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漿瘋和藍鳳凰草 (十二)

波斯奇說服居民後，雙方決定進行協調。

政府單位同意延長遷移時間，並協助居民安置和就業問題。

在雙方的立場，這既是理所當然的事，也是爭取通融的結果。微妙的關係多少有些滑稽。

在燃燒期的最忙碌時候，作為廠內最資深之一的員工，沒有人幫雷勒特辦歡送會。其中一個原因是許多人認為他跟著托馬斯背信棄義。他自知無可奈何，但不免仍有些沮喪。

看著廠內升騰帶有亮光的粉紅色煙霧，人們四處吆喝，箏網飛揚，雷勒特離開了工作16年的藍鳳凰草工廠。

托馬斯的工廠不像陽光充足的藍鳳凰草工廠，這裡只有人造燈光。

工廠收集垃圾和腐爛物質以利雪漿瘋附著成形，工人再根據垃圾分類來控制雪漿瘋的大小，除雪員按照雪漿瘋體型練習作戰。

雷勒特在這裡擔當除雪指導員，也負責除雪業務以及殘渣管理。

除雪戰過後，作業員會進行分解、垃圾分類、殘渣分裝。雷勒特想要從中帶走一點，並不是辦不到的事。

只不過雪足不能光只是吃，狩獵包含在她的本能。

雷勒特仿效工廠令雪漿瘋成形的方法，在森林的洞穴和隱蔽地設置狩獵場，可是效果不怎麼好。

雷勒特的理想，是雪足能與人類和平共存，共同生活。

他期待她狩獵同類的習性會為現今除雪方式帶來一絲改變，並融入社會運作。

他想將雪足引進工廠，一起參加除雪任務。不過他不知道托馬斯是否能夠信任。

藉著職務之便，雷勒特從其他部門調查了托馬斯。

意外的，他在隔壁的研究所遇到敏克。

敏克見到昔日搭檔，態度一往的冷靜。他幾乎就像托馬斯的翻版。聰明、沉著、行事果斷。最早離開藍鳳凰草的人就是他。雷勒特有時會想，如果不是他離開，托馬斯提拔的人肯定是他。不過既然他會在這裡，八成早早就是托馬斯的安排。

簡短寒暄過後，他告訴了雷勒特研究的目標，那便是托馬斯也提過的雪漿瘋與流盞的相關性。雷勒特見到廠裡也有種植少量藍鳳凰草，推測敏克還有其他的研究項目沒有提及。

就雷勒特所知，除雪業務不僅有和政府簽約，也接受民間委託，不過最低要求是一條街區或方圓半公里以上的範圍。

殘渣一部分分裝給政府，一部份申報為研究用途。

研究所是完全由托馬斯創立的私人機構，政府是研究所贊助商中贊助最少的贊助人，幾乎可以說是給面子而接受的贊助經費。

令雷勒特納悶的是，如果殘渣上繳無法賺取利潤，光靠除雪業務是沒辦法維持工廠營運的，也就是說，研究所的來源經費相當可觀。正在進行的開發項目，前景收益必定不容小覷。

此外，他也透過麥迪了解，托馬斯一直在招募遊手好閒之人，或者可以說是地痞流氓。這些是他除雪業務的主要人力。

可以說只要能達到目的，托馬斯並不在乎出身。

綜合判斷後，在一次早晨例行會議後，他約見托馬斯。

他向他推薦除雪組的人手，不過需要部份殘渣做為條件。

雷勒特謊稱推薦的人手也有進行開發計畫，但材料不足，希望先以除雪合作作為橄欖枝，他保證推薦的人選能堪比十人的工作效率。

托馬斯沒有馬上答覆，但承諾會慎重考慮。

雷勒特萬萬沒想到，這個舉動將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

在雷勒特提議後的兩個禮拜後，晚上雷勒特前腳踏進家門，沒多久托馬斯就出現在門口。

雷勒特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托馬斯會出現時，托馬斯已經一把把他推開，後面四人接著湧上將他架住。正在洗碗的雪足才轉過身，手腕便被托馬斯抓住，手上的盤子摔到地板，應聲破裂。

雷勒特想大叫為什麼時，嘴隨即被後方兩人綁上布條，手腕也被皮帶勒住。四人七手八腳將他押到椅子上。

托馬斯仔細端詳雪足，第一句說的話是：「真美。」

這句話讓雷勒特大為光火，他爆發極大的力氣撞開身旁四人，往托馬斯衝去，但托馬斯一腳踹向他的腹部，雷勒特頓時飛到桌上，刷飛了桌上的餐盤，發出拚哩乓啷的聲響。

雪足見狀，變形了手腕掙脫束縛，另一手一拳往托馬斯胸口打去，但被托馬斯驚險地迴避開。

這是雪足第一次攻擊活體生物，也是初次攻擊人類。

托馬斯抽出腰際棒球棒長度的特製刀桿，做出應戰姿勢，被壓在地板的雷勒特見到，發狂似的掙扎，不停地劇烈搖頭，被綁的嘴巴不斷發出汽笛般的嗚嗚聲。

狹窄的客廳空間，戰鬥一觸即發。

經驗老道的托馬斯馬上判斷空間不利攻擊，同時也不利逃跑，正想要移動來爭取環境優勢時，房間內的母親開門走了出來。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母親身上，托馬斯迅速繞到母親背後，抽出胸前的短刀架在母親脖子上，母親驚慌地睜大眼睛，她眼珠快速旋轉查看，但仍然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

托馬斯命令四人將雷勒特嘴上的布條拆下。

「讓她停手，這樣我可以放了你母親。」

雪足的右臂已經張成傘骨狀的尖刺，對準著托馬斯。

雷勒特相當明白，一旦讓雪足解除武裝，托馬斯的本事足以瞬間制服雪足。

他面臨了一個亙古命題：當母親和心愛的人遭遇危險，你要選擇保護誰？

這裡既不可以不回答，也不能亂回答。眼前的兩人都是他願意犧牲自己來保護的人。

犧牲自己？

對啊！

他盯著雪足，雪足也看向他。

他將一切希望賭在兩人的信賴上。

雷勒特甩開布條，握緊拳頭，壓低馬步。

「再給你十秒，否則我就動手。」托馬斯說。同時將刀子壓進母親的喉嚨，母親的嘴唇和膝蓋不停發抖。

「九，八……」

托馬斯數到六時，雷勒特撞開身旁的手下，全力衝向托馬斯。他側身使出一記飛踢，托馬斯反射性推開母親以刀阻擋，雪足見到雷勒特被攻擊，也襲擊了托馬斯。

當托馬斯朝雪足揮刀，雷勒特這時靈敏轉身，使刀子砍在皮帶上，劃出一道切口，他得以扯開掙脫，趕緊抱起母親逃離。

一衝出後門，他吹出三個哨音，表示在狩獵場會合。

他轉頭看了已變形至幾乎看不出人形的雪足的背影最後一眼，火光和燈光隨後被打碎。屋內的物品破壞聲在身後漸漸遠去。

雷勒特噙著淚水，在月光下奮力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