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04|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消失

「快!他就要回來了!」
戴著鴨舌帽的惠子刻意壓低嗓子,聲音中透露著一股重重的急切與不安。
幾個穿著藍色制服的男人加快了速度,步履匆忙地扛著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紙箱來回客廳和車房。
終於客廳內所有紙箱都被清空了,全都被搬到了車房裡的貨車上。
現在大廳空無一物,只剩下一張金色邊框的相片孤零零地掛在雪一樣白的牆壁上。相片裡站著一男一女,他們親暱地挽著彼此的手,朝著惠子微笑。
惠子站在客廳中間,盯著相片發楞。
斜陽透過窗戶闖進客廳,直接照在惠子半邊臉上 ——浮腫的左眼,那左眼外圍還圈著深淺不一的傷疤,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來,彷彿是剛動過雙眼皮手術,讓人一時無法辨認左眼的真實樣子。
「這相片還真諷刺啊!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好朋友奈美正衔起一支煙,靠在門邊上,幽幽地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煙。
惠子一言不發,低著頭立刻往車房前去。奈美也尾隨在後。
司機發動了引擎,貨車發出難聽的噪音,緩緩駛出了車房。離去前,惠子瞅了房子一眼,動了動嘴唇無聲說道「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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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下了班的田宏特意光臨花店買了一束百合花。田宏太太特別喜歡百合。潔白如新的百合象徵純潔高雅,田宏總覺得只有百合這種超凡脫俗的形象才能襯托太太那獨一無二的氣質。
每次田宏夫妻起了紛爭,隔天田宏都會買百合來向太太賠罪,每每都能獲得太太的原諒 ——在所愛的人面前,女人總是特別容易心軟。田宏深知這個道理。
田宏還在回家的路上把車開到了離家不遠的一所便利商店,買了半打啤酒和登喜路香煙。
剛從便利商店出來,正打開車門的田宏瞥見一輛豐田貨車從自家轉角處拐出,貨車上印有“一級搬家公司”的標誌。
咦,我們鄰居最近有人搬家嗎?怎麼沒聽說?——田宏感到納悶。
他和街坊雖未到深交的情誼,但平日見面都會和對方閒聊一陣,因此對這個小區裡住著什麼樣的人並不感到陌生。
街邊路燈一陣陣照進了貨車,一會兒暗一會兒亮,就在某個瞬間,那微弱的燈光彷彿照到了一個熟識的輪廓。
田宏半張著嘴,瞪大了雙眼想看得更仔細些,可貨車終究一下就開過去了,很快就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視野裡。
大概是我看錯了吧!怎麼可能?——田宏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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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特別漫長。
惠子望著車窗外一幕幕流走的景色:一開始是城市霓虹燈的閃爍,四處都是這個都市裡燈紅酒綠一片歡騰景象。隨著貨車駛入高速公路,兩旁景色立刻暗了下來,車子在迷濛的黑暗中迅速前進。
車鏡反照出惠子面無表情,滿是傷口的臉 ——那是一張破碎的臉龐。
那張臉曾經那麼幸福地笑著。那個時候,穿著白紗的惠子以為會和身邊的那個他永遠幸福下去,直到彼此頭髮花白,直到死亡來臨將倆人分開。
「你把工作辭了吧,讓我好好照顧你。」新婚那晚,送走所有賓客後,他從背後一把摟住了惠子,輕聲說道。那一瞬間,惠子彷彿看見了滿世界的奼紫嫣紅。
當時的惠子尚未發現,眼前的明亮與美好,如同繽紛閃耀的煙火一樣短暫,很快便在猝不及防間猛然消失。而隱藏在煙火背後的,是那巨大而黑暗的真實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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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理,我回來啦!」
田宏今天比平日回來得更早。愛理還在廚房忙進忙出 ——昨晚田宏有特別交代,今晚要吃麻婆豆腐和烤魚。
聽到田宏回來了,愛理的腦袋開始嗡嗡亂叫起來,一緊張就不小心打翻了原本要拿來盛飯的白瓷碗,玻璃碎片灑滿地。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呢?沒事吧?」田宏立馬衝到廚房,幫著愛理收拾殘局。
「你今天沒出去吧?」田宏邊撿起地上的碎片,像往常一樣問道。
愛理哆嗦著灰白的嘴唇,勉強地對田宏笑了笑,細聲說:「沒... 沒出去。」
田宏滿意地笑了。
「對了,我剛剛好像看到隔壁的鈴木太太坐在一輛搬家公司的貨車裡呢!奇怪,昨天我還和鈴木先生打過招呼,沒聽他提起他們要搬家呀!」田宏搖了搖頭,不解地說道。
愛理心裡一震,盯著地板發楞。田宏並未發覺愛理神情的變化。
「來,你來這裡,我今天特地買了百合來送你哦!」田宏牽起愛理的手,往客廳走去,茶几上放著一大束被精心包裹好的百合花。
百合曾是愛理最喜歡的花。如今百合卻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在未成為全職主婦前,愛理是一名插花師。和田宏也是在插花教室裡認識的。倆人可說是一見鍾情,認識三個月後愛理便接受了田宏的求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步入教堂,震驚身邊親友。
陷入愛情的愛理當時並未察覺田宏極度扭曲的控制欲 。婚後的田宏不允許愛理出外工作,或與他以外的人接觸。
「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昨天我不是故意要打你,那是因為我太愛你了。」田宏緊緊摟著愛理,撫摸愛理那瘦骨嶙峋的背脊。
愛理望著電視屏幕裡反射着一個眼神呆滯的女人 ——那女人的右邊臉頰佈滿瘀青。
愛理腦海裡浮現了一組電話號碼。她握緊拳頭,心中暗自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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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行駛了一整夜。惠子也整夜未睡。
天漸漸亮了。初升起的陽光照耀著蒼翠山嶺,山坡上整齊地鋪展着一排排的茶葉,已有辛勤的人家在茶園裡勞動了。
惠子想起了那個瘦瘦的女人 ——那個女人告訴過她,茶道插花是一門藝術,是一種對美的極致追求。因此插花與品茗是一種意境美的完美結合。
也許,她們的相遇是命中註定。命運之神讓兩個有著相同命運的女人相識。
「我在明天過後便會在這個小區裡,不,確切來說是在這座城市裡永遠消失了。」惠子說。
女人皺著眉,困惑地看著惠子。
惠子輕輕地笑了,給女人遞上一張名片,正面寫著 “一級搬家公司”,背面手寫一組電話號碼。
「那叫家暴,不叫愛。一旦有了開始就不可能結束,除非其中一方離開。」
「你想好了就聯絡我,我和我的朋友奈美一定會來協助你。」
答應我,要勇敢 ——這是惠子對女人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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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自馬來西亞,是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是個寫作新手。想找回小時候寫作的快樂,藉著下班後的時間開始寫寫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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