只有老同事知道怡君結婚前的戰績。

林怡君婚前是三組一把手，專業能力自然不在話下。此外，怡君應對進退也都非常得體，當時三組組長莊志強能力很好，就是脾氣火爆了一點，不管自己下屬，甚至長官，更甚是合作單位，都曾經被他砲到灰頭土臉過，都是怡君負責善後，廠商對怡君總是優先替對方著想，凡事留個餘地的處事態度印象深刻。

莊組長非常倚重怡君，常常帶著她拜訪廠商及出國參展。莊志強和林怡君就是三組強棒，完美組合。

莊志強當時是公司的明日之星，前途不可限量，他幾乎像是手牽著手一樣帶著青澀的怡君一步一步認識這個人吃人的業務的世界，怡君真的也跌破眾人眼鏡，表現的出色極了。

林怡君的個性和莊志強不同，莊組長強勢，怡君內斂；在業務上，兩個人實在默契十足，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彼此就知道現在要扮白臉還是黑臉，接下來要接甚麼話....這完美組合連合作廠商都嘖嘖稱奇；廠商代表甚至說過，明明自己已經身經百戰，但碰到莊志強和林怡君二人組，就是得要讓步，單就是要給他們，明明之前就已經決定要給其他公司試試看了！但只要碰了面還是折服，他們是不是養小鬼阿？！

這當然是玩笑話，但光華公司幾年前美加組最火紅的業務組合，就是莊志強和林怡君。每個人都猜測莊志強會帶著怡君一路爬到組長、專務、部長等。

當年的舊時光真好！

但這一切，就在怡君決定結婚，遞出結婚請帖後的半年間，人事全非！

莊志強在怡君請婚假時被高薪挖角離開，沒有帶怡君。公司八卦群是這樣傳的；傳言莊組長本來要帶著怡君一起雙跳槽，這個小道消息甚至驚動了老董，老董客客氣氣把莊組長叫去辦公室聊了很久，後來得知只有他自己一人單飛，而且去意堅決，老董深覺可惜，卻也留不住。

怡君最後確實也沒有要離開光華的跡象，開開心心去度蜜月了！但後來的故事也成了光華公司老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本來傳言老董屬意怡君接手莊志強落下的組長位置，當然持反對票的很多，覺得太年輕經驗不夠啦！要搭配莊志強才有火花啦！但最令巧庭驚訝的，是不知道哪裡傳出了〝因為夫家覺得才剛新婚，家裡給了一棟房子，不需要媳婦出來拋頭露面，建議她以家庭為重〞這種話。

吳巧庭大開眼界。她本來對李勤文評價就不高，覺得溫溫諾諾的，雖然表現出很照顧林怡君的樣子，但婚前也才跟怡君和這個未婚夫吃過幾次飯，就常常聽他說「我媽說........」這個起手式，但巧庭頂多覺得李勤文是個輕度媽寶，但如果傳言屬實，那輕度媽寶plus傳統家庭，如果她是怡君親妹妹，一定反對到底。

老同事們當初聽到這留言，都還在笑猜林怡君是嫁到了甚麼大戶人家阿！！後來得知怡君夫家也不是甚麼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很平凡的公務員家庭出身，房子買了小夫妻也有沉重房貸壓力，也都覺得怡君怎麼會放棄這種跳槽的大好機會，覺得不可思議；據傳，當初挖角的公司看中的是莊志強和林怡君的完美組合，只要怡君一起過去，不僅給的薪資非常漂亮，也充分授權完美二人組業務伸展能力，怎麼怡君會自斷翅膀成這樣！老人們每回談到這塊，最後都是這樣結語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婚假回來後的怡君，少了莊志強，業績能力突然大大下滑，合作廠商透漏，突然間怡君的魅力都不見了！以前覺得內斂，現在覺得有話不直說，拐彎抹腳的，很不上道！

唉！完美組合少了一個都不行。對莊志強的影響有多大我們還不知道，但最少怡君這部分確實是損失慘重。

後來三組換了一個新組長，和怡君兩個人默契也不夠好，不管組長和怡君怎麼努力，怎麼加班想點子，怎麼登門拜訪，就是很難把單簽下來。後來怡君懷孕生子，順勢就請了6個月育嬰假，回來後新進同事多了很多，有衝勁的多了很多，怡君返職後需要花很多時間顧及幼子，一會兒腸病毒請假一周，一會兒發燒又晚進辦公室，出勤紀錄越來越難看；

越來越多新進同事覺得芳齡才34歲的怡君已經是三組的累贅，常常不懷好意在背後議論，怡君或多或少可以感受到少部分同事的惡意！但小孩和公事已經夠令她煩，她完全沒有心思和力氣去處理辦公室的政治問題。

一年多前怡君又懷孕生子，再請6個月育嬰假，長江後浪推前浪，怡君早在不知多久前就已經從這浪潮中退了下去。

怡君結婚到現在，8年過去了！還在三組，多了兩個學齡前的稚子。好漢不提當年勇，她只求好好地把本分做好，現在薪水因為最重要(所謂金雞母)客戶都已經不在她手上，業績獎金真的與10年前風光時期差很大，但她總想著等孩子大一點再拼一次；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所以她一直熬著。

今天中午，以前一組老同事秋華(現在調去行政組想早點過退休生活)找巧庭、怡君還有老總辦公室秘書詹晴雯秘書一起吃飯，說好久沒有老同事一起吃飯了。曾大川剛好在詹姊那聊天，聽到了硬要跟，詹姊只好帶著他一起，全部到日本料理包廂吃日式便當。

