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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聞─西北雨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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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眼,對眼前的畫面感到不可思議。
也不是沒有聽說過這種情形。
就是詐騙集團派人對被害者進行色誘,然後在「快要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偽裝成親屬給被害者一個大驚喜,他們通常會拿著武器架在倒楣鬼的脖子上討點甜頭吃,大概是就簽個本票之類的要求──也就是俗稱著「仙人跳」。下場通常都不會好過,情節輕一點的大概就花個幾百萬了事,嚴重一點的則要被斷手斷腳,甚至還有喪命的可能。
我認真評估眼前的狀況。
昨晚我並沒有喝醉酒還是熬夜,精神狀況差到有人進出我家還毫無知覺;更沒有印象有在任何時間應過門,除了盯著螢幕玩了超過四小時的遊戲導致乾眼症發作以外,剩下的都和過去每一天一樣一如往常。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太正常的地方,那就是今早醒來以後總覺得耳朵裡沉甸甸地,聽到的聲音都有點模糊,但應該也不至於會變成現在這樣。
所以,如果這不是我的幻覺,那麼我現在很有可能得去報警。
因為,一名嬌媚的紅衣女子現在正坐在我客廳的沙發上。
我從房間走出來那一刻起,她就這麼盯著我看,細細的柳葉眉微挑,不發一語。她身穿和她唇色相同、紅得令人難以忽略的薄紗,一頭黑色長髮自頸後側肩而下,瀑布般地不見盡頭,讓她的鵝蛋臉更加顯眼。除了膚色異常的蒼白以外,她可以說是美得不像這人間產物,就像從畫走出來一樣。
她微微對著我笑,像是在等我開口,但似乎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妳是誰!怎麼進來的?」我問,一邊握著手機隨時打電話報警。
她仍是嘴角勾起,保持著她的微笑,對我的話充耳不聞。
「妳不說的話我要報警了喔,我認真的‧‧‧‧‧‧」我舉起手機作勢要撥電話,無意間瞄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啊靠么,要九點了!」已經快要到我上班的時間了,今天早上還有很重要的晨會要開,一旦錯過了,會被扣全勤獎金不說,連在公司的職場形象都會變差。
「欸,我說真的,妳快點給我滾喔!我家這裡沒現金,也沒貴重物品,最值錢的就我那台剛組好的電腦而已,我勸妳等等自己離開啦,反正我是不吃你們仙人跳集團那套,找黑道來也沒用嘿!」我劈哩啪啦唸了一大串,本來要打電話的手已經放下,開始迅速換裝,拿著包包、穿好鞋子便出門。
出門前我還瞄一眼客廳,她依舊坐在那,優雅地朝著我笑,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太荒謬了,這肯定是夢。」我帶上門。

無聊的晨會正一如往常地進行,看著主管口沫橫飛說這個月誰又沒達成績效的屁話,我實在很難忍住自己的呵欠。
年過四十開始,每天覺得自己睡眠不足,眼睛使用的頻率一久乾眼症就會發作,不得不點些眼藥水。有時候他總會覺得,說不定他的眼淚在和前妻離婚的那天起就用完一輩子份量,這才搞得自己這麼痛苦。
說不定也是因為這樣,今天早上才會在自己房子裡面看到一個女人的幻覺。
斜對角的同事叫做林雨杰的傢伙,現在頭已經開始不識相地點了幾下,像是吊著鉛塊一樣,打起瞌睡了。現在是公司業務的旺季,真虧他敢這樣散漫,而且是在晨會的時候。
我看了看錶,眼角視線也瞄向窗外去,耳朵的聽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恢復正常,不再是早上剛起床時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只是窗外的雨下得有點突然,下得讓人心浮氣燥。
晨會結束後我去拍了拍林雨杰的肩膀把他叫醒,他還一臉不情願。
「小陳你幹嘛啦‧‧‧‧‧‧」
「還敢睡啊?我是在救你。」我揮揮手。
「沒辦法,股長話太多了。而且有八成以上都是和工作無關的廢話,正常人都忍不住吧。」
「你來這裡多久了?三年?五年?」
「唉呦不重要啦,重點是這種每天都要像部隊早點名一樣、只差沒有唱國歌的日子,真的有夠難熬欸。」
「忍不住也要加減忍一下,在這裡上班的人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唉,算了。小陳你也真是會忍。」林雨杰站了起來,把椅子向桌內靠好。
「別看我這樣,我也忍了二十年了。」我看著窗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我小心翼翼轉開家門門把,模仿貓走路的步伐躡手躡腳地踏入室內。走到客廳時我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我的老天,她還在那裡。
她見到我進入屋內,還偏著頭對我微笑。
這件事太過超現實,導致我退出了門外,又重新把門打開。然而映入眼簾的仍舊是同一個畫面。
我提高警覺環視客廳,接著將背貼著牆壁滑入自己的房間,以防等等有黑道之類的無賴衝進來痛扁我一頓。所幸這一切並沒有發生,整個房間裡最異常的就是那個女人。
「搞什麼啊。」我從門縫偷看,拿出手機開始撥號。
嘟──嘟──沙、沙沙──
「喂?警察局嗎?」
沙沙──
電話那頭傳來毫無意義的雜音,若有似無的,好像還聽得到一個詭異的歌聲。
西北雨‧‧‧‧‧‧卜娶某‧‧‧‧‧‧日頭暗揣無路‧‧‧‧‧‧西北雨直直落‧‧‧‧‧‧
「喂?搞屁啊!說話啊!」我重撥了好幾次,確認自己撥的的確是報警電話,但不管怎麼打,卻都是聽到斷斷續續的歌聲,簡直莫名其妙!
