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04|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謊言屍篇:明日黃花 (01)

  世界崩塌的起源
  直到踏出牢房的那一刻,紀衍良等人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變了。
  地上到處是橫死的屍體,有的被開腸剖肚,有的身首分離,有的四肢殘缺,鮮血流得到處都是,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是誰的。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的面前竟活生生上演著人吃人的情節!
  不,吃人的那一方或許已稱不上是人。他們皮膚灰槁,渾身血管突起,其中幾個身上的血肉甚至都開始腐爛了,雙眼不是上翻無瞳,便是混濁無光,當然,也有整個眼球露出懸掛在眼眶上的。
  細長如雞爪的十指揮舞著尖長的指甲,這些像怪物的人們徒手刨抓地上的屍體,像是正在享受某種美味的大餐般,貪婪地將抓碎的屍塊往嘴裡塞。
  活屍!
  紀衍良等人的腦海中霎時浮現這兩個字,這是幫助他們逃亡的監所管理員說的,似乎外面的人都是如此稱呼這種怪物。
  臺灣的土地是如此狹小,既然連六都之一的桃園市都已淪陷,恐怕其他城市也全都變成這副模樣了吧?
  活了二十二年,頭一次遇到這種事,紀衍良仍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其他人也都是抱持差不多的想法。在這逐漸炎熱的季節中,所有的景物都像是熱昏頭所產生的幻象。
  正愣著,幾隻活屍發現他們的存在,立刻張開血盆大口飛撲過來。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慘叫的聲音,是從其他牢房逃出來的受刑人被周圍的活屍咬斷了脖子。
  「別發呆!動手!」率先出聲的是輝哥,紀衍良這間牢房的「房長」,也就是管理這區受刑人的地下老大。和一般人印象中的魁梧角頭不同,年過四十的輝哥的身高只有一百七,比紀衍良還矮十公分,卻能散發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振聾發聵的呼喝聲喚醒了眾人,紀衍良是第一個反應過來抄傢伙的。他俐落地閃過一隻活屍的攻擊,並趁對方撲空倒地的空隙,反身踩斷了其腐爛脆化的脖子,緊接著又撞倒另一活屍後,便飛快蹬了一步,拾起某位管理員掉落在附近的警棍。
  回過頭來發現有同伴赤手空拳就衝進活屍堆裡,紀衍良想出聲阻止已來不及,僅僅數秒的時間,那位曾經和他一同度過牢獄歲月的同伴就被大卸八塊,死狀悽慘。
  「這不是能輕易對付的傢伙啊!」紀衍良拭去臉上的汗水,沉痛心想。
  據他所知,監獄中身高較矮的管理員大多是柔道、泰拳或空手道這類的高手,可如今仍有人慘死在活屍的嘴下,成為地上的一灘爛肉,顯見一般人要是過於輕敵的話,很容易喪命。
  更可怕的是,被活屍咬到的人,若能保住一條命倒還好,但要是當場死亡的話,屍體就會跟著變異成為活屍,冷不防反咬身邊的人,這個發現讓大家更加畏懼活屍的攻擊與死亡。
  隨後在輝哥的指揮調度下,這間牢房的夥伴很快又重新聚在一起,嘗試殺出重圍逃出監獄。儘管這期間還有其他舍房的人被放出來,不過監獄裡面的受刑人原本就有自己的圈子,不同的圈子彼此間甚至還發生過衝突,於此情況下,除非自己的小團體被擊潰,否則也不會有人特地去加入自己不熟或交惡的隊伍。
  一群又一群的受刑人很快就分散開來,為自己和同伴的生存而戰。活人痛苦的哀號和活屍嘶啞的咆哮聲此起彼落,血肉橫飛的情景隨處可見。大夥兒且戰且逃,漸漸也察覺一些事情:
  第一,監獄乃至整個政府都隱瞞了太多,才會害他們搞不清楚狀況。但有的人也明白這麼做是無可厚非,畢竟當初是說有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禁止親友前來探視,就險些引發暴動,難怪政府不敢說出實情,甚至禁止他們使用收音機和掌上型電視,斷絕所有能夠接收外界消息的來源,就連有受刑人在獄中猝死,也只說是感染病毒,沒有解釋太多。
  只可笑他們當時還乖乖幫忙做口罩套來防疫,這種會變成活屍的怪病真是冠狀病毒引發的嗎?或許見到監獄最近一直停電,卻老是修不好,且伙食的菜色和分量都明顯出現變化,他們就該察覺一些端倪,都怪他們在牢中過慣了酷暑寒冬又飢餓的生活。
  第二,原以為被他們稱為「獄卒」的監所管理員是出於好心,在監獄陷落後不忍他們活活餓死或是被活屍咬死,這才打開牢門,但看著逃生出口被活屍擠得水泄不通,殘餘的管理員和其他職員盡皆陷入苦戰,才知這些人不過是希望他們這些受刑人能幫忙解決活屍。畢竟被關在這裡的,並不乏犯下殺人、傷害、強盜等罪,以及違反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的人,想來在監獄管理者的眼中,有逞凶鬥狠紀錄的人很適合戰鬥吧?
