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錫/錫糖,卑微病嬌M錫招惹鐵面校霸閔玧其。
我們的青春由血開始,在汗水中度過。可不可以,不要把淚留給自己?
(此系列原於2020年以對話體形式連載於克拉小說app,後改寫成文章)
02
那些煩人的蟲子,總是如影隨形。
就像影子。
……他也是。
閔玧其在防火巷內蜿蜒向前。
坑疤的紅磚、被酸雨刷出紅鏽的鐵皮、生苔的水泥牆、老舊的鐵窗……垃圾和報紙東一點西一點地散落,牆邊不時有傾倒的酒瓶或棄置的水泥磚,嵌在水泥牆上的水管斷面總有水往下流,弄濕了水泥牆。閔玧其手插口袋、大搖大擺,時而側身、時而抬腳跨過障礙。他仰頭喝下最後一點啤酒,用袖口隨便擦個兩下,然後隨手將壓扁的鐵罐投進垃圾桶裡,乾脆、俐落,拋物線一發進洞。
鄭號錫跟在閔玧其身後,一邊吃著棒棒糖。如果視線能具象化,他估計能將閔玧其的背影溫柔地盯穿。
他將棒棒糖吸吮出聲音,這引起了閔玧其的注意。他側頭斜了他一眼。
「這口味,喜歡?」鄭號錫似乎就只是盯著他,意識完全不在一條線,閔玧其等得不耐煩又補了句:「啞巴?」鄭號錫這才笑彎了眼,露出好看的梨渦,答了他一句『喜歡』。
「哦。我隨便買的。」
「橘子味很好。」
「我討厭。」
「那下次買你喜歡的口味吧。草莓牛奶味。」
「哼。」這傢伙又他媽什麼時候觀察到我喜歡的口味,閔玧其心想。他對有個人成天盯著、跟著自己、掌握自己的一切感到厭煩,自己的任何行為要是能讓他感到高興──例如讓他吃著自己最常吃的口味棒棒糖,而露出幸福的笑臉──操,他媽的更煩。
他一路跨過或踢開障礙物,而鄭號錫依舊輕巧跟著。
鄭號錫總是安安靜靜,但閔玧其總能確定他還跟著自己。
他從不會因為下雨、時間地點、或身上有傷就放棄,他不會耽誤自己的腳步,閔玧其總想讓死心,而鄭號錫總是充滿希望,就算把他甩掉,他也有辦法再找上來。
「……」
「……」
「…………」
「……♪~」
察覺到鄭號錫依舊心情好得過分,閔玧其感到相當無語。
「……」他把地上的牛奶盒踩扁,「……還疼嗎。」
「嗯?」鄭號錫拿出棒棒糖,抿了抿嘴角,「你說哪個部分?」
「我踹你的部分。」
「不疼。」
「哦。……那臉呢。昨天揍你的部分。」
「不疼。」他柔和地說。
「……嗯。」閔玧其低聲道:「……下次別那樣了。你做一次我揍一次。」
鄭號錫看著對方的後腦勺,嘴角不自覺向兩旁延展。
「一個瘀青換一次吻,」
「我覺得值得。」
「吻你M……!」閔玧其立刻回頭,走過去猛地把人按在綠色鐵皮上發出『砰!』的一聲,緊緊掐住鄭號錫的下顎骨逼他仰頭,鄭號錫的臉被迫往上、頭頂抵上冰冷的鐵皮。
「那是親,不是吻。」閔玧其拍拍他的臉惡狠狠地說:「少擅自進位。……再親我的臉你就完,聽見沒有?」
……明明說的是威脅,鄭號錫維持著仰頭的姿勢,視線下瞟,咧開嘴角,笑得喉結滾動。
「瘋子……」閔玧其最討厭看他笑,恨不得懟那喉結往死裡按:「別笑!看就討厭。」
「沒關係,」鄭號錫收住笑聲,微笑道:「不妨礙我喜歡。」
「你真的操他媽的有病。」他狠狠瞪著他,「隨便你喜歡別人,不准喜歡我。알겠냐? (Al - get - nya? 懂?)」
「你覺得這樣說有用嗎,閔玧其?……你甩不掉我的。」
閔玧其對那張得意的笑容瞪了一會才放開他,往地上啐了一口。
「……懶得理你。」
──我討厭他。
不管我怎麼做,他都會跟著我。不管我怎麼對他,他都要喜歡我。
我討厭他。
……很討厭他。
「……別抓了,」又繼續跟著走了許久,鄭號錫終於忍不住開口。「會禿。」
閔玧其聞言回頭,一臉睥睨。
「我禿你就不喜歡了?」
「……應該還是喜歡。」鄭號錫認真想了一下,平靜地微笑:「我會讓自己喜歡。」
「……嗤。神經病。」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鬆了口氣。
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吧,閔玧其。
「……想抽嗎?」
「啊?」
「吃這個吧,」鄭號錫遞出手上的棒棒糖,「你戒了。」
閔玧其嫌棄地看了一眼,「幹嘛吃你口水?」
「因為你需要。」
「……」
「我說,嘴裡叼東西的部分。」
閔玧其知道鄭號錫是故意的,嫌棄轉身就走。
過了一會,鄭號錫的心思不知道飄去哪了,看著地上心不在焉。忽然他嘴裡的棒棒糖被奪了去,閔玧其彈了下他的額頭,沒好氣地問他在想什麼,像玩小刀那樣隨意舞著棒棒糖。跌倒了棒棒糖穿喉嚨插不死你,閔玧其說,鄭號錫靜靜地看了會,看著閔玧其的彆扭,將他那句惡毒的詛咒當作被暖爐融化的硬糖,悄悄收藏。
