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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15|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鯊客秘辛：干柿鬼鮫，也為五斗米折腰！？】

只要是有看過漫畫「火影忍者」的同學，一定對「干柿鬼鮫」這個名字不陌生。 以冷酷嗜血鯊魚作為腳色形象、擅長各種水遁忍術，曉組織裡實力超群的硬漢角色，在讀者中擁有相當高的人氣(*´∀`)~♥。
雖說是參考鯊魚，不過在整部作品中，作者岸本似乎只是單純以鯊魚剛健勇猛、知覺敏銳等廣泛的形象來描繪鬼鮫，沒有特別對照真實世界的鯊魚； 除了在508話，有一段鬼鮫描述鯊魚生殖模式的特徵，用來形容他成長環境的險惡：
雖說鯊魚是卵胎生，卵在腹中孵化而後產下的……然而，有一種鯊魚，母鯊腹中卵孵化出的幼魚數量，與最終產出的幼魚數量是不同的。 因為同類相殘……幼魚們孵化出來後，很快就開始在母體子宮內自相殘殺。
（特此感謝神人我表弟幫我找到這句話在哪個章回ヽ(́◕◞౪◟◕‵)ﾉ）
從這段話來推理，如果單看「卵胎生」這個特徵，那候選者多的去了，除了虎鯊目以外，其他七個目的鯊魚都有行卵胎生的成員； （想知道鯊魚分為哪八個家族，可以點這裡）
不過再細分幼鯊的營養來源的話，有單純靠卵黃營養的、把無受精卵當作備用糧食的（食卵性 oophagy）、吃子宮壁分泌營養物質的、也有像人類一樣，透過臍帶跟胎盤獲取養分的。 而最極端的狀況，就是上述鬼鮫自白的情境，幼鯊以子宮內體型較小的弟妹為食（食胎性 embryophagy）；兩個子宮從一開始的近十個胚胎，到最後各自只剩下一個幼鯊出生。
目前唯一採取這麼駭人的繁殖模式的鯊魚，則是我們今天要介紹的主角──沙虎鯊（sand tiger shark, Carcharias taurus）。 （有興趣深入了解更多沙虎鯊的繁殖之謎的同學，可以參考這裡~）

柔情鐵漢的詛咒

鼠鯊目的沙虎鯊，成年體型可長達4公尺，再配合上一嘴暴到合不起來的恐怖銳牙，總給人一種兇猛殘暴的印象，以外表來說確實很符合鬼鮫的人設。 不過，與彪悍的外表相反，沙虎鯊其實算是相當溫和的鯊魚，是海生館中最常見到的鯊魚物種之一。
如果有看過我上次介紹鯊魚牙齒文章的同學，就會知道沙虎鯊這種尖牙，開伙的對象多是體型較小、行動較敏捷的魚蝦，對人排基本上一點興趣都沒有(́◉◞౪◟◉‵)。
儘管在海生館中擁有不俗的高人氣（畢竟算是少見可以人工豢養的大型鯊魚），但各地的飼養員不約而同地發現，生活在海生館的沙虎鯊像是中了某種詛咒，會漸漸患上某種奇怪的疾病：將近1/3的沙虎鯊，在進入海生館後漸漸發現脊椎側彎的現象。 部分個體的側彎隨著時間愈發嚴重，到最後甚至完全失去游動能力，只好由館方將其安樂死( ´•̥̥̥ω•̥̥̥` )。
嚴重脊椎側彎的沙虎鯊
鬼鮫的駝背詛咒 感謝畫師: 共生藻邊境 繪圖支援~
為了解決沙虎鯊的脊椎絕症，專門研究鯊魚的學者Daniel Huber開始收集各地沙虎鯊的樣本，以及紀錄所有沙虎鯊的豢養細節，試著從諸多線索梳理這個怪病的病理機制。
在檢驗側彎鯊、正常鯊的脊椎樣本後，發現這些患病的鯊魚除了肉眼可見的側彎之外，還有異常礦化/硬化（mineralization）、錐體排列偏移、異常擠壓、脫位、背灣（kyphosis）、側彎（scoliosis）、肋骨錯位、血流阻斷、椎關節病變等大大小小（聽起來就很不舒服இдஇ）的症狀。
想當然爾，這些病徵直接導致了患病鯊的脊椎在硬度及韌性上，都比健康鯊魚的脊椎來的差。脆弱的脊椎，使得他們在游動時難以有力地擺動，直接地影響了游泳能力。
由Ａ到Ｆ：正常到嚴重脊椎側彎的鯊魚
側彎脊椎的示意圖。 Ａ：背側　Ｂ：腹側　Ｃ：右側　Ｄ：左側 紅色：外生性異位硬化 淡藍色：輕微硬化的構造
由於病癥集中於骨骼，加上患病鯊魚體內嚴重缺乏維生素C與鋅──兩個參與骨骼組織形成的重要營養成分，研究者直覺地懷疑是豢養的沙虎鯊飲食不均衡，才導致脊椎發育異常。
不過，進一步檢視這些沙虎鯊的鯊生履歷後，才發現案情沒這麼簡單……