也許是我累了,也許是我根本就沒睡醒,才會看到幻覺,現在又出現幻聽。我進浴室洗把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逐漸花白的頭髮,一邊想起今天晨會中聽的一堆莫名其妙的廢話。
「什麼忍了二十年‧‧‧‧‧‧我到底在幹嘛啊‧‧‧‧‧‧」我用力甩乾手上的水,卻仍舊甩不掉門外的荒謬,因為我將臉擦乾後又走到客廳,她依舊端坐在那裡。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來的,但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妳可以自己離開。」
我不是強作鎮定,而是此時我已經知道這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只要知道這間屋子內沒有別人,我就立於不敗之地。
「我家這裡沒什麼好偷的,我也不想硬架著妳出去。畢竟萬一被人看到傳出去也不好聽‧‧‧‧‧‧」
她靜靜地坐在原位,雙眼流光靈動,像是在觀察什麼野生動物一樣。她的姿勢似乎也從未變過,從我早上起就不斷維持著相同的動作,更似乎沒有離開過沙發的跡象。
「我餓了,妳要吃點東西嗎?」我嘆了氣,放棄談判,對於這種完全不講話的女人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沒有回應,也沒有點頭,雙眼看著我起身、下廚、上菜。到我動筷那一刻,她都維持相同的樣子,要不是她的眼睛和臉部表情偶爾有些動作,我可能會以為沙發上只是多了一座既傳神又逼真的雕像。
「吃嗎?我是不介意啦。」我多拿了一雙筷子。
儘管煮飯給不明入侵者這個舉動很詭異,堪稱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作祟,但偏偏對方完全不願意溝通,但在對方似乎沒有敵意的狀況下,我算是夠紳士了。
我剛煮好的炒菠菜上頭還冒著白煙。只見她的鼻子嗅了一下,白煙緩緩朝她的方向漂去。聞到香味的她微笑點了點頭。
「所以這是怎樣?妳是鬼嗎?吸空氣就會飽喔哈哈哈哈‧‧‧‧‧‧」我笑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勁。
幹,該不會真的是鬼吧!
我驚恐地看著她,但又不敢去確認。
「算了,有些事還是不要去確認比較好。」我斂起笑容,低頭吃我的飯,忍耐就是我的強項,反正我連爛工作和失婚都忍得下去了,還有什麼事不能忍的。
從這天起,我和這名陌生女子開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同居生活。
時間大概過了一個月左右,我逐漸摸清楚這名女子的習性。
她活動的範圍就只在沙發上,身體姿勢幾乎都維持一貫的端坐,不須進食,也沒有上廁所的需要,任何時刻都存在,完全不會消失;她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她朱紅的雙唇偶爾微啟,但就是一點聲響也沒有,就連氣音都聽不見。
當我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她也會盯著電視看,有幾天我索性把遙控器放在她身邊,但她似乎又毫無興趣,從來沒看過她轉台或是發表過什麼意見。有時我會利用客廳的電視外接遊戲機來玩,對於特效絢麗的射擊遊戲和賽車遊戲她會特別有所反應,表情看上去相當興奮。
但如果太過靠近她,耳朵裡便回出現相當沉重的回音,像是硬幣掉入又寬又深的鐵桶裡一樣。於此同時,甚至還會讓意識出現模糊的現象,令人極度不舒服。
雖然我不確定她是不是「鬼」這類的東西,但至少可以確認的是她一定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有想過,這會不會是我的幻覺,至今為止我也不時這麼懷疑。要驗證這個也並不困難,找個人來家裡看看是不是只有我看得到就行了,但這樣的做法兩個問題。
第一,我沒有可以邀請到家裡玩的朋友。
第二,萬一其他人真的看得見,一被問起來也是很難解釋。這對一個失婚中年男子來說,並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
於是,也就這麼得過且過了一段時間。

從她出現在客廳起約莫半年吧,事態突然出現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某天假日清晨我剛睡醒,正打算去弄點早餐吃,經過客廳時赫然發現平常都待在那個位置的女人不見了。
我用毛巾擦了臉,以為自己看錯了,但經過再三確認,她的確不在位置上,我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就在我撇過頭準備去找人的同時,空氣中飄來一股香味,仔細聞,正是從廚房傳出。