「……不是討厭橘子味的?」
閔玧其把棒棒糖放嘴裡,說話有些含糊。
「──如果眼前只剩討厭的東西,再討厭還是得和著爛泥吃下。」
「要是能選,誰他媽白癡要去選討厭的。」
「那你也可以吃我。畢竟你討厭我。」
鄭號錫笑得燦爛,又換來閔玧其一記瞪眼。
「你閉嘴。嫌命長?」
「我會活著,讓你嫌。」
閔玧其翻了個白眼,轉身拿棒棒糖隨意地指了指。
「……那邊拐過去就是你家了。」
「……」鄭號錫的嘴角歛了一些,「我沒有家。」
「你以為只有你沒有?」閔玧其嫌棄道,從口袋摸出鑰匙往後一丟,「住的地方給你找了,少又在那邊路癡找不到回家的路。」
鄭號錫接住鑰匙,看看手中的鑰匙再看看對方的背影愣神。然後他笑了。
「你都記得。」
「是你智商低得太突出。」
「你會在嗎?」
「嗯?」
「那個『家』,」鄭號錫懷著希望問道,「你會在嗎?」
「不會。」
鄭號錫的嘴角立刻垮了下來,乾脆地把鑰匙丟回去。
「那還你。」
「……鄭號錫!」
閔玧其握著鑰匙,眼睛像要噴火。
鄭號錫拉起嘴角,儘管笑起來就像平常一樣,眼裡卻沒半點笑意。
「你不在,哪裡都一樣。」
鑰匙被緊握的拳頭掐入閔玧其的掌心。
「……不要逼我把你綁起來。」
「那樣最好。」
他的音調變得開朗。
「你會捨不得,你就會來看我了。」
「……講得好像我沒找過你似的……」
鄭號錫咯咯笑了起來,閔玧其大步向前,不耐地硬把鑰匙塞他口袋。
「──反正我已經跟人家講好了,我只帶路,愛住住,不愛住滾。死街頭也與我無關。」
「進來吧,呃、門有點窄……」
金南俊走在前幫兩人開了門,小心地看了眼門軸,似乎生怕它會鬆脫、讓門掉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跨入門內,室外的光從廚房和唯一一間房間的窗透了進來,天花板的燈相對之下顯得沒那麼亮。小巧的客廳擺了座有些微年紀的沙發、玻璃茶几和電漿電視,牆壁雖然重新漆過,某些角落仍可以看出老舊的樣子。
客廳另一側、從玄關到廚房的L型靠牆櫃子倒是挺多,一米高的紅檀木鞋櫃和其他雙門式儲物櫃都是一系列的。廚房很窄,地板鋪了不同的磚,扣掉瓦斯爐抽油煙機洗碗槽流理台和上方櫥櫃等,一次只能有一個人過或者兩個人彼此側身。它通到一個更窄小的、能剛好塞得下兩台半家庭直筒洗衣機的陽台,陽台正好面向開闊的一側,頂樓加蓋的高度看過去,是雜亂的市景,老房子、施工大樓、新建的豪宅混雜一起,天空被頭上的遮雨棚和遠處的高架橋剪去一大塊,車聲不遠不近、和著風傳來,連著鐵窗的小磁磚牆剝落了些,粗糙的水泥邊緣卡著一抹棉絮,像是想被風帶走,又捨不得離開。
房間和廁所都不大,堪堪塞入些必備的東西就差不多了。單人床、衣櫃、角落矮小的二斗櫃,整棟屋子只有房間的窗是新的白色氣密窗,往外看是另一棟公寓背面的水泥牆。隔壁廁所也有個小氣窗,立在馬桶後的不鏽鋼層架上了白漆,洗手台看起來還算新,只能屈膝而坐的小浴缸角落還放了盆假盆栽,深綠的葉子、五瓣紅花,牆壁和天花板都漆上天藍色,看得出對生活情調的努力,天花板的角落卻仍被壁癌侵蝕出一塊塊灰,和這個家其他老舊的部分、陽台外雜亂的市景一樣,在在提醒你現實依舊緊緊攫住你的腳踝,拖著你不放。
「你就是號錫?」
面對金南俊的友好,鄭號錫有些不自在,往閔玧其身後縮了縮,沒有回應。而閔玧其手扠口袋癱著一張臉,雙眼和唇線幾乎都成同樣的直線,用下巴點點身後人的方向。
「金南俊,不用對這傢伙這麼親切。」
「呃……」金南俊尷尬地看了下鄭號錫,鄭號錫像是給閔玧其面子、又像是真心,在閔玧其出聲之後才以友好的微笑回應。
「嗯,我沒關係。」
「好吧,鄭號錫?」
「你好。」
「嗯。儘管當自己家,這邊出入不會複雜……」
他對屋內環視了圈,搔了搔頭:
「房子是舊……但請人整理過了,基本該有的不缺。需要人打掃或給冰箱添食材也儘管說,免費。」
「啊……那個就不用麻煩了。」
金南俊笑了,「你要是怕生,我會請他挑時間來──」
「────不用!!!」
鄭號錫忽然大喊,握緊的雙拳隱隱發抖。然後他發現金南俊愣住了,才尷尬地調整了下表情和語氣。
「啊……我是說,」他低下頭,深吸口氣,再抬起臉來又是溫和有禮的樣子。「沒關係,真的。……謝謝。」
「……」
──太他媽尷尬了。金南俊心想。他回頭用眼神求救,卻發現閔玧其早就把兩人丟在客廳,自己在屋子裡悠閒地逛大街,不時隨手東翻西弄。
「喲──還不錯嘛。」他打開其中一個櫃門,彎身看向門軸吹了聲口哨。「比上次來好多了。」
上次……?
