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鄭號錫被經過的人撞倒在人行道上。
舊傷的連鎖反應照慣例撕扯著他,整張臉皺在一起、動彈不得。好不容易撐著地面爬起,卻又抱著渾身傷坐倒在地,無所謂行人的側目,一個勁地盯著地板出神。
類似的視野在他面前恍惚地重疊,那是比現在還要稍冷的天,冰涼的廁所地板、扎人的視線……它們總是不期而至,瘋狂、細密地在你身上嚙咬出一粒粒疙瘩,密密麻麻。你以為換個地方一切都能重新開始,但人類也許就是那幾種,或說某種劣根性在這個錯誤的時代下得到良好的啟發,舒服地恣意伸展,把其他同樣有權成長的枝葉壓迫得理直氣壯。
碰!不知道第幾次再度被揍倒在地。
「起來啊!你怎不起來?是男人就起來啊死娘炮。」
「哈哈!你看他那慫樣,」鄭號錫的側腹又被踹了一腳,「哈哈哈叫啊!怎麼不叫啊?不是說同性戀能叫得比女人好聽嗎?還不快叫讓老子硬!」
鄭號錫悶不吭聲,只是縮成一團單方面挨打。
……只要忍就好了。
他們覺得我髒、噁心,只是因為我喜歡男人。
只要忍就好了。忍過去就沒事了。他們抒發夠了自然會覺得我無聊,只要不做反應就行了──
「呸!死gay炮還有臉來上課。」語氣最不善的那個似乎踹得夠了,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上課是不是都在意淫別人啊?」
面對低劣的質疑,鄭號錫只是攢緊發抖的拳頭,一聲不吭。
「……這傢伙啞巴啊?」中間笑聲難聽的那個拍了拍一旁始終沉默的傢伙,「欸,我累了,你讓他動一下。」
「……嗤。少髒我的鞋。哪天踩到屎再讓他舔舔。」
「哈哈哈哈哈哈你說這張臉啊!」鄭號錫的下顎被骯髒的鞋尖翻了過來,只好盯著地板、極力忍著淚。「長得也不怎樣……一臉愛哭相,你以為誰會要啊?」
「呵,那可不一定。畢竟他可以花錢給人踐踏。」
「哈哈哈哈!那我們現在踐踏你,你要不要給我們錢啊~~~」
「──這可有意思。」原先那個嫌棄的傢伙似乎改變了主意,「把他的頭抓來。」
中間那位立刻配合地猛抓鄭號錫的頭髮暴力扯了過去,鄭號錫來不及驚呼、鼻子差點撞上那人掏出來的性器,「張嘴。還不快張!」他按著他的頭,他緊閉嘴巴抵死不從。然後他說不吃也可以,要人把他褲子脫下。
「────不要!」他哭著搖頭:「不要……」
「哦豁這傢伙會講話!哈哈哈哈哈!」
他拼命掙扎,接著被搧了一掌撞向牆。
「還裝?你不該挺習慣的嗎。────動手!」
逃不掉的。撞頭的暈眩感侵蝕著他。
力氣被疼痛吞噬。
意識被絕望吞噬。
「不……不要……求……你……」
三個月。這種日子,又消耗了三個月。
……會結束的吧?脫離這種生活的那天。
不論以什麼方式。
不論以什麼方式……
────碰!!!!!!!!!!!
「臥槽────噗喔!」
「?!!?!」
他們接二連三被揍倒在地,閔玧其渾身散發要把人往死裡揍的暴戾筆直走進來,撂倒一個抓第二個就打,然後面無表情扯過另一人的衣領一拳把人揍向洗手台。
「你他媽!」碰!
