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之火_第二章_已經捨棄,和即將捨棄的東西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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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已經捨棄,和即將捨棄的東西
紐約,1985年
從你已經捨棄,和即將捨棄的東西的大小來看。
我已經知道你將要到手東西的大小了。
雖然我想祝你幸運,不過你應該不會接受;
- 不對,你應該不會拒絕,但是你不會指望它。
  - 夢枕獏,眾神的山嶺
王萬里跟我從史塔頓島回到曼哈頓,到報社交待事情後,開車朝下城出發。
縮寫MCC,又被叫做『紐約關塔那摩』的大都會懲教中心是棟十二層的棕色建築,夾在華埠跟下城行政區之間。建築的兩翼順著街道向斜後方舒展,讓人想起某種星際戰艦的艦橋。
但屋頂一圈圈明顯後來補強的鐵絲網,似乎在警告路過的人:收起你的幻想吧,這裡面關的可都是狠角色呢。
我們把車停在路邊,跟著和警察以閃亮的鋼質手銬相連,並肩而行的嫌犯鑽進建築正面的黑色玻璃門。
嫌犯在門後櫃臺辦好手續,移交給懲教署的獄警,把衣服跟隨身物品放進塑膠盆交給櫃臺,換上依照罪名跟危險性區分顏色的囚服後,就被帶到樓上的單人或雙人囚室。
齊亞克正倚在入口旁的白色塑膠櫃臺,斜著頭任由警員、嫌犯,還有來探視的民眾經過眼前。摺痕爬滿他的灰色西裝上衣,呈現岩石般的質感。
「你是不是都沒回去休息啊?」我朝他說。
「怎麼休息?我一直跟著千帆到這裡辦好手續,局裡還有兩個人在史塔頓島那裡,跟鑑識人員搜查他的廂型車。」他站直身子,招手要櫃臺人員拿出文件讓我們填寫。
「千帆還好吧?」我一面填寫文件一面問。
「還好。」齊亞克說:「這裡安排他跟一個詐欺犯住在同一間牢房,凱普那傢伙跟他老闆也過來了。準備今天就在這裡訊問他。」
「他們那麼急啊。」
「你也知道,有人可是急著要立功升官的。」他聳聳肩。
「亞克,」王萬里把文件上簽名,交給櫃臺,「你還記得易千帆繳交了什麼隨身物品嗎?」
「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只有一個錢包。」齊亞克說,「錢包裡有駕照、一張百元鈔,還有一些零錢。我原本以為至少會有一張慕華跟子琦的照片什麼的。」
「只有這些?」
「有什麼奇怪的嗎?」
「不,沒什麼,-如果廂型車的搜查結果出來了,警局會馬上通知你嗎?」
「會,你怎麼那麼在意這個?」
「這個嘛-恐怕我們的檢察官先生有大麻煩了。」
「大麻煩?」
獄警推開櫃檯旁的一扇門,露出一條長長的走道。
走道盡頭鉛灰色的電梯門朝兩側滑開,一身淺綠囚服的易千帆坐在輪椅上,正由身後的獄警推進電梯車廂,黑色西裝裝束的菲利克斯.凱普站在車廂裡。我們三步併兩步走了進去。
「你先出去吧。」凱普對獄警說。
「可是 — 」
「有市警局的刑事組長在這裡,你擔心什麼?」凱普朝齊亞克一瞥。
齊亞克哼了一聲,「沒想到你那麼看得起我啊。」
獄警逐一掃視我們,低下頭看了看輪椅上易千帆的背影,似乎在確認檢察官說的是不是玩笑話。
他確認易千帆不太可能在我們三個人的監視下逃出電梯後退了出去,電梯門隨即閤上,緩緩上升。
「謝謝。」凱普低下頭,直視坐在輪椅上的易千帆。
「什麼?」易千帆瞟向在他對面的檢察官,似乎剛才對方講的是某種奇特的外國語言。
「多年來,我們一直沒有辦法將艾德格.布雷繩之以法,你幫我們除掉了兩隻社會的害蟲,我代表被害者跟他們的家人感謝你。」
「少來,」齊亞克撇過頭,發出『嘖』地一聲,「如果你真的那麼感謝他,要不要在這裡讓我們帶走他算了?」
「接下來的事,我只是公事公辦,還希望你見諒。」凱普微微頷首。
「是嗎?」易千帆嘴角微微一揚,「大家彼此彼此。」
凱普一愣,電梯門朝兩側滑開,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抬起頭,重新戴上檢察官的面具,推著易千帆的輪椅走出電梯,推開左邊第一扇門走了進去。
齊亞克領著我們推開旁邊的門,門裡的空間一片黑暗。利安達.佩奇站在房間中央嵌著儀表、燈號的操控桌後,側頭指示旁邊的獄警調整轉盤。
房間內唯一的光源來自佔滿一整面牆的單面玻璃,玻璃的另一頭的空間只在中央有張方桌,凱普將易千帆推到方桌靠單面玻璃一頭後,自己在他對面坐下。
頭頂上的兩支喇叭在『嗒』一聲後,傳出他的聲音。。

「你的名字是?」
「易千帆。」
「你認識艾德格.布雷跟馬里奧.莫頓嗎?」
「他們殺害了我的妻子跟女兒。」
「你殺害了他們嗎?」
「我想親眼看他們死,已經很多年了。」
「是嗎?謝謝你合作。」
凱普正要站起身,易千帆抬起頭,「不好意思,凱普檢察官,你謝我什麼?」
「你剛剛承認殺害艾德格.布雷跟馬里奧.莫頓。」
「你確定?」
「剛剛我們的談話都有錄音,我可以放給你聽。」
「真正要聽錄音的恐怕是你,凱普檢察官。」易千帆說:「我只是說在腦海中『想看』他們死,可不是真的『殺死』他們。況且莫頓早就被判了死刑,身為一個被害者家屬,想看他被執行死刑,應該再自然不過吧?要不然我們的法律允許被害者見證死刑幹嘛?」
「你-」
「好了,檢座大人,回來坐下吧,」易千帆笑了笑,「五年前你不是告訴我,要有證據才能指控人嗎?你以為站在那裡,證據就會自己生出來嗎?」
凱普面對易千帆站立了半响,又坐了下來。
「我們先從艾德格.布雷開始,」他說:「你買下那間工廠做什麼?」
「一年前,我想回來經營廢五金生意,就買了下來,吊車也是當時叫人裝的。」易千帆拍拍覆蓋在自己腿上的毛毯,「不過後來我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如想像的好,計畫就停了下來,廠房也空到現在。」
「那為什麼艾德格.布雷會死在你買的廠房裡?」
「我怎麼知道?」易千帆兩手一攤,「我想你應該看到了。那一帶有數十間,不,或許有數百間像那樣的廢棄廠房,不是嗎?
