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尋思:解約後,一年半没再見過堂姊。
曉月的少女時代,每逢端午節總能吃到美慧堂姊包的粽子。當時的堂姊,是美麗、幸福的女人,有帥氣的老公,兩個活潑的男孩。忘了那一年,堂姊不再包粽子了。
曉月回了:方便😊
一年半没見,有些不自在,發生的事很難當作不存在過。
「今年,堂姊好心情包粽子?」曉月開門見山問。
「有空!我退休了。」美慧回答。
曉月驚呆了!表情肯定是滑稽的,曉月猜到堂姊有事前來,没想到是......。
「宇文這麼快接班。」曉月心想堂姊真放心?沒想到美慧的回答,更令曉月驚掉下巴!
「我把“美日”賣給了○○食品。」
「堂姊好厲害,○○食品收購妳的公司。」曉月驚訝於堂姊有著她不知的另一面。
○○食品公司是“美日”的肉品供應商,負責人梁董有時也會替“美日”牽線訂單、客戶,彼此互惠互利。
「厲害什麼?運氣啦!原本有意脱手,梁董有意拓展事業版圖,純屬巧合。」堂姊說。
「堂姊先賣了原廠房,又賣了“美日”,財務自由了。」曉月說。
「人生怎麼可能會自由?」美慧慨然。
「堂姊很颯!說斬就斬。」曉月思量堂姊為何有此魄力?
「我病了,不得已才賣“美日”。」美慧幽幽說著。
曉月疑惑看向堂姊,什麼病呢?堂姊接下說:
「我聽到電話鈴聲,不自主地冒冷汗、手抖、焦慮,嚴重時覺得電話聲下一刻鈴聲就響了,害怕鈴聲,睡也睡不著,整日籠罩在鈴聲何時響,妳看恐不恐怖!」堂姊形容的曉月都起雞皮疙瘩。
「現在好些嗎?」曉月問。
「好些了!聽到鈴響還是不自主冒汗難受,好在如今不再擔心公司,狀況差電話開靜音模式;我是潛意識不想動、要偷懶。」美慧調侃道。
「堂姊自小承擔責任、債務、壓力,像根緊繃的弦,堂姊及時收手,厲害哦!宇文、宇生清楚妳的狀況嗎?」
「都知道,我是"美日”遷廠時出的狀況,我原本打算將公司交給宇文,我的狀態不好,他本身也沒有意識到一個經營者的責任,是顆栓不緊的螺絲!怪我過去忙於工作,疏於管教,如今後悔也没用,幸好宇生不用我煩心。」
「當初堂姊要我退股,我以為堂姊執意將事業交給宇文,重複年輕時幫家裡、姊夫收拾爛攤子的輪迴。没想到堂姊是個清楚人!」曉月說出內心話。
「我那是清楚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是我第二次發作。」
「什麼?」曉月大聲道。
「第一次發作是在妳那無緣的姊夫還在台灣,那時塑膠廠24小時運作,半夜員工有要事按緊急鈴,一直是我起床處理,幾年後,聽到緊急鈴,不自主冒冷汗、發抖,睡到半夜驚醒,以為鈴響了,直衝工廠,其實没人按鈴,也真的没事。這次症狀更嚴重,可能年紀到了,抗壓力差了。」
「堂姊連我都瞞著,當年,無緣堂姊夫知道妳的狀況嗎?」曉月問。
「那時,你總是忙,腦中只有工作,我知道妳也是孤身奮戰,實在不想影響妳,所以沒告訴妳。當時妳無緣的姊夫,總是天亮才回家睡覺,和他談過,他說我是胡思亂想,並没放在心上,當時精神醫學資訊不多,也沒到去看精神科。」堂姊解釋。
「沒想到那麼早,堂姊夫就如此不上心,對妳對事業。」曉月嘆息著。
「妳覺得我為什麼沒有跟老公去深圳?親戚或警告、或消遗,我不跟不管,老公會在中國包二奶,我以小孩要在台灣受教育作藉口,其實我已扛不住,但仍心存僥倖,若我不在,他該會認真搞事業。」美慧解釋當年所有人的疑問。
