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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飛狐續傳-第二十回 槍林箭雨

    鐵衣寒廳內聽來,臉容大喜於色,眼見己方形勢大好,正欲開口說上幾句譏刺笑語,頭兒昂起之際,兩眼無意中掃過那掛在樓上高處的巨大匾額,上書『臥龍棧』三個龍飛鳳舞朱漆大字,只覺頗為礙眼,心中原不在意的跟著默唸道:『臥龍棧........臥龍棧........這名字倒挺熟悉似的?』心念閃來,幌的腦海震動,不禁啊喲一聲,直呼大事不妙也。
    鐵衣寒這時只覺一陣寒顫上來,當真是人如其名般的連衣服都感到寒麻陣陣,心裏直呼:「糟糕,糟糕。我怎地忒地糊塗,人家大匾朱漆的『臥龍棧』三字就寫在上頭,再笨的人也想的到,此處正是『臥龍殺神』的盤踞之地,咱家這回豈不是自己帶著鐐具上門請人家來銬了麼?說不得,先讓大夥一塊擁了上去再說,若是單打獨鬥,必輸無贏。」
    鐵衣寒所料沒錯,這『臥龍棧』確是徐寶冀徐幫主家傳產業,其先祖徐清池遠自雍正十三年,便已選定狼峰口開設這間專給藥商私販住店歇腳用的臥龍棧,算算也有數百來年的歷史淵源了。臥龍棧初時規模極小,客房不過十來間,直到雍正皇帝駕崩,乾隆皇登基後的隔兩年,其祖輩徐天標這才大興土木,直將臥龍棧一舉擴建數倍之大,光是上房就有四十七間,一般通舖平房更是超過了六十間之多,格局方正,樓高三層,算是狼峰口最為宏大的建築物。
    臥龍棧改建之時,正逢北方馬賊作亂猖獗,徐天標有鑑於此,客棧底下深掘有多條秘道向外,做為戰亂時緊急逃離與運送物資的救命通道。那徐幫主小時候最愛在秘道中探險,因此可說對客棧內所有秘道瞭若指掌,不必地圖指引,便可隨意貫穿來去,毫無窒礙。這回徐幫主聽說丐幫大舉調動人馬北來,必是要以狼峰口做為歇息調度指揮之所,心中不禁大喜:『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偏要來。』當下遣派快馬一路急書在前,通知掌管臥龍棧的堂叔徐泰全,何處該挖埋陷阱,何處又該打樁釘板,連日連夜趕工下,渾幫人馬還沒進駐,臥龍棧便已打點佈置妥當,只等丐幫大批人馬到來。
    徐幫主自小跟著父母在乾寧縣城裏賣菜過活,日子雖是過得貧苦,但也自得其樂,卻是始終不知自己先祖的一番事蹟,更沒想到他還有著這麼一個掌管臥龍棧的堂叔,想來是他父母當年與家裏鬧得不甚愉快,這才夫婦倆離鄉背井的遠來此處落居。後來他堂叔打聽到他們一家的落腳之處,數次遠赴千里找上門來,更因他膝下無子,對幼小的徐幫主甚是喜愛,徵得他父母同意下,曾接他到狼峰口的臥龍棧住過數年,也才能於這時派上用場。
    鐵衣寒為人向來深謀遠慮,這回消息雖是來得早,但畢竟沒能聯想到臥龍棧店名的玄奧之處,直到見至三個朱漆大字寫在上頭,方纔驚覺不妙,當下忽哨一聲,手裏大刀打橫一封,不進反退,嘴裏喝道:「皇上有旨,緝拿渾幫一眾匪徒,凡抗命拒捕者,一概格殺勿論。」剎那間,就見廳門處一陣騷動,丐幫羣豪自中讓出道來,左右兩列長刀大隊直驅而入,腳下步履移動迅捷,貼著廳牆四周列隊備戰,個個衣履鮮亮,長帽罩頭,俱是京師名捕裝扮。
    渾幫羣豪瞧著兩眼冒火,霍地紛紛離座抄起隨身傢伙,當場渾言渾語的一陣開罵過去。
