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手術日記(上)

2013/2/13 AM2:15

隨著兩個寶貝陸續出生，當了將近四年的家庭主婦之後，從2012年的10月開始，我選擇了和資訊本業完全不相干的壽險業務做為新的工作起點。為什麼這麼跨領域呢？一方面，是因為三歲的老大有發展遲緩的問題，必須每週到醫院上兩次早期療育的課程，一般的正職工作很難讓員工這樣一直請假，對於外勤業務而言，這是個能工作又不會中斷帶孩子到醫院治療的好選擇。

另一方面，以目前的生活而言，在不需付租金、房貸的情況下，先生的薪資只夠支撐二十天左右的生活開銷，就算孩子還小可以喝奶、吃粥，但大人沒飯吃該怎麼出門打拚賺錢？倘若我選擇了業務工作，或許能有機會大大改善家中經濟。在和先生討論後，和公公借了八萬元，買了一台二手機車，並送兩個小孩就讀幼稚園之後，我才終於重回職場，那年我二十九歲，還算是個年輕人。

跳脫本業的大轉行，而且還是做保險業務，其實我是打從心底排斥的，並不是業務工作不好，而是從小到大從媽媽那所見所聞的工作環境，以及身為一個保險業務的孩子，十幾年來所親身經歷的成長過程，早已讓我明白這行業之中的酸甜苦辣。業務是需要花費大量時間經營客戶的，想要在工作和經營家庭、陪伴孩子中取得平衡根本是天方夜譚。理性告訴我必需妥協，即使我再怎麼厭惡這個工作，但毫無疑問的，這已經是我目前最好的選擇了，所以我選擇漠視自己的感受，不斷的告訴自己這個決定是對的，為了家庭和孩子，這些妥協和犧牲並不算什麼。

加入媽媽所待的企業當時，媽媽正被主管打壓著，我也就莫名的被捲入了大人們內鬥的戰爭中，除了成為他們對弈的一顆棋子之外，也擺脫不了華人父母喜愛比較及炫耀子女成就的習慣，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可想而知。當下我也只能盡力去做我能做的，想辦法吸收從未接觸過的新知識，為了能快速了解壽險業的工作，也必需在短時間內考取所有的證照，還記得主管為了讓媽媽難堪，故意派我參加商品的話術比賽，沒想到做為一個進公司三個月不到的新人，卻拿了個第二名回來，當時主管的震驚與媽媽臉上得意的神情仍讓我記憶猶新。

其實我只是想證明我有克服困難的能耐，而不是因為我是誰的女兒，為了擺脫別人給的框架，也可以說是我給自己設下了高標，不論今天交辦給我的任務是不是我第一次接觸，我都會盡量拿出一個看起來不像是新手做出來的成果，至於那些大人們的戰爭，對我而言都是職場上的紛擾，以我的個性，那些破事我只能當作是用來打磨自己稜角的工具，在還不成氣候的時候說服自己忍耐。

業務本身的工作壓力就很大了，大人們的鬥爭也讓我喘不過氣，更何況我自己也有蠟燭兩頭燒的壓力，前陣子兒子肺炎住院，我白天上班，晚上睡醫院，再加上工作一直要求績效，我實在沒有時間好好的休息過，果不其然，我就這樣生病了。一個簡單的乳腺炎前後吃了將近一個月的抗生素還好不了，最後產生了抗藥性，導致發炎的部分壞死，影響的範圍還不小，已經到了不得不開刀治療的程度。

7A15病房，凌晨兩點，在我身旁的所有人早就睡到打呼了。睜著眼，腦袋還是閃過了許多放不下。我相信明天的手術不會是我人生的終點，可是當我想像著術後換藥會有多麼疼痛時，天曉得我多希望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一切根本是一埸夢。睡不著，絕對不是因為別人打呼太吵，也不是因為第三床的電燈沒關，純粹是想了太多、太害怕，導致我現在大半夜不睡覺，然後在這裡寫著這些五四三。

「妳怎麼還沒睡？」淩晨一點半，護士小姐檢查著點滴。

「睡不著。」現在的我還笑得出來，明天就不知道了。

小孩睡了吧？在這樣的時刻，原來我最放不下的是小孩。以一個小家庭而言，做為一個職業婦女，平時肯定會把家庭和孩子都打點好，這是第一次我不得不放手讓長輩幫忙照顧他們，當然我相信公婆可以把他們照顧得很好，但希望當我出院之後，他們還能一如往常的十點準時上床睡覺。最好不用人餵就能自己好好吃飯，而且會吵著要看巧虎而不是海綿寶寶。呵…人在醫院裡呢，除了擔心，我還能做什麼？

媽媽現在正在守靈吧！沒有人想到奶奶會在過年前去世，也沒有人想到我會在過年時住院。奶奶出殯的那天，我沒辦法送行了。她會原諒我嗎？會保祐我嗎？或許…不會。雖然我是長孫，但是我們的感情似乎沒有那麼好，甚至在我心裡，對她還有些怨恨。一方面奶奶重男輕女，奶奶曾經因為我叫弟弟洗碗而罵我不要臉；另一方面是媽媽時常跟孩子們訴苦，抱怨奶奶對她有多不好。因此，奶奶的所作所為對於一個現代女性的我而言，也算是讓我打從心底非常在意男女平權的推手。

儘管思緒複雜，在得知奶奶過世消息的那一刻，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的離開讓我感到難過，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為了奶奶生命的消逝而大哭了一場。還想著，至少在送奶奶最後一程的時候，就讓我把對她的怨恨也放下吧，可現在呢，當媽媽告訴我，她有燒香請奶奶保祐我的同時，我是疑惑的，奶奶會去保祐一個連最後一程都不送的我嗎？會保祐對她還存著恨意，一整年連通關心電話都不打的我嗎？不會有答案了，奶奶不可能給我回答的。

對了，過完年後還有個證照要考呢！在填住院物品清單時，還想著是不是該帶著參考書好好的讀一讀。只是現在，似乎好像不是該煩惱考試的時候，與其看參考書，還不如寫我喜歡的小說，至少緊張的心情能因為做喜歡的事而更愉快一點。左手打著點滴，明天要清創的可是右胸呢，手術之後，可能連吃飯都要人餵了。

「妳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了？」剛才還在打呼的老公突然睜開眼睛。

「好，等等就睡了。」我答到。

病情會變得這麼嚴重也是始料未及的，或許是很多原因合在一起造成的。醫生發現太晚、工作太過認真、照顧小孩太累、生活壓力太重，又或者身體本來就虛？事已至此，我唯一可以確認的事實，就是明天要手術，然後手術後會不會好？有沒有併發症？術後是否再復發，這些都是未知數了。

「最快的方式，就是今天住院明天手術，把化膿的地方清乾淨，每天換藥三次，沒有惡化，再把傷口關起來。」醫生一邊指著超音波照片，一邊解釋之後要做的治療。

「家裡最近剛好有喪事，可能要先商量一下。」奔喪也是大事，不回去大概又要被說不孝了吧。

「看妳呀，只是最好不要再拖了，範圍蠻大的，萬一引發敗血症是會有生命危險的。」醫生對我笑了笑。

看吧，常常在關鍵時刻，就要我做二選一的抉擇，是要奔喪還是要保命？這病會拖成今天這個地步，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有鬼作祟了。這病會好就好，還好不是絕症，往好的想，至少在過年期間住院，我和老公也不用請太多的假。那就把它當成這是最好的安排吧，希望一切順利。累了，該睡了，不想了，拜託隔壁床的不要再放屁、打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