童年創傷 + 不良環境 = 致命後遺症

在檢視了這些沙虎鯊的過往經歷後，Daniel發現不同海生館的患病鯊魚，都具有兩個同樣特徵：
一是被捕時體型較小，體長平均為122公分，年齡大約是一歲左右； 二是在被捕撈的過程中，都是比較粗暴的網撈法。如果是透過誘導移動的釣鉤法所釣獲的鯊魚，僅有8%的比例患病；而被網撈法捕獲的沙虎鯊，未來患病的機率要高出五倍以上！
根據這些資料，研究團隊推測，網撈法的捕撈過程中，小沙虎鯊的劇烈扭動、以及網內不平衡的支撐，導致仍在發育中的脊椎創傷； 骨骼傷口會引發成骨細胞增生、鈣化，形成骨痂（callus），把受損的部分粗糙的修補起來，跟人體修復骨折的機制類似。
但人體會進一步透過蝕骨作用來重塑（remodeling）骨頭至原本的形狀，而鯊魚則沒有這樣的機制，修復用的骨痂日後反而成為壓迫脊椎的腫塊。 （PS. 據Daniel演講所述，軟骨魚類是在失去魚鰾、改採用軟骨作為骨骼材料時，一併失去骨骼重塑的能力。演化學我不熟(›´ω`‹ )，歡迎有大大補充這方面的知識）
悲催的是，比較其他種鯊魚脊椎硬度與韌性，發現沙虎鯊天生擁有一條比較脆弱、難以承受壓力的草莓脊椎（無論患病與否）_(:3 」∠ )_。 這可能也是為什麼同樣是經人工捕撈後飼養，這種脊椎疾病只發病於沙虎鯊，而不會在雙髻鯊、澳大利亞虎鯊等其他鯊魚上。
除此之外，行為模式也是致病因子之一，研究團隊發現，海生館的缸子越小、空間越單調，沙虎鯊患上脊椎側彎正的機率也會增加。
由於沙虎鯊採取的是撞擊式呼吸法（ram ventilation），游動模式是先奮力游到上層水域後，再透過類似「滑翔gliding」的省力方式來游動，往復循環。 生活空間小，意味著這些沙虎鯊上游、滑翔的範圍都減少，上游的頻率提高，對脊椎的壓力自然會增加。
其次，這些養在水缸中的鯊魚，通常會和那些動物園中的動物一樣，在狹小的空間中不斷繞行。 通常這種繞行行為都是單向的，長時間的單向繞圈使的肌肉施力部位不均，容易引發骨骼、關節等組織的病變，著名的例子是賽馬在長期比賽後容易患有前肢關節疾病。
至此，我們可以簡單梳理一下沙虎鯊罹患脊椎側彎的原因：
  1. 沙虎鯊天生有一條較脆弱的脊椎(´ﾟдﾟ`)。
  2. 幼鯊在脊椎仍在發育階段時被粗暴的網撈法捕捉，造成脊椎損傷、形成永久性骨痂。（最主要的原因）
  3. 飲食不均或吸收力下降，影響維生素Ｃ與鋅的吸收，導致骨骼發育不良。
  4. 狹小的生活環境與固定的繞行游動模式，造成肌肉與脊椎受力不均。
在一番完整的調查研究後，總算是破解了沙虎鯊的「脊椎詛咒」，找到這類嚴重脊椎病變的致病機制。找到問題後就能對症下藥，Daniel建議除了未來的捕捉過程要盡量減少對沙虎鯊的壓力之外，也要改變海生館的生活環境，包括增加生活空間，採用8字型設計的缸子，並增加缸內硬體豐富度，以及注意營養均衡等等養殖方面的改善，應該可以大幅減低未來鯊虎鯊的患病機率。
然而，對於那些已經病入膏肓的絕望鯊鯊來說，又該怎麼辦呢……