    這臥龍棧大廳佔坪極廣,四角對望,橋欄林立,渾幫百來人眾聚在廳上,絲毫不顯侷促,即使長刀捕頭隊亦是擁入將近一百多人,依然留有偌大餘裕空間,可見當初設計建造者確有遠見之明。這時就見渾幫羣豪有的站桌叫罵,有的登椅怒目相向,手裏武器千奇百怪,有鍊子槍、鑌鐵八角錘、狼牙棒、刺蝟軟鞭、六節棍、八條絲球,當真是各式各樣的怪異兵器都有,甚至有些傢伙手上的兵刃更是獨樹一幟,東併西湊,奇形怪狀,想來那人自己也叫不出個名堂來才是。
    那鐵衣寒這時與六名宮內高手退至廳口,但見他左手插腰,右手大刀指在地上,一副神威氣凜的沙場將軍模樣,嘴裏大聲喝道:「槍林陣,就位。」話聲甫歇,就聽得一陣氣勢龐大的跥步小跑聲傳來,嘴裏還呀荷呀荷的配合著腳下步伐出聲揚喊,儼然便是清軍前鋒部隊的作戰模式,直聽得渾幫羣豪一陣錯愕不已,兩嘴驚訝的合不攏來。
    大夥還沒回過神來,即見廳外槍桿如林,矛戟森然,柄頭綠穗迎風飄飄,就只差沒穿上戰場用的鐵甲衣而已,從其身上所著藏青色服飾與左手所使盾牌看來,正是戍守京畿的驍騎營部隊。
    槍林陣是清軍作戰時的先鋒主力部隊,衣鐵甲,操鐵杖槍桿以戰,更有盾牌護身,或騎馬長刺,或步行攻堅,陣法多變,向以人海戰術著稱,絕非武林中單純幫派械鬥規模可比,任你武功再強,三頭六臂,終究難以抵擋。只是現下狼峰口乃為山勢地形,登山越嶺,鐵甲穿在身上只嫌累贅,故棄而不用,但即使如此,手中槍盾仍是帶有巨大威脅。
    這時就見槍林陣於廳外佈置方妥,數列弓箭隊隨後快步閃進廳來,箭鏃發亮,弓弦拉緊,個個臉上均是一副蓄勢待發的霸然威氣,直讓大廳內原本已經飽漲開來的劍拔弩張態勢,更增加了一道兩軍戰場交鋒時才有的那股悲壯氣氛。
    待得槍林陣與弓箭陣陸續就位,即見三位頭戴盔帽的武將裝扮大漢自外走來,腰懸佩刀,腳下靴聲槖槖,當真是威武有聲,直趨鐵衣寒身前停下,居中一人躬身抱拳道:「鐵統領,各陣俱備,只等一聲令下。」鐵衣寒聽得眉飛色舞,兩眸生光,神色當真好不得意,遂打起了官話,先是嗯了一聲,跟著再緩慢說道:「三位副統領辛苦了。」
    徐幫主眼見鐵衣寒竟能將隸屬於御林軍的驍騎營調來圍剿渾幫,心中不免一時困惑,這時聽那三位武將直呼他為鐵統領,當下了然於胸,和顏笑道:「恭喜鐵大人高昇權貴,日後前途無量,盡享榮華富貴,當真是可喜可賀。」
    鐵衣寒臉露難得一見的笑容,說道:「高昇權貴甚麼的,那可是皇上所賜給的恩典,咱們賣命當差的,可不敢妄自竊喜半分。至於徐幫主方纔所言的前途無量之語,那倒還是得請貴幫大夥兒今日成全成全才行,否則別說是榮華富貴,能不能保住咱家自己頸部上面的這顆沒用腦袋,嘿嘿,我瞧那可都還是個莫大問題的了,咱家又豈敢奢談就此一登皇族權貴之列來了?」就聽他說話中,兩眼睥睨全場,話聲頓昂起伏有道,有如唱著一人單口相聲,想是戲曲聽多了之故。
    那張波久老早便倚著桌旁提酒自飲自酌,絲毫不將這堆御林軍給瞧在眼裏,聽他碎嘴子極長,絮煩不停,好不容易聽他話斷中落,當下啐一口酒,嘿笑三聲,跟著就是一陣冷水滑油給潑去:「咱們徐幫主的弦外之音,怕是您沒能聽懂了。要知所謂『權貴』之語,用在官場來說,指的乃是不學無術之徒,靠的不是逢迎拍馬,便是暗使奸險鬼計。講難聽點,是說您這人天生的賤骨頭,膝蓋彎裏軟的很,逢官就跪,見佛就拜,毫無半點咱們練武人的風骨節氣。這是其一。