我焦急地循著氣味走到廚房,看見桌上擺著煎好的培根、一尾虱目魚和一杯咖啡。那女人背對著我,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彷彿穿透過她的身軀,讓人看不清她的身影。
用不了多久她就發現了我,隨即轉過頭。
「妳‧‧‧‧‧‧原來妳可以移動喔?」我搔了搔頭,總覺得半年前到現在的一切都是這麼的讓人猜不透,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謎團。
她依舊沒有說話,但表情不知為什麼和以往不同,總覺得有些凝重。
我低下頭端起餐盤,打算拿到客廳裡一起享用,抬起頭發現她人又消失了。
「不會吧‧‧‧‧‧‧」我走出廚房,發現她又端坐在沙發上,完好如初。
令人嘖嘖稱奇的舉動還不只一樁,我吃起她剛弄好的早餐,沒想到僅是吃一口就令人感到萬分震驚。
我從未想過,煎得恰到好處的虱目魚撒上薄鹽,竟是如此的美味,我獨自生活的這些年間,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料理,想到這裡眼淚差點就掉下來。
「我之前到底都在吃什麼東西啊。」我抬頭對著紅衣女人笑,她也微微點了頭。
當天下午,我到大賣場採買日常用品,腦袋裡除了虱目魚的餘韻之外,都是那女人突然可以自由移動的理由。但即使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任何可能性,畢竟那早已脫離了常識的範疇。
就在我結帳完後離開賣場時,冷不防地突然一陣耳鳴,接著四周的環境聲音頓時消失。我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卻聽不見人車聲,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詭異的歌聲:
西北雨──鯽仔魚‧‧‧‧‧‧鮕鮐兄拍鑼鼓,‧‧‧‧‧‧土虱嫂,日頭暗揣無路‧‧‧‧‧‧西北雨直直落──
那忽遠忽近、斷斷續續的聲音,聽不清楚是男是女,一切都顯得非常詭異。我摀著耳朵,快步走著,越走卻越發現那聲音似乎就在自己身邊,不知不覺我發現自己已經迷了路,走到一個毫無人跡的公園裡。
這一帶我很熟,應該還不至於迷路才對。
「這裡本來有公園嗎?」我緩步走著,大概因為耳朵異樣,我開始覺得自己頭痛欲裂。
我靠著一顆樹慢慢坐下,試著讓自己舒服點,但我發現事情不太對。
四周驟然下起大雨,毫無預警,沒有任何預兆。
還好這棵樹還能遮點雨,讓自己不至於淋濕。
就在我慶幸自己運氣不錯的時候,前方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兩個老人,他們穿著相當怪異,身上一塊一塊像是鱗片的東西相當超現實。兩個老人猛盯著我看,最後甚至直接毫不掩飾就朝我走來。
「哇啊!」
等到那兩人一靠近,我顧不及自己的頭痛和雨勢,立刻拔腿就跑。因為我看見那身上都是鱗片的老人,兩側腮幫子都有開口,雙目凸凸,就像是兩條魚一樣,最嚇人的是,那兩人的雙嘴開合之間,還露出細細的尖牙。
太扯了吧!我到底看了什麼?
我也不管前面的道路通往哪裡,吸起氣來就是一陣亂跑,並且不時回頭去看。還好那兩個老人外觀雖然恐怖,但移動速度頗慢。他們步伐雖大,走起來卻像是在動物園穿著布偶裝的工讀生,左右搖晃得像是隨時能倒下。
咚、咚、咚!
那貌似魚類的老人開始像彈簧一樣彈跳了起來,試著加快前進的速度。凸起的眼珠差點沒掉出來。
「咳、咳!」
雨水像是被拍落的珍珠,用力地砸在身上十分疼痛。我一時吸岔了氣,但又不敢減慢速度。我有預感,一旦被那兩個老人抓到下場肯定非常悽慘。
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聽見刺耳的汽車喇叭聲,這才確定自己走回自己熟悉的街道上。方才下的大雨也停了,但我眼前的馬路乾得像是要裂開似的,沒有一點下過雨的跡象。
就連被方才那場完全不講道理的暴雨摧殘、現在喘得奄奄一息的我,全身上下居然沒有一點被淋濕的痕跡。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渾身無力,只想隨地躺下休息,四十歲還得勉強自己這樣跑也實在到極限了。
我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在確認那兩個怪人沒有跟上來以後,拖著腳步和剛剛採買的生活用品回到家中,然後在客廳的地板上隨便就是一躺。
我閉起眼喘氣,上次這樣奔跑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十年前?十五年?還是更久?
