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明微,寒風凜冽,片片飛雪灑了滿山。
狼嚎,響遍山巔的氣魄。山主馱著少女,在林野穿梭。
少女精緻的臉蛋煞白,被刮面冷風拂的發青,指尖染血,在薄薄月色之下越發瘮人。
「百日紅,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山主口吐人言,白煙四散,群青色的眼瞳閃爍不定,正如他動盪的內心一樣不寧。
山腳正冒著沖天火光。
似生花,由棉紙或絲絹所製,盛大節日時,男女皆會配飾於髮、於鬢,多由位卑者或家貧者此類無法負擔真花價貴所用。
「阿源!」少年一身白衣勝雪,順著火舌連翩飛舞的衣袂恣意張揚,清秀的臉上淨是癲狂之意。
少女赤腳踏著焦土,血飲袍服貼在她窈窕的身體上,如一抹猩紅自黑夜竄出,撲向烈焰。
「姊姊,我沒事啦~」他嫣然一笑,捻熄不停從指尖迸裂的些微火星,擁住柔軟的胴體。
「…說謊……」少女抿脣,看著弟弟藏在衣下的身軀踏著一地的鮮血,很是心疼。
「姊,娘走了,跟著那老鬼一起走了,跟著那些金銀珠寶一起走了。」少年讓自己埋入對方的胸脯,嗅聞著淡淡地馨香。
「…嗯…我都知道…」輕拍著弟弟的脊背,她闔上雙眼,腦海裡跑過幼時娘親曾對她說過的話語。
「就算是有了血脈,沒有名分,仍是無用…」她輕聲嘆息,睜眼仰望已化為人形的山主。
「貞兒,節哀。」群青色的光芒黯淡,霧色的長直秀髮柔軟的垂落胸前。
狼眾哭嚎,就這樣哀鳴了一夜,未眠。
白貞大約是在2、3歲時,跟著母親白襄,一同遠離了那繁華長安,遷居梁州。
她喜歡長安的熱鬧,看著顏色不同的色目人和他們帶來的稀奇玩物。但她不喜歡長安的漢人,漢人看著她和母親的目光總是讓她渾身不舒服,像是看著頹坐在路邊的無家之人,一樣駭人…
後來,寡婦帶著幼子,改嫁給當地老實的鰥夫。
她依然記得大婚那夜,沒有甚麼紅燭羅帳、鳳冠霞帔,就簡簡單單一朵碎布紅花,別在母親白皙的額角上,跟著衣物摩擦和床板吚啞的聲音,散了一地。
一開始的生活也是不錯的,平平淡淡的一家人,孩子跟在母親身邊,一起打理家中事務,等待著出外筏木的父親帶著賣柴的錢和剩下的柴薪歸家,吃著簡單溫暖的飯菜,談笑著入眠。
一切卻在白源出生後變了調。
原本就不富足的家,用僅有的資源維持著小小的幸福,可多了一張暫時只會吃飯的嘴,壓垮了微妙的經濟平衡。
繼父的金錢壓力越來越大,在旁人的帶領下,一步步的陷入賭博的深淵。一開始還有小賺一些,但漸漸地,下的籌碼越來越大,贏回的錢總是比賠出去的錢多。
從父親、繼父,到最後成了醉醺醺的憔悴男人,帶著一大群的酒桌好友,回家討錢、勒索、典當家具……以及出賣妻子的身體。
每每遇到,白貞只好遁入山林,逃的遠遠的,縮在巨樹中空的木心裡,或是躲在群狼必經的湧泉洞穴,緊緊抱著尚在襁褓的弟弟。
就這樣躲躲藏藏了將近一年,嚴冬已至。 白貞此次來不及帶走弟弟,隻身藏在神木的樹心裡。
也不知待了多久,夜幕低垂,天開始落雪,狼嚎忽遠忽近,在顫抖中,她漸漸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