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27|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垂楊相思樹|第三・潞河初心 (8)

張英奇認得這是《幽蘭賦》,楊艷從拍子吟唱,一種幽然意境隨琴而生,不禁暗自點頭,心想,他如此才情,難怪容若傾心,只不知他為何早早離了明珠府?他在門上敲了兩下,聽裡頭應了一聲,便推門入內,卻有一股極重香氣撲面而來,與先前聞過的迷魂香似是而非,登時一驚,忙問道:「這香氣怎麼回事?」
楊艷攜一張七弦古琴在炕上盤腿而坐,指著案上半截紅色線香微笑道:「別犯急,是我點了今日沒用完的迷魂香。這香與上回不同,沒有催情效用,只是聞著讓人略覺恍惚,卻能讓我記起事情。」
張英奇聽說那香沒有催情效用,便不放在心上,問道:「既然記起容若,何不多陪陪他?」
楊艷將琴往旁一推,搖頭道:「我們把話說僵了。」
張英奇在炕上坐了,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楊艷道:「我實在不願見他有朝一日成親,索性將他忘了,如今他知道我存心不記得他,再也願意見我了。」
張英奇一愣,問道:「你究竟記得他不?」
楊艷道:「我做夢也忘不了他,可醒時便不願記得。」
張英奇思索片刻,說道:「我想你倆不只風花雪月,更是知音知己,他成親不成親,其實並不相干⋯⋯」他看楊艷不以為然,臉上頗見悽色,忙改口道:「我不清楚你們一筆帳怎生算法,原不好評斷你們,是我失言,你別見怪。」
楊艷忽道:「靖少,我真的很難受,你能抱我麼?」
張英奇頗覺錯愕,答道:「這怕不大好,要給容若知道了,他更要誤會。」又見案上有酒壺酒杯,便道:「你若當真難受,飲酒罷。」
他滿上一杯酒遞給楊艷,卻被楊艷突然握住了手,酒灑得兩人滿手都是,他正自錯愕,還沒開口詢問怎麼回事,楊艷便傾身向前,倒在他肩頭哭了起來。他不知所措,只好僵著不動,聽楊艷哭得傷心,彷彿與誰生離死別,實在於心不忍,便開口勸道:「別哭了,我陪你多飲幾杯,說說話,散散心。」
楊艷抬頭道:「不過安慰朋友,你就抱我又如何?先前你不也抱過我?」
他一抬頭,兩人等於貼著臉說話,張英奇連忙將身子略向後仰,擺手道:「好好好,我抱你,你別貼著我說話,怪難受的。」
他摟著楊艷半躺半靠在軟墊上,就著案邊自斟自飲,眼看蠟燭愈燒愈短,楊艷卻哭個不休,將他補服衣襟都哭濕了,實在按耐不下,便道:「楊子蓮,你是要中進士的人,怎哭起來就沒個了局?你不嫌眼淚多,我還嫌衣裳濕。」
楊艷道:「難道你沒有心上人?你就沒有心疼過?」
張英奇一呆,答道:「誰沒有心上人?我喜歡的女人與我門第有別,不能通婚,我原想只要能跟她一道,婚不婚也就無所謂了,誰想她不聲不響跟了別人。我也很難受,卻不像你這樣哭哭啼啼。」
他見楊艷還哭,便嘆道:「你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這樣哭法也不害臊?我從來不耐煩哄人,上回哄你一夜,這回⋯⋯」他話沒說完,猛然驚覺自己這份耐性不同尋常,想到上回抱著楊艷一夜,不知為何竟然耳根發熱,正渾身不自在,忽聽楊艷道:「這香似乎令人依本心行事,你是不是也聞了?」
張英奇見案上線香已熄,不解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楊艷並不回答,卻抬問張英奇道:「你我各自情有獨鍾,卻都不能如意,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張英奇被這話打上心坎,便道:「我懂你意思了。這香並不催情,卻會讓人放縱性情,大約便是你所謂本心所願。想來今日容若說話傷了你,你便想在我身上找安慰。我不是忸怩作態之人,可以實話告訴你,方才起我便感覺有些不同,想來我並非對你不動心,只是平日自己不知覺。若只是與你玩玩,你心裡想著誰我倒也不在乎,可容若是我的朋友,他心上有你一日,我就不能對不起朋友。」
楊艷靠在他頰畔輕聲問道:「既然醒後不會記得,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
張英奇道:「住嘴,別再拿話撩撥我。」
楊艷問道:「你為何心跳這麼快?」
張英奇道:「囉唆,何必明知故問?」
楊艷問道:「你真能克制得住?」
張英奇嘖了一聲:「好,我克制不住,你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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