躺在地板的我突然覺得自己浮了起來。接著,頭部感受到一陣軟綿綿的觸感。
我睜開眼一看,原來是我正枕在那紅衣女人的膝上。說也奇怪,本來會因為太過靠近而感覺不舒服的症狀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心感。
我看著她明亮的雙眼,她在微笑、卻更像是在擔憂。
「我回來了。」我舉起手邊的購物袋,閉上眼休息。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躺在沙發上,而她則是端坐在茶几前的小凳子上。
「啊,對不起,剛剛睡著了。」我趕緊也端正坐姿。
「‧‧‧‧‧‧」
「怎麼了嗎?妳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今天甚至還會離開沙發的位置‧‧‧‧‧‧呃,不要誤會,我不是說妳不能離開,只是我沒想到原來妳可以離開那裡。」我手忙腳亂地解釋。
她依舊一語不發,但手卻有了動作。她將手向前一伸,一張名片出現在茶几上。
「這個是?」
上面寫著「舒月廳」。

「喂?呃‧‧‧‧‧‧妳好請問是舒月廳的駐事藍小姐嗎?」
「不是,我是工讀生。」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是個年輕男孩。
「是這樣,我有個麻煩‧‧‧‧‧‧」
「有麻煩去找警察啊,我這裡是古董店。」
「等等,聽我說完,我這樣說有點奇怪,但是我還是想問一下,你們那邊有處理看到鬼之類的工作嗎?」
「沒有,欸‧‧‧‧‧‧大哥,你確定沒有找錯人?」
「不是啊,我這‧‧‧‧‧‧」我看向紅衣女人,一邊揉著太陽穴想著要怎麼解釋目前的情況。
她交給我一張名片,理所當然是示意我去打這支電話吧。既然如此,那肯定有其意義。姑且不論從她身上拿得出這麼「世俗」的東西看起來充滿了違和感,我還是對著電話那頭詳細交代了這半年發生的事,從我客廳出現紅衣女人開始到今天她能夠移動,以及我在路邊遇到似魚似人的怪事,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電話那頭充分地表達他的毫無興趣,完全不搭腔,基本上就是把話筒放著讓我講的程度了。
不過當我說到耳裡不時會傳來《西北雨》這首童謠的聲音時,電話那頭的男孩態度頓時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你剛剛講一大堆,為什麼重點不早講?」
「我哪知道你的重點是什麼,你又沒說!」
「我有!」
「不,你沒有。」
「啊算了,這樣吵沒意義,你留一下地址和電話,我們晚上九點到你那裡可以嗎?」
「可以,拜託了。」我留完聯繫方式和地址後掛上電話。

叮咚!
孤單的門鈴睽違了數年終於又響了起來,要不是這個門鈴聲夠響亮,我都差點忘記門鈴作用是什麼。
我打開門,門外是一名穿著水藍色洋裝的女人,女人五官相當秀麗,但看起來仍有些稚嫩,看起來倒還比較像大學生。
「你好,我是舒月廳負責人,我姓藍。」
「妳好,我是打電話委託你們的小陳。來,請進。」我邀請這位藍小姐進入屋內的同時,也開始擔心起等等可能發生的事。
萬一這位藍小姐也看不到那女人、萬一一切真的是我的幻覺‧‧‧‧‧‧說不定這一切都只是個失婚中年男子為了滿足自己的幻想,我不由得擔憂了起來。
藍小姐進了屋內,立即和沙發上的女人打了照面。
「啊,原來真的在這裡。」藍小姐說。
好險妳看得到!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至少這不是我的幻覺。
「這麼說來,妳知道她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嗎?妳知不知道她是誰?」
「嗯。算是。」藍小姐沉思了片刻,接著說:「不過說真的,我並不清楚她的身分背景,雖然是有一點線索可以推敲,但我也沒有把握。」
「這樣啊‧‧‧‧‧‧」我有點喪氣,本來聽藍小姐的口氣,似乎是認識這位紅衣女人,但看起來似乎不是這樣。
不知道為何我感到很抱歉,還是開了口:「我先說喔,她是突然就出現在我家裡,不是我去綁架來的嘿。」
「這個我知道。」
藍小姐在紅衣女子的對面搬了張小板凳坐下,她仍維持那一貫的微笑,就像過去半年一樣。
「陳先生,你說你偶爾會聽到那首童謠,我大概可以理解。但你怎麼會知道要聯繫舒月廳?」
「喏──」我遞出那張名片。
藍小姐看完後微微地點了頭,說道:「原來如此,看來我們運氣都不錯呢。」
「我們?」
「說來話長。總之,因為舒月廳發生了一些事故,導致一本書被撕爛後裡面的書頁四處散佚,而你所看到的現象,就是這些飛散的書頁被施加了某種詛咒後在作祟,我們正在苦惱要怎麼找回那些弄丟的書呢。但運氣不錯的是,當初這本書裡恰好就夾了舒月廳的名片,這對我們來說是個不錯的開頭。這些話對別人說起來可能難以理解,但是你好歹也經歷了半年,應該多少都習慣這種事了吧。」
「呃,所以,她並不是真的存在?她只是一種詛咒嗎?」我倒抽一口氣。
「也不全然是這麼解釋。」藍小姐對那女人報以一笑,兩人似乎能以眼神溝通。
「雖然她本來並不是真實存在的人物。不過,任何現象,就算是只有少數人才看得見,只要曾被觀測到,那就真的存在。即使她是被寫下來、創造出來、或是畫下來,都是一樣的。只是存在的位置和我們不一樣而已。至於為什麼會出現到你家裡來,就只可能是緣分了吧。」
「緣分啊‧‧‧‧‧‧」
「虛實之間的界線,並不是永遠那麼分得那麼清楚,也才會導致這些其它世界的訪客有機會得以造訪。這不就是緣分嗎?」
叮咚!