一時間,四人在廁所裡陷入混戰,一人擦掉嘴角的血衝向閔玧其,揪起他的外套、抓著他的後頸逼他退後;閔玧其虎口抵著那人脖子,抬手頂掉拉著外套的手,另一人抄起工具間掃把從後方而上,對著閔玧其的後腦高高舉起──閔玧其往眼前人的鼻子添了兩條血柱、回身狠踹,就在這對鄭號錫掏出東西的畜生重心不穩、跌向因為暈眩仍舊癱在地上的鄭號錫,閔玧其又立刻把人拉回來甩向另一邊,昂著下顎、晃著醉酒般的步子,騎上去掄起拳頭狠揍。
「閔玧其!!!!!你有病啊!!!!」
又一拳。
再一拳。
閔玧其沒有理他,一拳拳落在已抬手示意投降的人臉上。
終於他被拉開,閔玧其回頭看他,蒼白的臉上已添了些瘀傷,腫起的嘴角凝著血塊,儘管仍舊面無表情,卻懶散、瘋狂,那雙眼神裡,沒有任何一絲人類該有的東西。……拉開他的人看著那雙令人生怕的三角眼,不自覺後退,手也早就鬆開,閔玧其起身走向他,一步、兩步……極其緩慢地走向他,而對方生理性的、本能地後退,顫抖的手伸向後方試圖摸索牆面或其他東西,像是要逃走,腳卻軟得不聽話。
「……呀。」
明明低沉濃厚得像喝過一口冬天的暖酒,當這嗓音不快地響起,一股惡寒便自腳尖而上,爬梳他們的寒毛、鑽入他們的皮肉,連骨頭都在發顫。
「告訴我,剛才……是誰要給人吃他的懶覺*?」
「……」
「……」
先前那個老是發出惱人笑聲的廢物早就倒地不起。剩下兩個一個在洗手台下、一個在另一邊的牆角,隔著距離面面相覷,閔玧其緩緩轉頭看向剛才被揍倒在地的人,笑了一下。
「是你吧?」
「……你你,你要幹嘛。」
閔玧其搖搖晃晃地走近蹲下,指著他的那裡,咧開嘴角:「……就這個啊?」
──他第一次知道孩子般的笑原來可以這麼可怕。他伸手想護,手腕卻立刻被對方抓住,「別急,」閔玧其說,「我廢了它。」
「!!!!!!」
「閔玧其你瘋了吧!!!!」被逼至牆邊的那人似乎找回了力氣,衝過來將閔玧其猛地撞開。「就那垃圾?」他指向仍癱在牆邊的鄭號錫,「幹嘛?你喜歡他?不是吧……校內老大搞同性戀,傳出去我們區內第一的地位還能有嗎?」
「……嗤。」
閔玧其撐起身子、背靠著廁間的隔板哼笑。
「……誰跟你們老大?我不記得跟誰有過交情。你們來惹我,輸得跟狗一樣,看到我就搞那些浩浩蕩蕩的排場,出去再以我的名義惹事……怎麼?會打架那麼偉大?乾脆推派我當總統得了。……讓我當王?呵。要我當王,你們這些廢物的頭都該砍下。……一箱箱一袋袋地掛滿整面牆,畫面應該很好看吧?」
「……」
閔玧其揚起一邊嘴角哼笑,另兩人沉默,不敢說話。忽然鄭號錫咳了起來,閔玧其看了眼,又轉頭看向把他撞開的那個,『──你,』他懶洋洋地喚了句,然後緩緩起身、悠閒地逼向他。
同樣的劇情再次重演。前進,後退,前進,後退。他緩緩把人逼到牆角,當對方碰到牆、發現自己無路可退時還反射性地抖了下,閔玧其覺得有趣,溫柔地撫過他的頰側,溫柔得讓人顫抖──然後他用力捏住下巴,笑了下,大力搧了一掌。
啪!……再一掌。啪!……啪!……啪!……啪!……
……
「夠了吧。」
對方幾乎要暈過去,閔玧其手上的衣領變得相當沉。
「到底為什麼幫他出頭?心血來潮也做得太狠了吧。」
閔玧其放開他、任人滑落地上,抹了把嘴角。
「重要嗎?你們就有理由?」
他側頭冷聲道︰
「──給我聽好。」
「以後,再讓我看見誰弄他,弄一次,我打一次。」
「傳下去,用你們那什麼破地下社會。」
「聽懂就可以滾回垃圾場了,別讓我等。」
話音一落,那個幾乎從頭到尾倒在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是從一開始就裝死還是暈過去又不知何時醒來,他立刻爬起、和另外兩人彼此攙扶,連滾帶爬。
「……哼。」
閔玧其看他們那樣子,連廢物兩個字都懶得講。他轉頭,發現鄭號錫已經靠牆坐起,一雙鹿眼偷偷看他,髮絲凌亂、校服又髒又皺,身上到處都是傷。
他走過去蹲下、幫人穿好衣服,鄭號錫靜靜地注視著他,看他骨節分明卻青腫的手幫他把最上面的兩三顆釦子扣上,拉好領口和褲頭,似乎真的不打算欺負或侵犯他。
「謝謝──」
「勸你不要。」
閔玧其打斷他。
「我不是好人。只是心情不好正好經過,不是為了救你,少自以為了。」
「自己滾去清靜的地方活著,」
「不要隨便誰對你好就輕易相信,」
「有人揍你,就揍回去。」
「真沒見過不反抗的傻子。」
閔玧其落在前額的瀏海略長,他蹲在他面前,低頭幫他把黏在褲管上的口香糖摳掉。
「……你受傷了。」
他伸手要碰對方的嘴角,卻被閔玧其厭惡地拍掉。
「別碰我。髒。」
「……」
「勸你離我遠一點,別再讓我遇到。」
他把鄭號錫的領口扯平。
「……否則我殺了你。」
<待續>
*懶覺:男性性器官的台語發音。幾經思酌採用台語稱呼,以顯現韓文方言特有、不經修飾的粗俗感與兇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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