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流故事 ｜ 真菌

歐柏納太太的早晨，永遠都是灰藍色的。 那天已經離開了夢裡，卻依舊張不開眼，她知道比爾已經把茶放在她床頭的小邊桌，是伯爵的香氣。一陣一陣隨著早上的清風吹到她枕畔，但她並沒有像茶葉伸展一樣在杯中清醒過來，茶湯是浸透葉子，也讓它索然無味。 突然她覺得好疲倦，她知道今天是星期二，她知道比爾對她很好；她也知道她應該起身去準備早餐，培根加一顆半熟蛋配上兩片吐司，冰箱還有番茄嗎？有的話還得配上幾片番茄片。咖啡好像沒了，不然比爾怎麼會泡了伯爵。

那天隔壁的索美說鎮上的婦女們要集結一個婦女美德聯盟，真好笑，美德這件事還需要大家團結彼此盯哨才能被實踐。這是什麼時代？我沒有自主可以決定要不要當個令人景仰的女人的權利嗎？她們都知道，沒有人喜歡這樣的自己。 曾經，曾經她也有夢想，如今搭配夢想的早晨是這個不銹鋼和樺木組成的廚房，這是一個很棒的廚房，流理台的弧度剛剛好不會讓洗碗的水噴濺在衣服上。但搭配夢想？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

小的時候，她很喜歡觀察樹下的蕈類，爸爸說他們會長在特定的大樹下面，是因為他們彼此相互依賴傳遞養分，這叫共生。婚姻呢？婚姻是不是也是共生？當初她會決定和比爾一起走入婚姻是覺得有他在很安全。 但是蕈菇怎麼知道大樹不會因為自己的長成而稀釋掉它生存的空間？她注意過，大樹的樹根附近不會只有一朵蕈菇，真菌的生命很短，只要釋放完孢子這個植株就會逐漸消風，然後消失在這一次的輪迴裡。真菌提供給大樹在土裡很難吸收到的養分、保護了他不受其他不當菌種的侵入，這是一種連結網，互利共生。

有趣的是有人覺得這樣的關係，對樹是一種寄生、一種惡意的連結；就像是比爾那最近離婚的同事，叫什麼來著好像是莫瑞，莫瑞在離開他那歇斯底里的老婆之後，煙癮都沒了、做事更勤僅也更體貼，整個人油光水滑的在職場無往不利。他前妻茉莉也回劇場工作了，不僅情緒穩定還很善解人意，聽說整個劇場的後台都很喜歡她。

如果說必須靠依存彼此來獲得獨自生存時無法獲得的養分，那麼單獨活著的時候難道都不完整嗎？在冠夫姓之後她的名字從麗雅變成了歐柏納太太，全名是嘉德麗雅，是她爸爸取的。鄰居都不知道，嘉德麗雅是一種蘭花。

她翻了身，決定張開眼，桌上那杯伯爵已經涼透了。看著角落的溫柔草綠色帶點金邊的提琴貝母蘭，她攤開被走向她，決定今天到庭院找塊空地把她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