就在我們對話的同時,門鈴又響了。
「咦?妳們工讀生也來嗎?」我轉身準備要去開門。
「等等!」藍小姐制止了我。
叮咚!叮咚!叮咚!門鈴聲依舊響個不停。
「我從我們工讀生那裡聽說了,這半年來到今天突然的變化,我想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先說清楚。是關於《西北雨》這首歌的事。」
「有什麼問題嗎?」
「你記不記得這首歌是怎麼唱的?」
「大概記得,總之就是西北雨直直落──」我拉開嗓子準備開唱,沒想到馬上被藍小姐揮手制止。
西北雨直直落,鯽仔魚卜娶某,鮕鮐兄拍鑼鼓,媒人婆仔土虱嫂,日頭暗揣無路,趕緊來火金姑,做好心來照路,西北雨直直落。
「你記得歌詞那就最好,我們只需要從歌詞裡的線索下手就可以了。這首歌的前半段,在講的就是魚娶親的故事。」
「鯽仔魚要娶老婆的部分嗎?」
「那麼,這歌詞裡有提到鯽仔魚要去迎娶誰嗎?沒有對吧,只有單純描述了娶親的隊伍和過程。而這段過程,則被我剛剛所提到的詛咒,具體化地給予了生命。」
「那麼她是?」我望向紅衣女。
「我想她就是這詛咒為了填補歌詞裡,對應那沒有被提及的部分所被創造出來的。」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為了滿足一條魚娶不到老婆的遺憾,特地大費周章的幫他創造一個,有這麼善良的詛咒嗎?」
那紅衣女人的表情越來越焦急,還前所未見地皺了眉,嘴角微微地動了動。
「但顯然這位小姐對這婚事不是很滿意,所以才演變成現在這樣。」藍小姐笑了出來,看起來這件事相當有趣。」
「咦?什麼意思──」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人家本來要迎娶的對象突然消失了,所以這才在這人間到處尋找,在遍尋不著的情況下發現了你,可能也察覺到了你身上有著和他們一樣的氣息,所以囉──」藍小姐將瀏海撥至耳後,繼續說:「現在跟著你上門來討老婆了。」
「不會吧!」我衝到門前的貓眼對著外面看,果然兩張怒氣沖沖的魚臉正在猛按電鈴。這電鈴平常沒人按,想不到今天一按就按到足以令人崩潰。
有夠吵的,以後我要把電鈴拔掉!
我算是很會忍耐的人了,此時也被搞得焦躁不安。
「現在該怎麼辦?」我手足無措的向藍小姐求救,過去半年來我一直提心吊膽會有人出來揍我、要我簽本票之類的,想不到還真的發生類似的事情。
「我的工作除了是回收飛散的書頁外,最重要的當然就是來幫你排除這個問題,請放心吧。」
藍小姐一邊說著話,一邊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塊褐色的破布和一個小香爐。不過就一個轉頭的時間,她居然可以變出這些東西,剛剛也沒看她揹著包包之類的東西。
「要怎麼做?」我問。
「應該說,你想怎麼做?」
「蛤?」我覺得一頭霧水。
「雖然你看得見她和外面那兩隻魚,但她們仍不屬於這個世界。我的想法是,開啟兩邊虛實相接通道,把你和這位小姐以及外面那兩隻魚老兄,送回另一邊、那個被詛咒創造出來的空間,然後你想辦法順便把書頁帶回來讓我處理掉,最後我再把通道關閉,這一切的異象就會消失。」
「我有個問題。為什麼前半年間她都只會維持在同一個地方不會移動,直到今天開始才突然有了這麼大的變化?」我問。
「詳細原因如何我不太確定,但最合理的解釋是,她們要適應這個世界的環境似乎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而今天只是剛好時候到了。」
藍小姐攤開破布,將香爐擺上。
「準備好了嗎?」
「沒準備也不行了吧。」我苦笑,門外那兩隻魚人按電鈴未果,開始敲起了我家大門,看來要不了多久門就會被敲壞了。
「那就開始吧。請你過來坐在這位小姐的旁邊,我會把你們連帶外面那兩隻魚送到另一邊去。屆時請記得協助我,把那一張書頁帶回來。」
我依照她的指示坐下,恰好和紅衣女子對上眼。
她的臉色蒼白,像是在微微地嘆息。
「你們好歹也相處了半年,有什麼話要說到那邊以後請把握機會吧。」藍小姐的嘴角一笑,彷彿在盤算什麼。
她雙手捧著香爐,儘管沒有借助火焰,香爐依然神奇地冒出白煙。
不過多久,白煙有如巨蟒班地纏繞在我身上,我感覺到睡意襲來,接著一陣悉悉簌簌的空氣擾動聲,伴隨著若隱若現的歌聲,頓時好像置身於雲端。
藍小姐左手捧著香爐,右手手指在破布上點著。
我覺得好睏。

這裡是哪裡?
