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座巴黎最富麗堂皇的橋樑,從橋頭到橋尾,連連讚嘆地來回走了好幾趟,站在河左岸小孩與獅子的雕像前,忽然有了一個靈感,決定選作為這趟西歐旅行拍照的主角。「是的,我要拍獅子。」雖然歐洲獅(Panthera leo europaea)已經絕種,但在古代歐洲,雄獅曾是威嚴、尊貴、勇猛的象徵,在一些歐洲國家的國旗、盾牌、紋飾圖騰都還保有獅子的圖案,而且最重要的一個理由,我是獅子座(Leo)。
潺潺流淌的塞納河上的蒼蠅船(Bateaux mouches)還在等待觀光客登船,尚未甦醒的巴黎鐵塔靜立在遠方。我沿著河畔左岸,往奧賽博物館(Musée d'Orsay)的方向走,一路留意路上建築,有沒有獅子出沒。自從左岸咖啡的廣告火紅後,介紹巴黎咖啡館的書便增多不少。攝影師張耀先後出版《打開咖啡館的門》和《黑白巴黎》兩本書,都是我這趟旅行主要的參考書。書上最令我受用的建議,就是要趁早起來散步。巴黎早上是一片的慵懶,尤其是走在風光明媚的塞納河畔,還可以感受到一點寂寞的滋味。 遠離熟悉的文化環境,獨自來到陌生的西歐旅行,除了體驗歐洲火車的便捷,其實旅途是沒甚麼目的。不若幾年前的橫越美國之旅,從西岸到東岸都有朋友學弟妹可投宿,失戀沮喪的心情可以獲得不同聲音的諮商。這趟旅行,沒有情感空缺的憂慮,卻有著茫然不知未來何去何從的畏懼。公司收了、理想斷線、夥伴也散去,坐三望四的年紀,該從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繼續在網路沙場拚搏?還是認命地回到傳統產業,娶妻生子安養餘年?走在孕育巴黎璀璨文化的塞納河,不知能否給我一個清明的指引? 這一段塞納河還真美,河岸成排直挺的梧桐樹,增添了幾許浪漫。河右岸就是香榭麗舍大道那一方。許多政府機構、大小皇宮、協和廣場、羅浮宮、蒙馬特藝術村、銀行、百貨精品、高檔餐館及飯店都在右岸。我正散步的河左岸比較多的是公園[如: 盧森堡公園(Jardin du Luxembourg)]、學校[如: 巴黎第一大學(Université Paris 1 Panthéon)]、美術館、博物館、咖啡館和艾菲爾鐵塔。從巴克街(Rue du Bac)右轉,走到聖日耳曼大道(Bd Saint-Germain),我要去朝聖。 這條道上,聚集許多出版社、畫廊和咖啡館,著名打卡景點的花神咖啡館(Café de Flore)、雙叟咖啡館( Les Deux Magots)就在聖日耳曼德佩修道院(Église de Saint Germain des Prés)旁。雖然價格都比巷子裡的咖啡貴上一倍,我還是趁客人沒有淹沒座位的時機,搶到一張靠窗門邊的室內座椅。要想坐在法國人偏好的露天餐桌拍上一張美照,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尤其是在天氣還不錯的季節裡。點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我開始打量這間有著百年歷史的花神咖啡館。 我沒有張耀的文采,尋思不得店裡保有「新文學主義」、「存在主義」或是「超現實主義」的歷史痕跡,但是坐在海明威、畢卡索、徐志摩都曾是座上賓的咖啡館內,不禁也裝模作樣地學學名流雅士、知識分子、思想家、藝術家等文人墨客的姿態,在隨手速寫本上,努力地激發靈感。 可惜景物太迷人,不知該從那兒下筆。附庸風雅地離開花神咖啡館,依著地圖走往布西街(Rue de Buci),一條聚集許多咖啡館、餐館和商店聚集的熱鬧街衢。狹窄的街道、林立的商店、熙來攘往的人潮和車輛,我的心情頓時興奮起來,有種回到台北西門商圈的自在。這幾條街巷,白天就夠讓人眼花撩亂,很難想像夜晚會有多誘人。 用完簡餐,穿過店家色彩繽紛的多菲内街(Rue Dauphine),眼前豁然開朗,來到新橋(Pont Neuf)頭前。