「有很多沒有人看管的廠房,就被遊民、不良少年甚至幫派佔據,甚至被他們拿來當成吸毒、集會、藏匿贓物、凶器、犯案工具、甚至是屍體的地方。不是嗎?
「布雷可能發現我的廠房裡剛好有可以用的吊車,可以吊運他偷來的贓物。所以才選擇我的廠房,藏匿他偷來的東西。然後他在取回贓物時,碰上了其他在那裡出入的犯罪團伙,結果被滅口了,這也是很合理的吧?
「就算我在法庭上這樣講,法官也會採信我的說法。
「況且你在現場連我的一枚指紋都找不到。怎麼證明我當時在那裡?
「光靠對方死在我的工廠就說我是犯人,到時候陪審團跟法官看見我坐著輪椅出庭,你認為他們會怎樣看待你?」
操控桌上的電話響起,佩奇檢察官拿起話筒。
『利安達.佩奇,是迪莉雅啊,哦,菲利克斯正在偵訊犯人,不能接電話,好的,我會轉告他。』他放下話筒。
「出了什麼事?」王萬里問。
「哦,沒什麼,」佩奇檢察官說,「菲利克斯的太太要他早點回去。」
「五年前你不是跟艾德格談過交易嗎?」螢幕中的易千帆說,「現在要不要跟我談?」
「交易?」
「我可以告訴你殺害艾德格.布雷的人是誰,還有他是怎麼做到的,」易千帆說,「只要你幫我一個忙。」
「幫你一個忙?」
「你知道我下半身癱瘓這五年來,最想念的東西是什麼嗎?」易千帆咳了一聲,瞟向菲利克斯腦後的虛無,似乎在思考待會要說出口的詞彙,「枕頭。」
「枕頭?」菲利克斯.凱普的音調拉高了八度。
「五年來,我一直睡得不好,而且這幾天天氣熱得很,牢房裡只怕會更糟。不是嗎?」易千帆一面說,手還不斷揮舞,就像他談論的是美食跟旅遊,「聽醫生說健康用品店裡有種裡面塞了蕎麥的枕頭,人睡在上面可以睡得好一點,給我一顆那種枕頭,再給我一張涼一點的薄毯子,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
「就這樣?」
「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
操控台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利安達.佩奇。迪莉雅,菲利克斯現在還在忙,等下他出來我會-什麼?』
佩奇檢察官的神色霎時繃緊,一面聽著電話一面點頭,『好吧,我叫他馬上打電話給妳。』
他放回聽筒,按了操控台上一個紅色按鈕,喇叭傳來電話鈴響。
玻璃另一頭的菲利克斯拿起不鏽鋼桌上的電話話筒。
佩奇檢察官朝操控桌上的麥克風說:『菲利克斯,今天就到這裡,迪莉雅要你馬上打電話回家。』
菲利克斯掛上電話,起身推開身後的門走了出去,沒多久房門乓地一聲彈開,他走了進來,拿起操控台上的話筒撥了號碼。
『迪莉雅嗎?我是菲利克斯,出了什麼事?什麼?你跟羅莎莉沒事吧?好,我馬上回去,要不要我先叫警察過去?好,等我一下。叫羅莎莉不要擔心。待會見。』
他掛上聽筒轉向我們,「有人寄了個長形的牛皮紙盒到我家裡,迪莉雅以為是我幫羅莎麗新買的芭蕾舞衣,兩人打開紙盒一看,裡面是一條男人的腿,上面還套著一隻雨靴。」
嗯,我現在瞭解凱普他老婆,為什麼打那麼多通電話找他老公了。
「你家人還好吧?」王萬里問。
「她們嚇壞了,把紙盒跟裡面的東西丟在客廳,兩個人躲在房裡打電話,要我馬上回去。」
『菲利克斯檢察官,你在聽嗎?』喇叭傳來易千帆的聲音,他回起頭,似乎正在打量玻璃後的我們,『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可以等到明天中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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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很大暴力警察』跟『美麗東方女奴』的組合, 橫跨非洲和香港的異國犯罪冒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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