包廂坐定後，巧庭笑了一下大川：「那天開會沒讓你吃到日式便當很殘念齁，今天可以讓你得償所望！」

大川笑著點了份最貴的便當350元。

秋華在席間聊天說到上周她回老家高雄，陪著女兒跟風到高雄最美咖啡廳去，人山人海還要陪女兒排隊；她年紀大懶得排隊，但要申請高中的女兒難得找她陪。秋華姊說，女兒平常功課壓力很大，有空都在睡覺，或和朋友網路聊天，現在已經不怎麼跟她說心裡話，她都很難過，懷念小時候那個一天到晚叫媽媽！媽媽！的女兒。

秋華姊說，平常小孩大了總是先把爸媽丟著，因為家就在那裏，轉個身，爸媽都還在等著自己，所以可以先捨下，書上說小孩有保存期限是真的，秋華姊眼眶濕濕的對著怡君和巧庭遵遵訓誡著。

巧庭把秋華姊拉了回來：「秋華姊，咖啡館好玩嗎？咖啡好喝嗎？」巧庭知道秋華姊只要提到女兒就會很惆悵，但青春期的女孩都是這樣，她不覺得有甚麼好大驚小怪！

秋華姊邊喝著抹茶邊繼續報告故事。

秋華和女兒排了半小時的隊，好不容易有了位子，女兒自告奮勇去幫媽媽和自己點咖啡和點心了！秋華才覺得女兒快15歲了，真的長大了。邊伸展站久的腿，邊仔細看了看這號稱全台最美咖啡廳是多厲害，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了叫她，一轉身竟然是前組長莊志強。

林怡君和吳巧庭同時心裡震了一下。

下午時分，曾大川跑去找助理蘇雅文說日式便當有多好吃，上次沒訂是失策，又抱怨著午餐吃太飽，腦子的血液都跑到胃裡了，沒辦法辦公！

吳巧庭和林怡君卻各有心事。

巧庭的位置可以隱隱地看到怡君的OA隔板，只是距離很遠，看不大清楚表情。吳巧庭想著林怡君，有時真替她心疼！覺得她為了這個婚姻付出太多了，把老公和夫家寵壞了！

以前怡君最大的優點就是凡事留人餘地與後路，沒想到用在婚姻上頭卻是下場悽慘。巧庭想著：替別人著想也要拿捏好分寸阿！得寸進尺的人，你退一步，對方可是進三步的！長久下來，巧庭覺得怡君的下場就是，不斷的耗盡心力，以為自己是聖母，犧牲奉獻，等著那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燭光熄滅，再被丟掉嗎？

巧庭勸怡君很多次了！還好吳巧庭我不是這樣的人。巧庭想著，我最愛的還是我自己，因為我最愛自己，我只會為自己想.....................

巧庭嘴角笑了一下想：所以，終於是我得到莊志強了！

巧庭邊看著怡君，突然下意識地挺起胸膛，彷彿要證明甚麼。

怡君沒有注意到巧庭看向自己，距離太遠，而且，自己心思也在混亂中。

怡君腦中一直想起秋華姊跟她說的莊志強的消息。幾年前莊志強還在業界大家都比較清楚他的動向，畢竟是同行，但怡君那時候心力放在新婚和孩子身上，不怎麼注意，這幾年知道他離開業界，就斷了消息。

啟佳出生後還沒睡過夜的時候，晚上起來餵奶的怡君，很難睡下去，就算睡著也是很淺眠，常常夢到多年前最佳拍檔的她和莊志強出差情景。

當初完美組合常常赴美出差，業務處理完畢後，兩人會找機會一起找樂子，西雅圖星巴克總店、舊金山金門大橋、facebook總部、紐約華爾街有名的銅牛、自由女神郵輪.......，各名勝古蹟都有他們的足跡；怡君偶爾會突然想到，當時都有老美禮貌地問需不需要幫他們合照？莊組長每次都說好，有時候用莊組長的手機，有時候用怡君的手機拍。倒像是安排好似的，怡君婚後換了手機後，過去出差的畫面全部都不知道丟到哪去了？

怡君每次夢到的畫面，都是她和莊志強並肩走在一條陌生街道上，然後有人從後面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忙拍照，轉過身，都是一個從沒見過面的陌生男子，但這陌生人都會帶著一個小男孩，每每怡君仔細一看，那個孩子長得就和啟任一模一樣，夢中的怡君一定會嚇得大叫，然後馬上就會驚醒，接下來就怎麼都睡不著了。怡君在啟佳沒睡過夜的這幾個月，常常做到這樣的夢，她覺得，應該是生活多了一個生命，多了很多壓力，她越來越睡不飽，精神越來越差，也害怕回不了公司，或回去之後同事、主管對她越來越不寬容，才會有這種心神耗弱的情況。怡君幾乎是一生完啟佳沒多久就恢復生前的體重，怡君沒有想過要尋求專業協助。

「莊志強說這幾年自己出來創業，這兩年還不錯，我看他穿名牌衣又拿著名牌車鑰匙，應該混得很好。但他說他前陣子為了回來高雄照顧生病老爸爸，大概有2個月時間沒辦法專心工作，加上照顧爸爸期間對人生有所體悟，覺得人生苦短，應該要活在當下。所以爸爸病情穩定後也請了外傭，外傭也穩定了，多了點時間，就常常到咖啡店來思考未來，他說他最近把主業易主了，剩下一些自己投資的小事業，一切穩定。我看他手上沒婚戒！所以還沒結婚。我還挖苦他說，你這黃金單身漢也太久了，我女兒還在流鼻涕沒上學到現在都要高中了你還在單身，真的是不及格！」

秋華姊還說「但我以前就覺得他是gay，這麼多年！如果還沒結婚沒小孩真的值得懷疑！不過當然這話我沒說出口啦」

巧庭大笑了起來，引來曾大川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