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冬天已經結束,夏天都要來了,但是要說到審判牌的時候,還是覺得它適合配一杯熱紅酒。
2021年快要進入初夏的此刻,冥王星即將逆行,我自己覺得某種「業力將要一觸即發」的感覺隱隱約約卻非常有感。占星上來說,冥王星與業力相關。但是以我來說,平常儘管也是常常胡亂使用業力這個字,但說真的其實也是很少細細地去思考它,過去在一個模模糊糊的感覺中,只覺得「業力」說的就是籠統的一些個看不清楚的散亂的因,當它收束在我日常中某些莫名其妙的發生——比方說什麼工廠亂排污水啊政府政策亂七八糟啊害我今天出門淋到一桶水或者踢到一隻貓(?)這種,不知道要怪什麼的時候,就說它叫做業力。就是一個,我遇到我不知道要怎麼接受的事情,但我還是試著接受它,但是我就只能這樣接受我其實也不理解它,或根本也不太甘願、也不太有力氣去想想那個不甘願,這種時候,我就說那叫作業力。這樣講這個心情其實很消極,而且真的就是一切莫名其妙,就是業力。
占星書上講業力的段落分配在解說冥王星的章節裡,我自己前不久突然積極起來猛學了一段占星,才重新把塔羅牌大牌相應的占星符號給順了一遍,冥王星相應的塔羅牌牌面是大牌當中的審判牌。的確,審判牌出現的時候就是我們常常會說那叫做業力爆發的時候,但塔羅工作上我有時也會有意識無意識地略過這個意思不談,主要是我好像也不知道要怎麼談。占星書上講冥王星這一段把業力講得很可怕,它劈頭就說業力與公道無關!(但妳看塔羅牌這張牌是審判!審判竟然可以與公道無關!)然後她講:「冥王星經常帶來無可思議卻又令人驚駭的蹂躪。」然後說,它所代表的,其實是一種代代積累的罪業,而為什麼要說它與公道無關,因為我們其實就是會覺得「代代承襲的罪業」這種概念就是不公道,上一代的人造的罪業下一代或下五代是要怎麼承擔?甚且下一代或下五代根本連知道都不會知道那些罪業是怎麼因果、怎麼行動、怎麼關係、如何發生的。
書上舉的例子也很耐人尋味,他說了一個五零年代末(回頭對照,那正好是冥王星從獅子座要邁入入處女座的時期)常常被醫生拿來開給孕婦用以鎮定、與緩和孕期不適反應的藥物,叫做thalidomide,結果卻不意之下造成了一整世代許多國家新生嬰兒的殘疾,在全球共誕下一萬多名畸形兒之後,這個藥物才被正式停用。如果說這就是冥王星講的業力作用,我們其實好像會很難接受這種故事,殘酷、無以名狀、無公道可求的的殺害,這是業力、業的暴力沒有理由——嬰兒當然沒有做錯任何事、孕婦也沒有,但是孕婦與那些嬰兒共同承受了這一切。在這個藥被停用之後,醫學漸漸發現它有兩種對映異構體,其中一種對人體是安全的而另外一種不是;此外,也因為它對於人體免疫系統的調節作用,紅斑性狼瘡與癌症的領域似乎都有可能從它得到治療的方法。書裡面給這段故事的詮釋於是是:以犧牲換取而來的清明!以個人星盤的尺度來說,冥王星所在的位置常常容易跟某些深埋的傷害或死亡有關——土星有時也會說明死亡所在的地方,但是土星所說的死亡與限制就是死亡與限制,生命有衰敗、有隨著時間而至的老化和結束,但是冥王星所象徵的死亡卻常常帶著上述所說,犧牲、暴虐或者甚且是禁忌的性質,像是你太祖爺爺性侵了祖姑奶奶,或者七代以前的誰搶了別人家的某一條救命錢,這種不追溯根本不會知道的事情,或者追溯了也不一定就會知道的事情。與冥王星相關的故事的神秘特性就在於它往往指向一些會被遮蔽的故事,或者並不在我們此世的意識真實經驗過的事情——比方說當它是幾代以前的禁忌的傷害,儘管我們不會經驗到它、我們也很難有機會去知道它,但那些歷史,其實就跟我們人生中所有無明的創傷一樣,它會以各種幽微的方式沈澱、被記憶下來。以情緒的模式、生活的障礙、說不清道不明的無明的恐懼、沒有理由有時候甚至不被意識到的禁忌,妳吃東西的方式、妳所選擇的居住的地方、你常常選擇的男人或女人,幽幽地留下來。
那種東西,叫做業力。