「那個人辜負你,也辜負了他的父親。」曉月說。
「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候,是他剛去深圳,不再有緊急鈴聲,家裡只有我和孩子,可說是舒暢。只是没想到這麼快,他敗到資不抵債,一塌糊塗還搞失蹤,我只能重出江湖,幸好有妳鼎力相助。
這次發作,我試圖換了幾種鈴聲也不管用,我知道我要倒下去了,趁著還有力氣安排,梁董要擴展他的食品王國,交給他,對員工好,我很放心。」美慧說。
「身體提醒堂姊該休息了。」
「只是宇文怨我!他父親怪我不相信自己兒子,傷害他的自尊心。」堂姊無奈說著。
「堂姊好好照顧自己才是正辦。他父親已失去責怪妳的話語權,宇文會有自己的打算。」曉月說。
「我私心希望他去外頭上班,有上司、同儕的壓力,他不致如此散漫,只是宇文不想工作,我也是煩心。」堂姊說。
「宇文的事,我無法給出建議。倒是堂姊辛苦大半輩子,該是為自己好好生活。」曉月真誠地說。
「對不起!也謝謝妳!謝謝妳對我的幫助,原諒我的自私和愚昧。」美慧終於說出此行的目的。
「我感念童年,當年的堂姊,也是個一無所有的少女,仍如同阿拉丁神燈一樣,滿足我這個被家人忽略的小女孩,給予我愛與鼓勵。」曉月仍心懷感念,盡管一切都不一樣了。
一天,曉月讀到一則新聞:
美中貿易戰前景不明,已經有3家在中國大陸投資的台灣高科技公司,返鄉進駐台灣的科學園區,另外20多家台商正在規劃回流中.....2018.10.31
曉月記得2015年,堂姊那片乏人問津的工業用地,開始有買家詢問,有人以極低價格取得。說實在,曉月並未嗅到市場早已些微的轉向,2018年台股突破萬點大關,之後更是勢不可擋。
堂姊工廠的舊址,如今是一家化工大廠,主要供應半導體製程的相關材料。此工廠從2015年陸續收購,買下一整排像堂姊這樣的廠房再擴廠,財經類的媒體開始吹捧這位低調又先知的大老闆。
“美日”在○○食品收購後,公司梁董保留“美日”的商標,呂經理晉升為總經理,公司因台商回流、擴廠潮流下,接了更多團膳及餐盒供應,業績大幅增長。
○○食品公司因應宅經濟,推出許多新品,從地區型的肉品供應商,蛻變為多角經營的品牌大廠。
真正的企業家,應該是可以看見更久之後的未來展望吧!化工大廠的低調老闆和○○食品的梁董,都是有遠見的企業家,曉月心裡這樣想。
呂總經理是“美日”工號0002的員工,原任塑膠廠主管職,當年身為三寶爸的他,選擇留在台灣,那時四十不惑的他,再度求職之路可謂處處受挫,“美日”不是一個技術男的優選,如今他卻成為“美日”的最高管理者,迎來事業的第二春。誰又能料到?
中年危機也可能是轉機,呂總經理抓住機會,才有所謂的時來運轉,進階為決策的核心。
至於宇文,三十歲的人還在閒晃,能幹的堂姊對自己的兒子卻無計可施,擔心他成為躺平族、啃老族,如今這是個社會議題。
假日,曉月一家三口外出,晨彥開車,途經快速道路出口,曉月看到“美日”的招牌,内心很是激動,美慧堂姊為公司選個好廠址,公司鄰近快速道路,與許多科技園區接駁便利,當時堂姊儘管快要發病了,能力依然在線。
回首過去,曉月慶幸成為美慧堂姊的天使投資人(Angel investor ),她喜歡「天使Angel」這個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