    「其二。咱們要是實話實說呢,指的無非就是你這人武功爾爾,腦袋昏昏,這才會既幹捕頭又當統領,要知常言有道是:『身兼二職,兩頭都是空。專精一職,熬久便成精』。瞧瞧你這甚麼『京城第一名捕』的噁心名號,一個人要是只有三分力,那就千萬別去逞強想拿五分石,免得傷了心,損了肺,最後卻給人譏笑成『京城第一庸捕』來了。」
    他一叠長話說來,手與嘴相合,嘴裏說的口沫橫飛,手中作勢比劃,說到『傷了心,損了肺』之時,手裏更是揉心撫肺上來,配上他一臉逼真十足的誇張痛苦表情,自是勝過剛才鐵衣寒所演出的單口相聲劇。尤其是當他說到最後的名號時,更見其伸手掏入懷內,拿出小捲布帛,配合著說話節奏,倐然用力一抖,正是『京城第一庸捕』六個黑墨大字。
    這麼一來,渾幫羣豪無不當場笑的人仰馬翻,就連外頭丐幫一眾渾人也都忍俊不住的鬨堂大笑出來。那廳內的大羣捕快與驍騎營弟兄們,除了少數與鐵衣寒較有親近者外,其餘皆是一臉忍住笑的憋氣面容現來,畫面詭異有趣之極。
    鐵衣寒打從二十來歲起,便在武林中闖出了『無極玄天千碑手』的名號,後來雖是投入官場,但憑他一股幹勁與深厚武學根底,一路從小捕快擢昇而起,到得當上京師衙門的總捕頭,至少也耗去了他十幾年的功夫,其間破獲極多懸案與綠林間強盜大案,身上大小傷痕無數,可說是憑著真本事才能有『千碑手無間判官』的江湖鐵號稱來。
    那一年,他率領數十名京師捕頭,勇闖掠劫朝廷鏢銀的斧頭幫大本營,三刀便將其幫主俯首伏誅當場,更一舉擒獲各堂堂主十數名,連同兩百多名幫眾,一傢伙全給綁了回來。此戰令他聲名大噪,也讓他折樽衝俎的能力更獲支持,當下便得乾隆皇上召見,並賜封為『京城第一名捕』的封號殊榮,當真是名利雙收,仕途自此平步青雲,一路扶搖直上。
    這一回,乾隆皇帝為了嘉勉他這些年來的功績,破例升他為『京師御前總捕暨御林軍驍騎營大統領』頭銜,聲威煊赫,可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雖說這著棋乃是為了能讓他順利剿平渾幫而來,但也由此可見乾隆對他重視的程度了。要知自古以來,衙是衙,軍是軍,當真是分得清,認得明,從來就沒有那個人可以一魚二吃,既管衙門捕頭,也管御林軍驍騎營的行軍作戰,畢竟這兩者間的權責義務全然不同,因此這鐵衣寒可說是絕無僅有的一位了。
    只是鐵衣寒為人高傲自負,往往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這十數年官場走來,其實是踩著別人的痛處與屍骨往上爬過來的,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的成功,自然也就是這般的心狠手辣,剷除異己,因此人緣始終不佳,部屬間通常只是官場應對,私下少有交集聯絡感情之事。這樣一來,無論是衙門還是才剛上任的驍騎營部屬,沒幾個人是當真將自己性命交給了他,大夥兒表面上雖是公事公辦,但要是當真遇上了事兒,還不是等著看笑話的人多,真正願意來幫他的人少。難怪這時就連各捕頭與驍騎營弟兄們,大多數也都忍不住的憋著笑,瞧他如何應付,由此可見他並不得人心的了。
    但鐵衣寒畢竟成名已久,向來只有他給人臉色來瞧的份,又幾曾受過這等窩囊的譏諷嘲弄笑語,而更令他所不能忍受的是,渾幫人眾聽著大聲訕笑也就算了,那丐幫與自己所帶來的一眾弟兄們,這時竟也是彷彿打著落水狗般的笑開懷來,這無異是當著敵人的面,狠狠打了他幾個巴掌,那股從心底深處迅速昇起的忿怒殺氣,焉能就此善罷干休?
