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心想,如果把眼睛閉起來是不是能飛到更遠的地方,或者是可以成為另外一個她。
但張開眼她總是在同一個流理臺站著、在人人稱羨的房子裡坐著,手裡拿著除了兒子的尿布還有滿手的禁錮。
米莎是個漂亮的女人,她有著緊實的腰部線條和一雙幾乎是鮮明標記的長腿。臉上的雀斑和大眼睛讓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生養一個精力旺盛小男孩的媽媽;說到小男孩,她很愛他,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事真的無私的愛,這似乎就是了。因為打從婚禮鐘響的那刻,她早就明白以後她的世界她愛上的只會有孩子。即使知道這個事實,她還是決定披上白紗走上那條注定兩個人都孤單的路。
從那天起,米莎戴耳機聽著歌,孩子的爸爸在外面叫她,在家裡在床上在爭執,米莎都不在這裡。好幾次她也想過要努力,努力好好重新看著那張渴求她能看他一眼的臉孔,那個為了這個家打拼的五官,當初在歡愉之時看起來好有魅力,但僅限那一個歡愉的瞬間。在往後每一次的對眼,他看見的只有無比深沈的冷漠和寂寞。他也想憤怒,可是他施不上力,他愛這個女人,即使對她來說這個愛一點都再也不稀奇,彷彿只是提供她衣食無缺的一張糧票。但他也願意緊握著這唯一的一點價值,繼續在婚姻投以乞求的眼神,希望她能至少想起當初的一點愛意。
為什麼會走到這裡?
我們的人生究竟得經歷過多少次不被理解的選擇,才會走入自己也沒辦法解釋的境地?
米莎很清楚,她是一個待不住的女人。與其說她水性楊花,也許你可以說她真懂人性,她深信不疑的一件事就是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變的愛,只會有更吸引人的火花。與其在一段關係為了一份有期限的火花停留,不如找一盞能照亮屋瓦的暖燈。
她喜歡孩子,喜歡煮飯,喜歡把家裡打掃乾淨,也喜歡和先生一起帶著孩子出遊。如果你不深究,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真的很美好。畢竟動機是最難探測、人心是最不能被分析的。如果你想知道一個人最赤裸的想法和思考脈絡,也許可以看看他的搜尋引擎。
那天她漫無目的地在那個世界遊走,看到許多人在分享關係以外的關係,對她來說,因為太瞭解所以只能在期限結束之前找到下一個心動的機會。這樣的體制不存在現有的社會文化裡,以前沒有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有,畢竟這和人類的動物天性又互相背馳。
好奇怪,一個人怎麼能又想擁有又想逃離,既是熟悉的安全感又想要充滿變化的戀愛氛圍。她嘗試在不被知曉的情況下走了一遭,沒想到還是被那個渴望擁有的慾望給擊中。原來得不到的感覺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的東西讓人牢牢抓著不放,過去讓她嚮往跟心醉的對象都只是太唾手可得。她是個獵人、需要追逐,縱使這樣的日子她覺得好痛苦好難受,也好過那個平凡到不能再有波動的日常。
她痛苦,她想知道別人是怎麼駐足在一段平淡的關係裡,有人告訴她關係是要維繫的,透過溝通她和她先生也能繼續經營他們的戀愛。她心裡清楚得很,他們的問題從來不是缺少溝通、經營關係。是她不願意屈就自己的命運,說是命運也不對,因為那都是她的選擇。所以說人到底要經歷多少個不明白,才會在自己的人生裡迷路。
晚上睡前,她看著孩子的臉,滿地的玩具和昏黃的燈光,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幸福的。因為她有深愛的人、讓她痛苦的情人還有那個總是在等待她回頭的男人。她覺得如果人類活著是透過體驗來建立人生閱歷,她從不後悔自己當個不善良的人,因為在她的世界裡這些五感很立體。
某個程度上來說,她覺得她是幸福的,如果可以她會做個符合道德價值的善良女人嗎?她看著孩子小巧的耳垂,心想那是她嚮往的人生設定,可是如果那個令她嚮往的地方讓她失望呢。那她會去哪裡呢?
閉上眼睛,她想去一個地方走走,那裏有風有陽光還有遼闊的海。那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那個不需要其他生命成就和肯定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