位於西堤島(Île de la Cité)西邊,連結巴黎左、右岸的「新橋」,其實是巴黎塞納河上最古老的一座橋。1607 年啟用的石造拱橋,樸素的無法與亞歷山大三世橋相比擬,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典雅之美。走入西堤島,順著騎駿馬的亨利四世面朝方向,沿著河畔步行約八百公尺,即抵達午後行程的重要景點,從13 世紀開始撐起信仰重責的巴黎聖母院(Cathédrale Notre-Dame de Paris)。(註) 站在聖母院雙塔樓前,立即就會被眾多浮雕、風格獨特的飛扶璧和宗教意涵的裝飾給震懾。建造於1163~1250年,屬哥德式建築風格的巴黎聖母院,是一座天主教教堂,也是巴黎天主教總教區的主教座堂。聖母院正面三座大小不一的尖拱門,左邊為聖安娜門,描繪的是聖母瑪利亞的聖跡。中間為末日審判門(耶穌門),描繪最後審判的情境。右邊為聖母門,描繪聖母獻嬰的事跡。拱門周邊密密排滿長老、先知及歷代國王的浮雕,一起敘述宗教的故事。進入聖母院,通常是從右邊聖母門進入,由左邊聖安娜門出院。中間大門平時不開,我猜大概是要等到末日審判日到臨吧?
晃了兩個多小時,差不多該去確認明天南下的TGV火車票。告別雄偉莊嚴的聖母院,越過聖母院橋(Pont Notre-Dame),走去巴黎市政廳(Hôtel de Ville) 旁的地鐵站,前往巴黎里昂車站(Paris Gare de Lyon)。
這座百年老車站,修建過好幾回,至今依然是巴黎通往法國東南部各城市的鐵路起點。我在可以講英文的櫃檯,確認明天中午前往東南部亞維儂(Avignon)的車票。因為我的歐洲火車聯票(Eurail Pass)是頭等艙等級,所以服務小姐很親切地向我說明如何搭乘TGV法國高速列車(Train à Grande Vitesse),完全沒有感受到「法國服務業姿態高傲」的對待。解說完後,還推薦我去藍色列車餐廳(Le Train Bleu),品嘗一道佐以鵝肝醬的下午茶點心。 我聽說過這間華麗的車站餐廳,有着大弧形拱頂,美麗壁畫和雕刻裝飾的藍色列車餐廳,原來近在咫尺,就在里昂車站的大廳堂內。我也聽聞這家餐廳的價位頗高,所以不會在我旅行的正餐預算內,更別說是一頓奢華的下午茶。當初為了旅途安全,不惜成本把錢都花在頭等艙的火車聯票,飲食的費用只好多省著一些。
里昂車站剛好有一號線的地鐵,本來是要直接搭回旅館附近的Argentine地鐵站,但今晚是最後一天待在巴黎,於是提早一站,在靠近凱旋門的喬治五世(George V)站下車,回到香榭麗舍大道上,獨自坐看夜巴黎的嫵媚與美色。 一位棕髮碧眼美女坐在我身旁,自顧繫緊她的鞋帶。很明顯地就發現我是第一次來到巴黎,她隨意問我的巴黎印象。我竟回說滿街都是漂亮的人,實在有點愚蠢。她卻燦爛地笑著,告訴我街上形形色色的美女,其實都不是巴黎人。 對於巴黎,我才來三天,今年初夏剛從波蘭(Republic of Poland)來法國,正在歐洲工商管理學院(INSEAD)攻讀碩士的Lilian也一樣陌生。但曾有同學去淡水參加國際夏令營的她,對於台北則更多一點好奇,於是路旁露天區的Bistro des Champs餐酒館繼續了我們的話題。異國美女佐以炸小魚、雞肉沙拉、洋蔥湯和葡萄酒,意外填滿了我在巴黎最後一夜的美好印象。 同樣是歐洲人聚集的大城市,夜夜盛裝打扮的巴黎多過一些紐約的傲氣,也處處顯露著曖昧的勾引,不論你是否消費得起,都深深在內心烙印激動的影像。海明威在《流動的盛宴》寫道:「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麼你此後一生中,不論去到哪裡,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Paris is a movable feast)。」 我,定會再回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