鄭號錫看看閔玧其又看看金南俊,明顯地不開心。
──是不是你從我身邊逃走之後、我還沒找到你的時間裡,你都在這裡,跟這個人待在一起?
配合著屋內情景,無法克制地,閔玧其和金南俊一起坐在客廳邊看棒球賽邊吃著薯片,在廚房煮泡麵、洗澡、看完沒營養的片子說著胡話,然後一起在房裡互相解決好兄弟的生理需求,事後點根菸嘲笑對方方才的反應,換來對方的一聲操──彷彿真的看過那樣,一幕幕情景在鄭號錫的腦海一閃而過,他對要住在這裡的這件事更加牴觸,彷彿自己是個第三者,因為太過死纏爛打導致對方膩了,於是把自己丟在他跟對方曾經恩愛過的破舊小居,然後自己要跟那個看不出哪裡比得上自己的男人到國外結婚去。
……另外的兩人自是對鄭號錫的劇本渾然未覺,金南俊看閔玧其似乎心情不錯,於是笑著搭了一句。
「你要喜歡,也可以留下。」然後他又補了一句:「不收錢。」
鄭號錫立刻抬頭,對金南俊的懷疑轉瞬煙消雲散。他迫切地看向閔玧其,渴望他能喜歡到、或者就著這點好處,點頭答應。
「嘖,不用你施捨。」
金南俊看了眼再度垮下嘴角的鄭號錫,聳了聳肩。
「東西確定都修好了吧……幹嘛看我?」他回頭才發現兩人不知何時開始已無任何互動,只是遠遠地望著他東逛西弄。
「啊……如果沒問題的話我要走了。」
「嗯。滾吧。」
「……」
「等一下。」
看金南俊準備離開,閔玧其又把人叫住。他雙臂環胸,下巴朝鄭號錫的方向抬了抬。
「禮拜六。另外一三五晚餐和隔天伙食,省得他把自己餓死。……這邊成凶宅你也不好辦吧?」
金南俊看著他咧開嘴角、對自己說的話毫不在意,不禁皺了眉。
「你……」
「也省得浪費廚房。」
鄭號錫這才意識過來閔玧其說的是叫人來打掃煮飯,焦急地出聲。
「我……我可以照顧自己!」
「呵,你當我信?」
「那也不能是別人,除非是你。」
尷尬,填滿室內的空氣。
「……我再說一次,」他看向金南俊,「要是不想看見我,」然後轉向鄭號錫:「——要是還想看見我,你們就只有接受的選項。」
「⋯⋯」
「⋯⋯」
「回答?」
「⋯⋯是。」
雖然對是其他陌生人來家裡感到排斥,如果答應讓人來打掃做飯意味著還能看見閔玧其、金南俊則再也不見,這麼優惠的選項為什麼不答應?
但金南俊遲遲沒有回答。他抬頭,發現金南俊面色凝重、盯著地板,似乎不太情願。
「金南俊?」
「⋯⋯」
他抬眼看了下閔玧其,嘆了口氣。
「⋯⋯知道了。」
閔玧其滿意地點頭。
然後,金南俊走了。閔玧其走了。
鄭號錫又回到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
當他看見一對情侶迎面而來、有說有笑,秋風把他們倆人推攏得更近,男孩用外套將女孩包了進來,女孩笑著依偎,男孩親吻女孩的頭頂,自鄭號錫身邊經過,逐漸走遠……他低頭看看單薄的長袖,突然冷了起來。他搓了搓手臂,然後盯了掌心一會,對掌心親了下、立刻摸向頭頂。但無論怎麼摸,使勁摸,摸得頭頂的髮絲蓬鬆亂翹得可愛,他還是覺得孤單。
「……你真可笑,鄭號錫。閔玧其才不可能這樣。沒人要喜歡你,不要羨慕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至少我不可能正常地擁有閔玧其。
……當天晚上,我沒有回家。
閔玧其不在的地方,是空殼。
──不是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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