我立足於一塊高地,看著眼前一片翠綠的田野,滿肚子困惑。
天空下著雨,但日照卻意外的明亮。
遠方依稀看得見抹茶色的丘陵,還有幾棟房舍,看上去像是畫一樣,幾乎只有油彩才看得見的配色。
我的身後是一座小廟,沒看見廟內供奉什麼神明,空盪盪地只有兩個石花瓶,上頭插著看不出品種的黃花。
「這裡的空氣不錯吧。」突然,我的左側傳來輕柔的女聲。
我回頭看去,竟然是那紅衣女。
此刻的她撐著紙傘,在雨中看上去就像一朵鮮豔無比的紅花。
「比起我的客廳來說,這裡簡直就是仙境。」我微笑,這倒不是我胡謅的。
她將傘撐高,示意我進到傘下。我踏步過去,想代替她撐傘,卻遭到拒絕。
「在這裡,身高高的人才有資格撐傘。」
我仔細一看,她的確算是高了,大概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但和我比起來其實應該是不相上下。
「好。」我呆呆地回應,一時之間想不到其他的詞彙可以用。
我們兩人踏在田間小路上,慢慢地走著,卻一句話也沒再說過了。
雨勢未停,珍珠般大小的點落在紙傘上發出嗶剝聲響,像是替我們爭相發言似的。我不時偷望向她,她的嘴角彷彿永遠都掛著微笑,此刻也不例外。我本來想說些什麼,但總覺得我也只說得出言不及義的寒暄,與其破壞此刻的安寧,還不如珍惜當下的氣氛。最後我不禁在心裡祝禱,希望這條路可以沒有盡頭。
我倆向前走了許久,她引著我到一棟用茅草和磚頭搭建起來的房舍前停下。
仔細觀察會發現,這棟屋子與其說是茅草和磚頭搭起來的,到不如說是畫出來的,雖然有窗戶,但卻看不到屋子「裡面」,因為這座屋子根本沒有「裡面」的概念,他就是像是樣品屋,精準一點說,根本就是模型。
門上貼著一張紙,上頭沾有紅紅的、像是血跡的印記,墨水已經模糊的字裡行間勉強能看出上頭寫的,正是《西北雨》的歌詞。
「看來就是這個了。」我伸手取下紙張,這下藍小姐交代的事情就輕鬆完成了。
「你該回去了。」
我不以為然地說:「我回不回去好像無所謂,反正那邊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她伸起手摀著嘴笑了:「你不回去,那張紙怎麼還給人家。」
「妳呢,妳會怎麼樣?」
「就勉強嫁人囉。這裡還算挺不錯,就是一直下雨挺煩的,這年頭當個山魅也是不太容易呢。最遺憾的是,這裡沒有《戰速飆風》可以玩,我一直想玩看看呢。」
《戰速飆風》是我常常在客廳接遊戲機玩的賽車遊戲,想不到這居然是她留戀人間的理由。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喀、喀、喀──
前方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
我撇頭看去,是一隊長長的娶親隊伍,有的人扛轎、有的人捧花、有的人拿著不知道是什麼用途的樂器。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盔甲、兩頰有腮的魚人。
一旁還有條魚人用他身體兩側的鰭提著鑼,另一個則是長著鬍鬚的大嬸,正拿著紅色的本子正在到處跟人收錢,總之,這娶親隊伍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嫁不行嗎?」
「可以的話我幹嘛躲到你家。」紅衣女喀喀笑了兩聲,說得雲淡風輕。
娶親的隊伍行進到我們眼前,相距不到十公尺的距離。
為首的魚人滿臉怒容,高舉長矛向地一擊。
「喂,妳幹嘛到處跑,妳知道我找妳有多辛苦嗎?」魚人開口說話,想必他就是鯽仔魚本人了。
紅衣女伸手一撥,示意我後退。
「哎呀,這段時間也是辛苦你們了,人家只是想說嫁人前到處看看,哪有這麼誇張,讓你們搞這麼大排場。」她笑著回應,但腳步卻微微向後一縮。
「真是的,太不應該了,下次改進啊。」鯽仔魚轉頭對正在敲鑼的小弟說,只見他一臉無奈。
「那麼玩也玩夠了,都搞了半年了,現在已經可以嫁來我家了吧。我們聘禮都如山神要求,給足十年溪蝦魚貨,總不好反悔吧。」
「嘖,我又不喜歡吃那種東西。」她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也不太自然,想必對她來說,鯽仔魚所提到的必然是某種制約吧。
「喂,只有我想吐槽那隻魚還供同類給山神吃嗎?」我低聲問道。
「這種小事別在意啦‧‧‧‧‧‧」她也低聲回我。
我打定主意了。
「妳不想嫁,那我們就跑吧。」
「什麼?」
不等她回應,我牽起她的手往來時路跑去。
「妳不是想玩遊戲嗎?我家有PX5主機!這理由夠充足了吧。」我牽著她往回拔腿狂奔,一邊大叫。
後頭娶親的隊伍頓時一陣騷動,各種咒罵聲朝我們這裡而來。
「你是笨蛋嗎哈哈哈哈!」紅衣女雖然在罵我,但卻笑得十分開心。
「別跑!」後頭的娶親隊伍不知道誰喊了這一聲,但是理所當然地是一句廢話,我怎麼可能停下腳步。忍耐向來是我的強項,但可不代表我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委曲求全,尤其是當她明明有得選擇的時候。
魚人真如其名,一旦離開水面,移動的速度便有限,儘管怒氣沖沖的死命追趕著我們,卻還是一蹦一蹦地前進,論速度完全跟不上我們。