史無前例的鯊魚脊椎關節治療手術

在密西西比水族館，照護人員發現一隻名叫Stella的沙虎鯊，開始出現脊椎彎曲、食慾下降的現象。一開始獸醫開了一些止痛藥給Stella，狀況好轉了幾天，但旋即又開始惡化，Stella甚至開始出現沉底、無法游動的情形 (☍﹏⁰) 。
在沒有其他藥物治療的可能後，獸醫團隊決定做一個大膽的嘗試—為Stella作脊椎手術(((ﾟДﾟ;)))！ 像是治療人類脊椎側彎的治療法，透過脊椎固定板，以物理性的方式阻止Stella脊椎持續惡化。
Stella 術後的脊椎X光照
想當然耳，這麼瘋狂的治療手段絕對是沒有前例可以參考的，獸醫團隊開始積極諮詢臨床脊椎側彎的醫師，並準備一切手術需要的措施。 （個人推測過程中Stella口中含的應該是灌流的海水，以維持手術中Stella的呼吸，類似人類戴呼吸器的概念。）
2020年9月29日，歷時兩個小時的手術圓滿結束。館方在2021年3月時更新了Stella的術後狀況，表示Stella目前的健康無虞，除了游泳能力恢復外，食慾也不錯，不過還是要長期追蹤觀察手術的影響。
術後Stella在海生館裡優游的樣子(๑ơ ₃ ơ)♥
Stella的案例給了所有受脊椎所苦的可憐沙虎鯊們一個光明的未來，他們的命運不再只能在背痛的痛苦中走向死亡。希望日後在Daniel教授的疾病預防建議與脊椎手術的配合下，可以讓沙虎鯊們擺脫恐怖的脊椎詛咒(ﾉω)ﾉ。
備註： 說到脊椎側彎，身為資深斑馬魚房地縛靈５年有餘的我，也偶爾會觀察到脊椎側彎的斑馬魚，而且Ｘ軸、Ｙ軸、Ｚ軸各種角度姿勢的側彎都有，甚至還有彎兩次、變成兩個駝峰的案例(☉д⊙)。 不過病魚比例大概只有１％，可能是個體營養不良（或是幼魚時被我摧殘？）導致的。
另一個有名的人為因素造成脊椎側彎的例子還有「秘鯛魚」事件，由於核電廠熱廢水影響維生素C與膠原蛋白攝取，導致周圍海域的大鱗鮻、花身雞魚出現脊椎彎曲的畸形。詳情可參考邵廣昭教授的說明影片。
參考資料： Stella 介紹影片 Daniel教授的論文 Daniel教授的演講 （PS. Daniel蠻帥的，講話也很幽默，表達也很口語，有興趣的話真的可以看看 (*´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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