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多算袖裡有乾坤,藏著兩副算盤,徘徊堆積如山的鉅資寶物間,美妙!添上鄭羲該筆暗殺主子花盈緋的「千塊官金」,啥叫財寶?這就叫「財飽」。派去取貯藏在譙郡藥倉裡的萬鍾藥的奴僕來報,已搬運完畢,此次賑濟荊州大旱的謀略圓滿,不由得得意低笑,嘴角咧地快接眼尾。苗多算將裝著離魂丸的錦盒,納入袖裡,心道:「主子幼時受掌創,落下終身痼疾,非咱愛嘀咕老貓,老自誇神手妙術,主子逢秋仍喘咳難歇,還不如鏑子婆婆媽媽照顧地妥貼。此番意外收獲離魂丸,可保未來平安,總算讓咱們手下心安穩當,夏侯嫆為保兒也算做了件功德,謝上蒼眷顧主子。」至於鹿檀扇真麻煩,收不收都引發主子傷心。
暗處忽聽得張出塵怒道:「死胖子還笑得出!你和爛缺牙、鳥大夫置主子生死不顧,讓鄭羲襲擊他,待我殺了楊膤,殺了刺客,再來殺你仨!」苗多算皺眉道:「別呀,早預料楊膤競標得『病色』,妳殺什?去,主子說了,等十九龍馬出發,妳就把鄭羲的條契送到夏侯嫆手中,出塵我警告妳啊,別追去主子那兒誤事。」張出塵用力一跺腳,怒衝衝地施展輕功離去。苗多算風涼話說道:「這一天到晚跺腳不疼嗎?鎮日氣噓噓地不怕老嗎?」遽然一根紫絨銀針破空疾刺苗多算的面門,苗多算旋身揮袖,把張出塵的暗器不動聲色收去,苦嘆主子若有朝一日娶親,得先保新娘子平安不命危。
半時辰後,十九龍馬速度如神,已入盩厔縣奪旗,花盈緋卻脫離追逐路線,騎馬慢行至一無名的隱蔽山坳。此處柳綠煙杏紅霧,芳菲亂枝,偶時點綴粉紫杜鵑叢,鶯燕呢喃囀語,訴不盡的優美。一名男子倚靠杏樹後,聽見馬蹄聲躂躂,依舊不露臉,只恭敬說道:「您來了。」花盈緋下馬,走近男子,接過男子呈遞的密報,頗傷感說道:「辛苦你了。」男子語氣堅毅答道:「不辛苦。主子,有些宵小之徒跟著您來,我料理去。」花盈緋道:「不忙,去辦你的正事吧,我自會理得。這山坳景致難得,我不想讓血染髒。」
男子應諾疾離,花盈緋則抽出密報速讀,除提及各地發生的輕重事變,其中一條信息更令花盈緋在意,隋帝先前下旨刑部及都司,秘密查辦連續殺官案,線索浮現:荊州刺史庫牧述、江夏郡守田奭和江陵縣令蔡融,三人均有貪瀆之嫌。荊州旱疫初始,國庫曾撥發巨款賑濟,豈知短短數月居然金額短缺,連向譙郡購藥施救疫病的錢都無,顯擺著藉賑濟名義,行貪瀆事實。
山坳口外乍起打鬥聲,花盈緋打火石焚燒密報後,趕去察勘。
一人身形曼妙、衣著絢麗,正甩使紅鞭與八名持劍壯漢相戰,鞭長九尺九,纖若花莖,每每使鞭,那人彷彿天女仙舞,千縷薄綃冰肌瑩,雲紋髻鬟花鈿簪,訴不盡的雪膩軟香,饒是花盈緋曾閱歷佳人千萬,也不免心旌搖曳、情波漣漪,更別說八名壯漢即使命懸一線,仍數度分神。然鞭法凌厲,殺招狠辣,鞭身時曲直時圜轉,猶勝游龍疾舞走蛇履,靈動綿綿;揮鞭劃空之聲,強比奔虎狂嘯狸奴貌,震耳撼神。
花盈緋忍俊不住吟道:「梨花清蕊恣漫,渠水芙蓉驕蜒,青露洗汀芷,群香淋漓醉人間,問君願否浮槎聚,綠蟻新嚐。」那人聽花盈緋如許讚賞,甚喜,右足輕點地,飛旋,一記環舞烈鞭,同時將八名壯漢抽飛摔地,八人脖頸均瀑血,倘使再深一寸,便割喉喪身。那人力道如斯猛烈,與張出塵不分軒輊,八名壯漢痛苦地緊捂傷口,那人說道:「速去療傷,否則一刻鐘後裂口遽擴,即便針縫也堵止不了,還告訴鄭羲,一會兒我自會和池鬯去找他。」八名壯漢驚恐,紛紛拄劍逃離。此變故太過微妙,萍水相逢之人卻替自己驅除刺客,花盈緋只得靜待那人後續行動。
那人甩掉鞭上血漬,收整繫回淺碧腰帶,花盈緋拱手施禮謝道:「多謝貴人相助。」那人自介笑道:「花老闆客氣,不裝口吃書生池鬯了?我是樓蘭教坊的倡奴,生來無名無姓,就叫我鞭奴吧。曾打探花老闆事跡,聽聞後,十分好奇仰慕,故前來相識。」鞭奴如此坦蕩態度,倒令花盈緋詞窮,只得直承說道:「花某⋯⋯。」花盈緋話頭剛起,鞭奴即揭開臉上紅絹,花盈緋一愣,實不知該稱公子抑或姑娘。
鞭奴額眉間的花貼金粉燦然,花貼下,一雙碧眸幽潭漾春波、櫻唇咬杏,天賦嬌顏纖手,地賜冰肌雪膚,普世人間獨此絕色,嬌媚贏張出塵七分、靈巧贏楊朠七分——甚至比花盈緋心底思念之人,美貌更贏一籌,可惜英氣太過霸道,致人錯亂,不知是紅妝或玉冠。鞭奴柔甜一笑,誠意說道:「我想當你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