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黑狗洲與大房子 18

　　可以講到熟悉的話題吳彥仁比較不緊張了，本來他想像中受困黑狗洲的孤單母子也漸漸變成相對普通的少婦和內向幼童，眼前的女性也不是拋棄家庭，而是自己選擇分居。

　　或許有不少人看到電視新聞報導符合刻板印象的事件人物會感到世界正確運行，但吳彥仁不是這種人，能讓大腦停止編織苦情的敘事讓他舒服不少。

　　店員此時送上熱拿鐵，吳彥仁答謝後拿起杯子啜飲一口，沒有加糖，算苦還是算酸他也分不出來，但喝得下去，應該是好喝的吧。

　　「林小姐今天找我出來是想談什麼呢，想了解家裡或是梓望的狀況嗎？」

　　短暫轉移注意力的時間結束了，吳彥仁放下咖啡杯問。

　　「一部份是。我有和芸奾保持聯絡，和梓望也會偷偷趁那個人不在時視訊，當然也是芸奾幫忙的。雖然不是所有細節都能知道，但如果出了大事我可以在事後掌握。」

　　眼見林佳蕙似乎要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篇幅極長的故事，吳彥仁忍不住開口打斷她：「先直說……我應該不知道任何新的情報可以解決你們程家的問題，多大多小的問題都沒辦法。」

　　應該要找個理由的，例如尿意突然十分洶湧之類的，吳彥仁也覺得自己開口的時機和內容相當沒禮貌，但逃避衝突是他的反射動作，就算從小到大因此被指責缺乏男子氣概，他還是故意讓這個習性保存到現在的歲數。

　　吳彥仁回想起當初和程老闆面試時的情況，他躲在飯店咖啡廳的角落窺看其他人的面試，知道和多數求職者相比，老闆對自己的好感的確高上不少，那時候吳彥仁判斷老闆對於他和同年代的男性相比、沒那麼陽剛的外表有些許好感。吳彥仁可能是因為這點得到工作，正式上工他避免和老闆有不必要的眼神接觸、講話的語調也保持公事公辦，兩個人之間並沒有工作以外的聯繫。

　　「那個，我想說……林小姐是不是覺得……程先生他……」

　　「嗯？」

　　林佳蕙縱使有些驚訝，臉部表情還是相當和善，這可是說是一種天賦。

　　「林小姐是不是覺得程先生是同性戀？」

　　吳彥仁覺得很尷尬，如果依照他的猜想，林佳蕙大概要詢問丈夫是不是和他有染吧？雖然程老闆好像有點意思，但吳彥仁這方可是完全沒有動過任何念頭，只是看得出來而已。

　　「喔，他是啊，我一直都知道，和他結婚前就知道囉。吳同學也是嗎？你們身上的氣息有點類似呢。呃、要不要喝口水？不用那麼緊張。」

　　吳彥仁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氣喝完，林佳蕙見狀起身到放置水壺的公共吧台拿了一壺水過來，幫吳彥仁斟滿。

　　「不用害怕，我沒有要為難你。雖然我和那個人結婚也生了小孩，但我們不是伴侶關係喔，也沒有發生過性關係，梓望是靠試管滴精生出來的，就是算好排卵期——」

　　「……太多細節了，先讓我緩一緩。」

　　吳彥仁舉起手示意暫停，然後又一口氣喝了整杯水。

　　林佳蕙也喝了一口冰滴咖啡，眼看吳彥仁喝完水餘悸猶存的模樣，好像意識到什麼：「吳同學你是不是想很多想很深的那種人？」

　　「我不知道林小姐的「那種人」是什麼意思，不過我和大家的思考模式應該差不多。」

　　「會這樣回答就是想很多。」

　　「……妳說得對。」

　　吳彥仁掩飾不住羞恥而扭曲著嘴角，而林佳蕙並沒有盯著他的臉，而是用手指把裝著冰咖啡的玻璃杯上的水滴撥到杯墊上。

　　「你先聽我說就好。我看看從哪裡開始……先從這家咖啡廳開始吧，會選這家咖啡廳約你見面是因為我幾乎每個營業日都會來，這家店後半部是一個劇團的排演場，我雖然不是其中的成員，但滿常擔任客串嘉賓。」

　　算起來林佳蕙只比吳彥仁大兩歲，大學就學期間在打工地點認識程老闆。

　　「高雄的表演場地不多，如果有熟面孔的觀客很快就可以記起來，那個人在我上場時常來。」

　　「瘋狂粉絲？」

　　吳彥仁問。

　　「不算瘋狂啦，就是粉絲。那個人怎麼看都是喜歡音樂劇的Gay，對女性來說應該很安全。」

　　林佳蕙哈哈大笑。

　　偶而程老闆會送慰勞品到後台，久了他們私底下也會閒聊，林佳蕙注意到年齡即將五十歲的程老闆是同性戀。由於林佳蕙的系上同學多元性取向的人不少，知道在高雄要找到對象相對困難。

　　「交友軟體很容易滑到生活區裡的人，畢竟人口基數不算大。加上那個人的年紀和職業，無論約炮或約會風險都滿高的，要是在黑狗洲上線，說不定滑來滑去只有他一個人。」

　　吳彥仁可以想像在人口相對稀疏的地方滑交友軟體的難處，這也是他不敢使用交友軟體的原因之一。

　　「那你們後來怎麼會結婚呢？」

　　吳彥仁開始好奇了，聽八卦故事對人類來說十足刺激大腦，掌握人際關係的細節對老祖宗是生存必須的行為，經過長遠的年代，對現代人來說關係性也攸關資源掌握。但吳彥仁並沒有這種念頭，只是單純因為被故事激起興趣。

　　「想知道？你猜猜看是誰主動的？」

　　林佳蕙笑得開心，吳彥仁毫不猶豫地回答。

　　「林小姐。」

　　「對！」

　　程老闆在林佳蕙還在學時就成為她的資助人，大力贊助林佳蕙參加的演出，觀劇次數也非常頻繁。

　　「但在我大二學期下學期時，那個人卻突然不來看演出了，手機號碼雖然打得通，但卻沒有接通過。我很擔心他出什麼事。」

　　本作品獲　文化部第111年度青年創作獎勵　獎勵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