    就見鐵衣寒這時心中當真是氣得一佛升天,二佛涅槃,那張青白色的鐵寒臉龐,便宛如剛宰殺下來豬肝般的紫紅上來,內心忿恨交迸已極,睚眥欲裂的有如一頭火紅了眼的狂獅,手裏大刀顫抖著緩提而上,刀尖直指癩痢頭張波久站立之處,咬牙切齒的啐不成聲,窸窣罣罵道:「你........你........你這狗崽子麻瘋臉.......臭酸鼻癩痢頭.........沒爹沒娘的雜種小畜牲........老子這回........這回........非親手剝了你的皮............再慢慢抽出你的一身爛筋賤骨........方能消我心頭之恨........」
    張波久聽他一番話說的結巴不清,當下截斷了他話頭,提聲發話搶道:「幹麼啊,瞧您這會兒連話都快給說得斷了氣,那張青白蔥臉時紅時紫,一副要死不活的病懨懨模樣,還來學人家逞甚麼英雄?再說您這番話罵得如此不痛不癢,代表你這人當真是學識不精,腦袋裏逕是裝著茅廁裏的廢物,罵人不成,反倒是給自己出了醜,下不了台,這叫『剜肉補瘡,愈補愈膿』。在下好言相勸,望您老別繼續在京城裏遊峰浪蝶,夜夜笙歌,老是一晚當著別人三晚來使,活得不老也得老啊。要是照您這般沒有節制的用法,恐怕也用不著在下多費啥的力氣,那閻王爺自會找你做女婿去了。」
    他這番話說得有如粼粼江水,滔滔而流,中間話不打結,不咬舌頭,順暢到就連茶館裏說書的都要自嘆不如,其間話意又滑又膩,諷意更是麻辣無比,直聽得廳內眾人又是一陣笑得啊喲叫痛上來,紛紛鼓掌叫好,有的拍桌喝采,有的踏凳助聲,更有的是撮脣吹哨起來,剎那間羣豪呼盧喝雉,差點就將整間屋廳給掀了開來。
    鐵衣寒恚怒到了極點,當真是七竅生煙,兩眼噴火,嘴裏呀呀呀的叠聲吼叫,迎著滿堂鬨笑之聲,倏地如箭離弦般疾衝而上,身隨刀至,罩門大開,竟是不顧一切豁了出去的拚命打法,兇狠異常。張波久矣他大刀砍到,倐然間手裏短刀電掣而出,兩人以快打快,決盪翻飛,刀刃交擊間,鏦鏦錚錚,金鐵皆嗚,點點星火迸射開來,果然是好一場惡戰。
    但見廳內一時間燭影搖紅,刀光泛碧,兩人遇有桌椅擋道,隨手掌劈腿踢,砰砰嘩啦的一陣響來,那雙方手裏的刀刃更是不曾歇過,當真是錚錚有聲,豈肯為止。渾幫羣豪這時盡往樓階處讓去,不一會兒便將樓上四周橋欄走道給站滿了往下觀戰,各雙眼睛直盯著樓下場中兩人的惡狠拚鬥,只瞧得眾人神眩目馳,大呼過癮。
    那鐵衣寒左手使『千碑掌』,右手使『玄天刀』,掌刀並用,使來竟是渾如一體。但聞他掌氣朔烈,金刃劈風,當真容不得旁人近得十尺,一路狠打猛削,招招不留餘地,似乎沒打算要把這條命給拿回去了。張波久身形雖是瘦弱,但說也奇怪,無論鐵衣寒膂臂如何催力惡砍,張波久依然是毫不示弱的直接對著幹,你一刀來,我一刀去,你狠,老子比你更狠,因此兩人這時的打法當真是既簡單,又直接了當,似乎在說:『老子倒要瞧瞧,究竟是誰手裏的刀刃最硬。』
    這麼一來,刀法中的招式變化已無多大用處,這是力與力爭,刀與刀鬥的蠻狠比拚,誰的力大,誰的刀硬,誰便是這場拚死決戰的勝利者。若是按照兩人身高體形來說,鐵衣寒無疑是大佔上風,贏面可說穩拿八成不敗,但用在張波久這身瘦弱的身形來看,這種衡量方式卻似乎是失了準頭,這也才是令得眾人覺得詭異奇怪的地方了。
    渾幫裏,除了徐幫主與幾位堂主知道張波久就是『殺神降魔』的真實身分之外,其餘幫眾均不知情,大夥與張波久相處了數年之久,自來只將他當作是供人唆使訕笑來用,卻怎知他便是殺人如切豆腐般容易的殺神來了?這時見他一手短刀與那成名已久的鐵衣寒戰得難解難分,非但不露敗象,甚且還咄咄直逼向前,當真是刀刀有力,刀刀狠,就連這項粗臂實而自豪不已的鐵衣寒都給震得右手越來越麻,心中也就因而越來越驚,無論自己使上多少力,對方所回報過來的力道,必定要比他還更強上些多,以他這身怎麼看都是瘦骨嶙峋的身段來看,又怎麼能夠揮出這麼強猛的刀勁來?
