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很快就迎來了那位五音不全的說唱歌手。
蘇敬抵達佛羅倫斯時,正是飯菜飄香的傍晚。
他在日出時起飛,又在日暮時落地。他揣著一顆蹦如脫兔的心,整段航程都在思念她的嘴。
這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於蘇黎世轉機之後,再多坐了一個小時的內陸航班才算完事。他滿打滿算只得十天的假期,出關時手裡除了一隻銀白的登機箱,就是一身素淨低調的襯衫布褲,再簡單沒有了。
為了不破壞這份好事多磨的期待,蘇敬婉拒了周潛跑來接機的好意,他說自己搞得定,想先在城裡走兩步瞧瞧。對方從善如流,坦言那樣更好,反正他在家單槍匹馬地擀麵皮拌餡,確實也走不開。
…… 她不在家嗎,為什麼不幫你。
其實我上次已經跪著求過一回,效果不可謂不好,捏個包子簡直像在捏她的命。
喔,她這個人手就是很笨的...... 晚飯都做了些什麼,跟我說說。
告訴你就沒有驚喜了。
...... 我聽她講,你的蔥燒肉包做得特別好。
是個識貨人。今晚不僅有包子,我還會做焗豬扒飯和梅菜蒸肉餅。
周潛夾著手機滔滔不絕地報菜名,蘇敬就站在橫跨阿爾諾河的老橋上,邊聽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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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後,橋頭的吉他手彈起了那不勒斯舊民謠,它悠緩綿長,一聲聲地敲進了星光流漣的倒影裡。他按著行李箱,和熙熙攘攘的遊客站在一起,很有耐心地把這首《壞女人》給聽完了。
夜幕降臨,當蘇敬在河濱路上漫步之際,他感到有潮濕的暖風掃過了髮梢。他輕輕吸一口氣,發覺它竟是甜的。他仰起脖子看著黑絲絨一樣的天,只覺這風撓得他望眼欲穿,歸心似箭。
他忍了許多天,神思恍惚到以為街頭每一個長髮的女遊客,都很像他的妻。
蘇敬踱到公寓門口時,已是七點了。他摁響門鈴,靜候了三五秒,聽見屋裡的男人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門剛一打開,那繫著圍裙的屋主就對他咧開了嘴。蘇敬看到周潛鼻尖上沾著的麵粉,伸手把它擦掉了。
「累了吧,她在洗澡,你先坐一會兒消消乏...... 想喝什麼,我給你倒。」
「那給我來杯Negroni。」
「你狠,你怎麼不說瑪格麗特呢。看看我兩隻手忙的,還能得空給你調這個?」
「......」
「有現成的冰牛奶,喝嗎?」
「喝。」
二少爺遠道而來,雖然手裡的行李箱尺寸不大,裡面裝的誠意卻委實不小。
為表嘉許,他給在異國當牛做馬的醫生買了一條腰帶,黑鱷皮和金色扣袢交相輝映,又俗又美。而有了那隻頂天立地的字母豎在褲鏈上方,饒是再沒氣質的男人,亦能被它撐得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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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腰帶價值萬金,且男女老少皆可贈。蘇敬說此物貴則貴矣,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陪著神醫踏遍五洲四海,即使身處最艱難困苦的高危傳染病地區,它都會成為守護他下體的最後一道防線。
周潛誠惶誠恐地擦過手,將它擱在腰上比了兩下。
他說它威武辟邪,非常適合他這一款的白衣天使。時代在變,如今剛果的武裝分子也走名品路線了,萬一醫療車不幸被人半道截了下來,他還可以拿它換命。
醫生這話說得是真難聽,但二少爺只是拿自己手裡的杯子碰了碰他的,表示喜歡就好。
去申請做無國界醫生,豈是過過嘴癮的玩笑話。他們兄弟倆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此生能有幸與這種行動上的巨人打交道。
「謝謝你,從明天開始,我就用這根腰帶栓褲子。」
「對,先熟悉起來。」
蘇敬拍拍周潛的手。
他辦事一向男女有別,之所以肯在男人身上砸錢,是因為出發前的例行通話中,他意外地得知對方竟萌生了放長假的念頭。
不得不說,蘇敬是相當吃驚的。
由於那股難以名狀的震撼來得太強烈,他一時沒能回過神來,手裡的報紙也應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