在塔羅牌的大牌歷程裡面,審判牌位列倒數第二張牌,她的序列號碼是20號牌,就在象徵結束的世界牌(占星符號土星)之前;詮釋牌義的時候我們會說它有一點蘊含一種正義牌—11號牌—的衡量,因此公道屬於人間正義的運轉邏輯;也有一點蘊含一種太陽牌—19號牌—的實現、顯化到實相界之中的意含。所以它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結果(世界牌—21 號牌),因為實現了之後我們還得活在那個現實裡面,讓它流一下。占卜的時候,審判有的時候可以是很兇惡的牌,因為,正面來說,冥王星掌管(讓該死的)死亡、與讓生命的場域轉化出新的生;那可能會意味著要騰出空間給新事物的生,那麼我們所討論關於業力的肅殺性質,就是一個不可免的「天地不仁」的一種,宇宙因果的生態(?)律法。所以我們有時候講業力需要轉化,轉化需要我們出發去尋找、去意識到它,創傷原來並不只是我們生活意識經驗的創傷,知道那些事情也並不一定是為了悔過與贖罪(如果有時候悔那些過與贖那些罪會讓我們覺得不是很公道的話),而是我們需要先收進來,才有機會掙脫、釋放,「決定要自由」。因為自由不是平白無故的,如果不先意識到我的不自由(的模式、或習慣、或障礙、或退縮的恐懼),就無法做出要自由,的決定。
前兩天因為生活中發生一個什麼事,我很熱情地主動跟我弟弟分享我在讀占星書當中得到的這個關於業力概念的發現,當我自己一股腦地叨叨講了一大串,然後擅自對他結論說:「其實你並不明白我在激動什麼對不對?我畢竟只是在對牛彈琴啊~」他很冷靜地回答我一個很人間的總結:「那就是轉型正義。」我思考了一下,也許某程度上也可以說是,但讓我很有感覺的那個領悟其實不是在這一個層次,而是一種收受與連結,我們的心智所能承擔的所有了解,與那些心智所不能了解的了解。在我文章開頭所說的那所謂「一切散亂的因」,人間故事的法則,真的不是在我們肉眼可見的恩怨與對錯,有時我們講一個「冥冥之中」,說的其實也是這個意思,「故事」其實是那些積累著時間流中的發生,有時就是發生,好像說,一個力會引發另外一個力,他們會動、會碰撞、會相遇然後分離,從此改變軌道,後來就這樣時間流過,他在那裡而我在這裡,業是一種力,而不是道理。
在一個突然能夠產生這個領悟的時刻,我有一種奇妙的彷彿某種長久以來靈魂內部深埋的陰鬱之感,輕輕被掃除了一下的感覺。那個感覺在於我「懂」了一個力的法則運作,以一種不是過去在社會歷史課本上知道印度「種姓制度」世界觀當中以業力的方法去支持比方說奴役的階級結構,這種方法去知道它,而是好像有一種積極性與一種拓寬了視野的美感在於說,那就是我的現在,我有一種方法可以接納我全部的現在,因為它們不只是我的現在,也是處於一個更廣大的時空尺度之中的現在,從散亂的歷史與時間之流裡面掉落,那個掉落的過程與軌跡,它們綿密交織,有些是我行動來的,有些則是當我落定在這個世間,我沒有決定、我被給定的,而它們全部都是有來由的,他們有時成為給予我的賞賜、有時成為我的詛咒,有時是祝福、有時是限制。我也許無能細細地強迫症地斤斤計較地非要去知道每一條來由,但它們都是有來由的,有故事、有歷史、有關係、有許多人的能與不能、善良與邪惡、犧牲了他人或自己,最後落定到這裡的,掉落成我的現在。能夠這樣感覺的時候突然就覺得一切都很有道理,業力與公道無關,這個美感在於,那麼也就可以有這樣的時候,當我眼看著許多無明的痛苦,我可以停止去計算與計較一個因、一個果,停止去計算與計較那些別人與自己,停止讓自己去困苦於那些「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到底是我或他做錯了什麼」,我只要決定就好了、我只要忠於我有限的清明去行動就好了。因為業是力的法則,它的道理與公道無關,但這個道理,好像也很有道理。
生命沒有別的理由,就是在這一切的給定當中,還是有我可以了解的自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