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敬會驚訝,是因為他並不知佛羅倫斯的風水有多麼養人。
它曼妙的天際線在瑰麗中透著聖潔,讓人不過是對著河景抽支煙,就在潛移默化中把心靈淨化了。
醫生在電話裡和顏悅色地解釋,說到了今時今日,這個三口之家已經不怎麼需要他了。
老人總愛說強扭的瓜不甜,可他認為他們仨這麼處著就很甜。他是旁觀者,所以他能看出不和諧背後的大和諧。
他說冬去春來,一切早就步上了正軌。自己悉心照拂的女病人調養得又白又靚,她會跑會笑,會講三腳貓意語,他掐指一算,想起她已很久沒挨過熊,受過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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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與妻子再度分了房,在大英帝國靠自瀆度日,而蘇先生則兩手都硬,一手狠抓工作,一手狠抓妻。
周潛對蘇敬掏心窩子,坦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又能料到當年跑得慢的王八,靠著那股韌勁,居然率先撞破了琴瑟和諧的終點線。
…… 你有話不妨直說。
其實請長假又不是為了出去瀟灑。我只是覺得,比起留在這裡蹉跎光陰,不如去個真正待見我的地方,幹出點成績來。
比如說?
莫三比克或是馬拉維。你沒看新聞嗎,貝拉市洪災,有將近六十萬人被困。那兒缺醫少藥的,想到他們在豪雨裡為了一碗飯一張床掙扎,而我每晚都在大魚大肉,實在是良心不安。
你良心不安。
是。
…… 你告訴我,她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你可是想多了。我自願拋開浮華,參與前線救援。這等勝造七級浮屠的積德事,怎的還能和她扯上關係呢。
周潛。
噯。
周潛!
…… 你們未免太瞧得起我。
什麼意思?
她心氣高的很,壓根就不屑對我這種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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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的回話言簡意賅,調子卻像是藥味濃烈的牛至草。它辛而苦,後勁特別大,直說得蘇敬激動地一宿沒睡著。
然而睡不著的又何止是他。
醫生也曾輾轉反側,在黑夜裡摸著磕磣臉自怨自憐。
那晚他冒名頂替千里之外的蘇先生,為她唱了一首歌,而今晚他便與他面對面,一站一坐地拉家常,講閒話。蘇敬什麼也不知道,周潛什麼也沒提,兩人窩在餐桌前的背影,看起來倒是十分友愛和平。
他從前只瞧不起人家,現在他亦非常嫉妒他。醫生小雞肚腸,心想哪怕她當時哼哼沈伽唯的名字,他都不會如此意難平。
世間萬物皆講究一個情字。對英俊的大郎動情是本能,而對醜陋的二郎走心則必須是絕症,無可救藥的那一種。
周潛思及此處,狠狠地往麵皮裡拍了一勺餡兒。
他悲痛欲絕,手掌使勁一捏,便把那噴香的肉醬擠到了蘇敬臉上。
當他倆在廚房裡拳打腳踢地捏包子時,姜然正在浴室吹頭髮。她不知外頭風雲變幻,她只聽到了吹風機的嗚嗚聲。它是高頻的,而周潛的嗷嗷是低頻的,它們此起彼伏,和收音機飄出來的塞爾吉奧‧布魯尼混在了一起。
…… 你的臉龐,就像一朵優雅的玫瑰。
你口中有甜蜜的金橘,它香濃芬芳使人迷醉。
我深愛著你,可我卻不知道,下一個被你親吻的男人會是誰。
周潛喜歡這首歌,但他以為今天的它一點都不甜。
在混戰中,他的眼角餘光瞥到了窗外隨風散落的葉瓣。他和蘇敬熱烈地扭在一起,意識到即使有擀麵杖加持,他依然打不過這個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