但這雨下得似乎更急了,我發現她撐傘的手開始越發支撐不住,每一波跟著強風襲來的雨珠都是一次重擊。我露在傘外的手無意間被雨水彈中,痛得我趕緊縮手。這雨水堅硬得像是彈珠,如果速度再快一點,恐怕已經到了可以打死人的地步了。
我再低頭一看,雨水在地上逐漸匯集成,從田間淹上了路面。
「嘖,再加快速度吧。」紅衣女眉頭一緊,伸手向地上一揮,我們所奔跑的平整田間小路頓時成了下坡。
「這樣快多了吧。」她得意地笑了笑。「說也奇怪,剛回來這裡的時候我還嫌我們走得太快,現在則是恨不得插了翅膀用飛的過去另外一邊。」
這坡度相當斜,我們幾乎是用溜滑梯的方式溜下,連跑步的力氣都省了下來。
「前方就是土地廟了,我們從那裡過去!」她大喊著。
我在雨中瞇起眼,果然離小廟的位置只剩下幾步之遙,看來可以安然脫身了。
就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卻馬上被眼前的景象狠狠甩了一巴掌。
前面淹水了。
不只是我們可以順著被製造出來的斜坡溜下,大量的雨水也同時順勢流了下來,匯聚在小廟的前方。
水面突然湧起了漩渦,從底部濺起了白花。一張凸目魚臉出現在我們眼前。
「呼、呼──跑這麼急還不是要乖乖就範。」說話的正是那隻鯽仔魚。
「這種主場優勢會不會太超過了!」我伸出拳頭,大吼:「有種回去陸地單挑啊!」
「你瘋了啊,還是當我白癡?」鯽仔魚笑著,他半身泡在水裡,身上的鱗片盔甲閃耀著光芒。「要不是我年紀大了,脾氣好很多,不然我年輕時一定給你一刀。」
他說話的同時,也舉起他手中的矛。
我很想抱怨他嘴裡這樣說,但手上的攻擊行為也沒有要停止的跡象啊。不過我覺得和一條魚講邏輯好像就是哪裡怪怪的。
「要比年紀我也不會輸啦!」我大聲喝斥回去。
「冷靜點,至少讓這個人回去,反正你目的都達到了。」紅衣女向魚人替我哀求著。
「妳閉嘴,妳的帳還得另外找時間算呢。這麼護著這男的,妳該不會以為自己能夠像他們一樣,可以在那邊正常生活嗎?拋棄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紅衣女手低下頭像是在思考這番話。
「幻想嗎?說到底,你們這群魚仔才是被幻想出來的產物吧。人家就不想嫁,還整天要肖想,我看你比幻想還會幻想。」我憤恨不停地說。
鯽仔魚臉色一沉,似乎戳到了他的痛處。
「哈!你就繼續嘴硬吧。當你死在這裡,可是連陰間去都不了囉。」鯽仔魚話剛說完,手上的矛冷不防地就突刺而來。
「喔幹‧‧‧‧‧‧你這‧‧‧‧‧‧」
我試著閃躲,但速度卻遠不及半身泡在水裡的魚人。眼看長矛朝我喉嚨鑽來,卻只能坐以待斃。
我只能閉眼。
「啪」地一聲,矛硬生生地給攔了下來。
「妳!」鯽仔魚暴怒吼著。
我睜開眼,只見紅衣女用袖口薄紗捲住了長矛。
「我從來不擔心會離不開這裡。」她說。
「只要我想走,本來就沒有人攔得住我,我可是山神的女兒。」她的柳葉眉挑起,臉龐浮現她招牌的微笑。
「咦?」
四周低扶的芒草起了旋風,「唰」一聲,劈開橫行無阻的雨水,一道潔白的身影破空竄出,定睛一瞧,牠的背上披著蓑羽,英姿拔挺地展開雙翼,幾乎足以掩蓋了整個視線,是一隻巨大的白鷺鷥。
「不過就是隻鳥,囂──」
鯽仔魚還沒說完,就讓白鷺鷥一張嘴給吞掉了。
我不由得看傻了眼。
紅衣女倒是笑得很愉快,說:「我的好弟弟,來得真是時候。」
「要走得快,他的那群小弟不用多久就會跟上來了。」紅衣女沒等我反應過來,拉著我便向小廟急奔。白鷺鷥亦跟在後頭,像是護衛一般。
果不其然,很快地就聽到遠方傳來的叫囂聲和敲鑼打鼓的聲音。
「跑!」紅衣女拉起我的手愉悅地邁進。進入小廟時,還不小心踢倒了石花瓶。
接下來開始,我的印象就開始模糊,只記得我不斷地跑,沒有停歇。模稜兩可的視線只看見眼前紅色的身影,上下飄盪著,漸漸地,四周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的畫面,耳邊隱約聽到雜亂的歌聲,那像是很多首不同的歌詞混雜再一起,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接著光線一滅,什麼也看不清了。

「啊啊啊啊!」我像是做惡夢般地驚醒,從沙發上滾了下來時還撞到了頭。
「看起來很順利嘛。」茶几前坐著一位穿著水藍色洋裝的女人,不知道她從哪泡了杯咖啡,現在正在品嘗,搞得咖啡香氣四溢。
喔,對了!是我委託來幫忙處理怪事的藍小姐。
「我們真的回來了!真的成功了!」我大聲歡呼。
藍小姐也笑了,伸手指著我手上拿的東西──一張破舊的紙,上面寫著《西北雨》的歌詞。
我將紙張歸還給她,只見藍小姐又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個A4大小的木盒,將紙張放了進去。
「這麼一來,至少找到其中一頁了。」藍小姐自言自語說著,臉上的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彷彿她才是委託人一樣。
「那麼這次的費用要怎麼算?」