    鐵衣寒心中愈是狐疑,手腕力道愈是跟著使力上去,一股蠻氣發作,就見他手臂肉筋膨脹起來,額頭冒汗,脖頸粗紅,嘴裏么喝聲愈來愈響,手中大刀直上直下,橫砍斜斫,刀刀猛,刀刀霸,步步進逼向前。那張波久嘴角詭笑,足下雖是後退,但卻退的極有規律,七步、八步、九步,跟著第十步退出,就見他足尖抵地,身體微向前傾,猛地一聲裂帛般的大喝喊來,刀隨身轉,身隨足變,刷刷刷刷的連出六六三十六快刀,有如閃電劃過一般,讓人瞧得猛吸一口涼氣。
    鐵衣寒只覺渾身一陣冰涼上來,似乎這三十六刀都是貼著他的肌膚劃過,但卻又沒傷到半點絲膚寸肉,只知周身一陣刀光耀來,連擋都已是不能,這才知道今日遇上了真正的用刀高手,當下只得使出玄天刀法中的七十二式『刀光無極耀雲霄』,不求傷敵,只求自保。豈知刀式才使了一半,耳邊聽聞嗤嗤聲響劃來,渾身四處涼颼颼的冰寒無比,心中一驚,趕緊豎刀足登後退,只見身上道道絲織布料迎風飛起,低頭下望,才發現渾身衣物盡給刀刃劃得撕裂開來。
    鐵衣寒這時只嚇得背脊一陣涼滲滲的寒麻上來,心知這三十六刀中的其中一刀,只要稍微用點力,準頭那麼偏了一點,這時的他那裏還有命在?就在他驚疑未定中,只聽得張波久大聲喝道:『你仗著自己一身結實肌肉,膂臂孔武有力是麼,你且瞧著罷!』話聲剛了,當下呼呼呼三刀,力劈關山,氣勢遽猛,帶得一道剛烈刀勁隨身橫掃開來,當真是一刀急,二刀猛,三刀見閻王。鐵衣寒見他這股刀勁非同小可,忙奮起臂力,舉刀上迎。
    但聽得噹、鐸、擦三聲,鐵衣寒突覺手裏大刀霍地變輕上來,心裏頗為不信,當下提刀幌眼一瞧,才知他手上這把烏金打造的無極玄天刀,果真是給張波久這道凌厲至極的刀刃剛勁,足足削掉只賸下了半截刀刃。鐵衣寒還沒來得及驚駭顫慄,便見一道刀光迅雷不及掩耳的撲來,其間更伴隨著一道傲猛氣流,既辣又酸,他腦海倐然一震:『殺氣!』
    鐵衣寒這時間再無餘裕細想,精眸泛光,殺勁大振,張嘴大吼一聲,身子如沖天炮急射而出,迎著前方這道殺氣惡狠撲去。就見兩人手裏短刀對短刀,殺勁對殺氣,當真是退此一步,再無生機可留。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兩道灰影貼身交叉劃過,跟著便聽得兩把短刀刃身相互磨出駭人的刺耳嗞響,一道道星火拖曳極長,廳內眾人只瞧得一顆心似乎都要跟著跳了出來,但覺場內那道殺氣倐的暴漲開來,直衝廳內每人胸臆。
    『殺!』『殺!』兩道聲音,兩道快捷無倫的身影,從接近到分開,就只那麼一眨眼都不到的時間。
    燭影搖幌不定,刀光戛然而止,就連周遭所有可聞的氣息,似乎在這瞬間也都跟著停了下來。
    靜,好靜。靜得似乎天地已無生氣,靜得就像宇宙間只賸一片虛無。
    雪又開始下了,天氣又變得更冷了,臥龍棧的兩道廳門倒在牆角,廳上所掛的數十盞油紙燈籠,隨風搖擺幌動。那廳內廳外的數百人,卻是一動也不動,彷彿他們生來就是不會動的木頭雕像,連半點呼吸聲都聽不到。空氣中迷漫著一股陳舊腐朽的古老木頭味道,就跟棺木所散發出來的刺鼻味很像,讓人忍不住就要啐一口痰。那是一種死亡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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