  然而,也幸虧這些管理員曾經提醒他們,想真正擊倒這些活屍,就要攻擊其頭部,或者準確地說,是大腦。唯有這樣才能避免活屍再爬起來,否則這些怪物的生命力簡直比蟑螂還頑強,就算只剩一顆頭都還能咬人吶。
  於此攸關性命的危急時刻,眾人主要還是把自身安全擺在第一位,其次則是身邊的同伴。「脣亡齒寒」這四個字並非每個人都熟稔,其道理卻是人人都懂。
  在場中唯一還有餘力去幫助監獄工作人員的,就是紀衍良,可惜他剛剛幫忙解決兩個活屍,要和一位落單的管理員搭話,對方就被後方偷襲的活屍給活活咬死。
  「啐!」紀衍良不甘心地返回自己的團隊,同伴中卻傳來一些不滿的聲音。
  「你可不可以不要亂跑啊?放著同伴不管,跑去救不認識的人,結果還不是白了工?你這樣遲早害死我們!」
  「你瞎了啊?」紀衍良怒駁道:「你沒看到嗎?只要有一個人死了,就會多一隻活屍,我這是在幫自己人!」
  「好了。」眼看就要起內鬨,輝哥抬手制止,「我相信阿良還有其他的用意,譬如說……想要感謝他們。不管怎麼說,我們做人還是要飲水思源,不然跟活屍有啥不一樣?」
  此話一出,那些反對的聲音頓時消失,一來是眼前情況危急,他們沒有餘力再爭辯,二來輝哥的意思也很清楚,要是有誰再敢跟紀衍良起衝突,那就是跟輝哥作對,沒有顧念這段時間輝哥關照他們的恩情。
  至於紀衍良,他同樣陷入沉默,因為他總覺得,輝哥讀出了他難以啟齒的一點小心思。
  其實紀衍良很感謝獄方的人,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還是用剩下的子彈保護了囚犯的安全,沒有棄他們不顧自行逃難。
  要知道,為避免槍枝遭受刑人近身搶奪,監獄的管理員平常都僅配備警棍,實際上槍械室裡還是有一批槍枝和彈藥,能提供足夠的火力應對緊急狀況。可如今,管理員卻只能用警棍攻擊和防禦,這表示子彈早已用罄,可能在此之前監獄就承受過另一波攻擊。
  不過,現在說這些感謝的話沒有意義,搞不好還會被其他人恥笑,所以他才選擇放在心裡。
  「輝哥,還有一件事。」
  「你說。」
  「我救他們,也是想問問看,」紀衍良皺著眉頭,隨手指向一旁的謎之物體,「這又是什麼鬼東西?」
  只見那些大腦被破壞的活屍當中,有幾個身軀竟然起了變化,皮膚由灰轉褐,同時彷彿有種子從體內萌芽一般,長出了枝葉,開出了花朵,可仔細一看,這植物卻又與活屍渾然一體,就像一塊巨型的黏土,被捏出根、莖、葉和花朵等各個部位,再染上顏色般。
  這些花朵五顏六色,品種不一,若是草本植物如咸豐草,開出這類花朵的活屍便完全沒有動靜,仍倒在地上,極似被移去花缽的盆栽;而若是木本植物如杜鵑,該活屍則會迅速僵化,並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撐起呈半跪或直立姿勢,有的身體甚至嚴重膨脹變形,其所化成的粗壯樹幹上,原先的血管筋肉轉變為獨特的紋體,體表大大小小的傷口更是凝結突起,形成堅硬的樹疤。
  這些詭異的「樹」,從外表來看,多半已看不出人類的形狀。除了軀幹膨脹,他們的雙臂扭曲延展成枝葉的一部分,雙腿亦是融為一體,唯一可以辨識之處,是樹表上有一張仍依稀可見的臉,只是五官同樣歪曲,失去了該有的輪廓和色彩,如同那些充滿爭議的靈異照片,要說這是人臉也肯定有人不認同。
  瞟一眼這些視季節為無物的花朵,輝哥無語了。饒是他見識多廣,都無法完全理解眼前的狀況。幸虧這些開花的屍體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活人觸碰到也再無反應,從這點來說就只是個植物,否則絕對會讓人頭疼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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