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三)

樓慕宇找到樓辰軒的時候，他一個人縮在辦公室的沙發旁邊，整個人把自己埋在雙臂裡面，像小時候沮喪的時候一樣。 樓慕宇走過去坐在沙發安靜的陪在弟弟的旁邊，樓辰軒知道是他的哥哥來了，他繼續把自己埋在這個小角落，不想出聲打破現在的平靜；樓辰軒做完一場重大或是艱難的手術有時候也會躲在這裡平復他的心情，醫院裡面看待他總是投以天才的目光，覺得他醫術精湛，一點錯誤都不會有，每個人提到了樓醫生，都覺得他是這間醫院的外科骨幹、是奇才、是英雄，沒有人會覺得他的處置是錯誤的，他上刀就會是奇蹟的開始，過程是一場美麗干戈，然後以勝利結尾，連家裡的人都會在心裡默默的期待他對聶筱粉的處境有解決辦法，但是殊不知，他的確是個有天份的外科醫生沒有錯，但是他只是人，不是神，不是什麼疑難雜症放到他身上他都可以解決。 樓慕宇看著他越來越陷入沮喪的狀態裡面，伸手摸摸他的頭，要把他從現在的迷惘裡叫出來 「哥......」 樓辰軒把頭抬起來，看著自己的哥哥眼神迷迷濛濛像是哭過一樣。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遇到挫折的時候，我都會跟你說什麼嗎？」 「......小時候遇到挫折的時候，通常哥哥你都是打我一頓」 樓辰軒笑了出來，想到以前哥哥對他的嚴厲跟疼愛，很是懷念以前只需要跟隨哥哥的日子，那時候好簡單，只要聽從哥哥的話就好了，什麼都不需要想。 「你小時候總是記吃不記打」 樓慕宇也跟著笑了。 「你已經是個大人了，要開始負起責任，躲在這裡沮喪對於解決事情沒有幫助」 「哥......我不確定我做的是不是對的決定.....哥，你知道我看到筱粉每天都必須吞下那些藥物，然後接踵而至的是那樣巨大的痛苦，但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哥......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你不是什麼都做不了，你已經做的非常多了，你表現的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勇敢」 樓慕宇伸出一隻手放在弟弟的肩膀上 「有時候變成了大人就是這樣，你必須去做一些不想要做但是卻該做的事情，而過程的確會無比艱辛」 樓辰軒只是抬頭仰望哥哥，他真的希望時光如果就停在現在這樣不知道有多好，他可以聽從哥哥的教誨，做錯事的時候有一個人會教訓他會教導他，有什麼大事都有一個人會挺身而出的擋在他前面，他好想念只是單純當一個弟弟的日子。 樓慕宇看到弟弟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那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他們長大了，樓辰軒該承擔起一個成熟大人該承擔的，樓慕宇就算想擋在他的弟弟前面，他也已經沒有辦法了，因為他們都已經向前走了好大的一步。 醫院的事情過後，還是沒有人能讓聶筱粉簽上了手術同意書，大家都只能默默在心裡祈禱實驗用藥可以持續的有效，聶筱粉承受的痛苦依舊，而那是沒有任何的止痛藥可以緩解的，她每天都會心甘情願的擁抱那樣的疼痛，而樓辰軒日復一日的陪伴她，也沒有一次回過主屋去，不是在醫院治療他姐姐，就是在研究室持續研究藥物跟找尋有效的複合物，提高藥性降低副作用，總算折磨是有盡頭的，腫瘤的確縮小了，但是還不到樓辰軒設定的目標，畢竟是還在開發，藥性的確沒有這麼好，也漸漸迎來了妊娠的28週，是早產期，但是還沒足月，樓辰軒已經打算讓聶筱粉分娩，但是她還想讓寶寶在肚子裡長的更大器官更成熟些。 「小軒兒，你來，你摸摸看我的肚子」 聶筱粉白皙又美麗的臉龐一點血色都沒有，但是卻極其溫柔的叫住樓辰軒，趕在他逃出病房前。 說逃出是一點都不為過的，藥在早前吃下去了，藥效的副作用讓聶筱粉在一片恍惚與幻覺中祈求樓辰軒快點把她弄死，然後又在一連串的尖叫聲的把自己撞得差點扭到，最後藥效副作用總算過去，她虛弱的東倒西歪，冷汗濕了整件衣裳，有時她也不記得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像夢一場，有時她又無比清晰的知道她到底有多痛，每一分一秒像是被暫停一樣的格外清楚，疼痛像烙印，滋的一聲就永恆存在。 在聶筱粉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樓成軒都盡收眼底，他真心的不懂，為什麼聶筱粉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她的痛，樓辰軒太深刻的見證，這些痛也同樣的被烙印在樓辰軒的心底深處，讓他久久不能自己。 樓辰軒停下腳步，臉色陰沉的看著她 「妳現在副作用消緩了，好好吃東西睡覺，桌上的東西我晚點過來查看，妳要全部吃完，然後就休息」 「別擔心，東西我在吃不下也會想辦法硬塞進去，我也會睡覺的，小軒兒，你過來嘛，過來摸摸你的小姪女，她剛剛動了呢，你好像都沒有摸過她」 聶筱粉還是一樣和藹又慈祥的撫摸著肚子，溫柔的像會出水一樣的看向樓辰軒，邀請他過來一起享受這樣的幸福時光。 「妳的胚胎目前很正常，沒有什麼好需要擔心的」 樓辰軒又轉身要走 「她不是胚胎，她是一個生命，她還是你的姪女，她有名子，叫做采兒。」 樓辰軒轉過來怒瞪著她 「妳夠了嗎？妳想要的東西都有了，妳還想要我多做些什麼事情？妳剛愎自用不惜生命脅迫也要拼下這個孩子，然後又逼的我只能把這個風險這麼高的藥用在妳身上，然後現在又要我去摸這個本來就應該要被打掉的胚胎，自然是有一定的規律的，不是我們想打破就打破的，聶筱粉，姐姐啊，妳可以適可而止嗎？」 聶筱粉不發一語看著樓辰軒的揚長而去，只是更堅定的護著肚子裡的孩子。 又過了一個月過去，32週，時間到了，不能再等，聶筱粉還是一樣瘦小乾扁，每天不間斷的逼迫自己吃，總算沒有讓自己消瘦下去，就是維持住現在的狀態。 主屋的人都來了，一個一個的輪流跟聶筱粉說話，幫她加油打氣，樓辰軒沒有來到病房，他直接在開刀房裏面等，這幾個月以來的治療，雖然真的讓腫瘤縮小，但是還是不到他設定的目標，不過好險嬰兒的狀態真的很穩定，加上聶筱粉的堅強意志，這一台大刀，他應該是有機會可以把它開好的。 樓辰軒看著麻醉後被推進來的聶筱粉，身上的手術刀鋒利，樓辰軒開始停止思緒，專心一致的開始下刀。 十個小時之後，樓辰軒從手術房裡走了出來，對外面的全家人露出了笑容，點了點頭後 然後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