「就不收了,因為你的關係讓我們店裡的損失降低不少。」藍小姐站起身,剛剛的東西又在一瞬間不知道收到哪裡去了。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藍小姐微微鞠躬。
到這時候我才發現哪裡不對。
「對了,她呢?她和我一起回來的」我開口問。
自從我醒來後,就沒有見到紅衣女的蹤影,心頭微微覺得不妙。
「她有來,但走了。」
「蛤!」
「『反正不急在這時候見面』,她是這麼說的。」
「好吧。」我聳聳肩,心裡雖然失落,但我還是只能攤攤手。
我送藍小姐到門外。
「你會不會覺得很不開心,忙了一大圈回來,到頭來卻一場空的感覺?」走到門口時,藍小姐突然回頭問了這個問題。
我愣了一下,稍微將脖子抬起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說失落嘛,當然多少會有,畢竟這半年都一起生活嘛。不過,這並不是我決定要帶她回來這裡的理由。」
「喔?」
「我只是希望一個有選擇的人,不用因為任何因素而屈服。我這個人很會忍耐,過去幾十年來都是如此,我就是這樣生存下來的。但,這不代表我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因為脅迫而強逼自己忍耐。」
我摸了摸自己的花白鬢角,我很清楚歲月在我的頭髮在動了什麼手腳。
那都是忍受一堆鳥事的痕跡。
「任何一個人都應該能有自己的選擇,而且被所有人尊重。這是她決定活在這個世界開始,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感受。所以──」
「所以,我懂了。」藍小姐笑得更開了,她似乎心滿意足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要在這個世界活著就會有機會,所以,接下來也請保重。」她再度鞠了個躬。
藍小姐離開後,我癱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卻什麼也無法入眼。
我很確定心中被滿足了什麼,但同時又缺少了一塊。像是永遠拼不齊全的拼圖,雖然不是不能看,但就是有那麼一點點扼腕。
「今天就早點睡吧。」我關上了電視。

幾個星期後的一個雨天,忘記帶傘的我搭著公車下班回家,在雨中快步奔跑回家門時,看到一個形跡詭異的紅衣女子撐著傘在巷口溜達。
本來在奔跑的我,越走越慢,緩緩地走到她身邊,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她將傘提得老高,要我進到傘內。
她跟我說,最近PX5出了一款新的賽車遊戲,她很有興趣,不知道我有沒有空可以陪她一起玩。
她細細的柳葉眉微挑,笑得令人如癡如醉。她身穿和她唇色相同、紅得令人難以忽略的短袖上衣,一頭黑色長髮自頸後側肩而下,瀑布般地不見盡頭,讓她的鵝蛋臉更加顯眼。除了膚色異常的蒼白以外,她可以說是美得不像這人間產物,就像從畫走出來一樣。
「當然有空。」我說。

大家好,我是吃什麼倒什麼的雲說。
《異聞─西北雨其二》是長篇故事《舒月廳駐事》系列的支線之一,未來除了《異聞》的短篇故事以外,也會開始更新《舒月廳駐事》的長篇小說。
下面這篇《異聞─西北雨》是發生在本篇故事後續的事件,如有興趣,可以點下方傳送門觀看,謝謝各位。
除了怪談、都市奇幻故事以外,主力是寫台式冒險小說。
如果你喜歡我的故事,歡迎追蹤和點愛心。
我的IG:雲說cloud_speak 會與繪師大叔生物biouncle 進行合作,讓故事畫面更加精彩,有空常來坐坐喔!
怪異之事、荒誕之聞。 集島國神鬼妖魔於一本。 既是鬼故事,也是人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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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辦公大樓有個規定。 不管工作到多晚都一定要在晚上七點下班,最晚最晚,也必須在八點前離開。 否則,八點一到就只能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哪裡都不能去,直到晚上九點以後才能離開。
線香的白煙緩緩升起,繚繞著擺滿食物的供桌,桌下還擺著半盆水和毛巾。 那是我小時候發生的故事,如果你有興趣,讓我來說給你聽。
隔壁傳來嬰兒崩潰般的哭聲已經持續了三天。 我將餐桌上的餐具一一放入水槽中,扭開水龍頭放任水聲淙淙響著,也沒能轉移我的注意力,只好揉著太陽穴大聲抱怨。
「不會吧,又下雨。」我看著窗外的雨勢嘀咕著。 今天上午睡過頭又起不了床,索性向公司請了一上午的假。畢竟我負責的工作現在正逢淡季,老實說也不會給誰帶來多大的困擾。 只是眼前的雷雨實在大得有點誇張,傾盆倒下的水線有如瀑布一般,嘩啦嘩啦毫不客氣的在視線中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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