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天地的期待

無妄海中那座石台之上終於恢復清靜了。

身穿玄色衣裳，清麗冷豔的荒玥，漂亮的小臉蛋上俱是笑意，正舒適窩在帝琰懷中，捲起他的一綹頭髮打繞著。

依舊一身青衣，飄逸風流的帝琰，帶點邪魅的俊美臉龐上猶有些許不耐之色，一手環抱佳人，另一手與荒玥緊緊十指交扣。

另一道半人高的嫩綠色身影默默待在一旁，百無聊賴的支著雙頤，盯著除了淺淺陣紋之外什麼都沒有的平台，湛藍的雙眼有些出神，又不時閃動著些許光芒。

荒玥突然抓起帝琰與她十指交扣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又側著身子昂首看向帝琰，直勾勾望著他，眉眼彎彎，嘴角含笑，『琰哥哥微嗔的樣子也好好看！』

『玥，少調侃了，我這都是被逼無奈啊。』帝琰露出一點無可奈何的寵溺神情。

『嘻嘻，反正他們最後都乖乖聽你安排了呀。』荒玥輕笑。

『嘖嘖，說到這個就來氣，妳瞧瞧這群擅自冒出來的傢伙，簡直太頑劣了，等一切事了，補天之後快點讓他們走完至尊路，然後把他們一個個踢出去。』帝琰很是鄙夷的嫌棄道。

小書僮聞言立刻抬起頭來，義憤填膺應和道，『對嘛、對嘛！就是這樣沒錯，竟然想搶我的活兒，快點讓荒谷破境然後滾蛋！』

帝琰輕啐一聲，『嘖，你重點劃錯了吧？看不出來搶你活兒只是藉口？一個一個都只是想找理由賴在我的玥兒身邊而已。』

小書僮不滿了，他站起身，『哪有劃錯？搶我活兒就是唯一的重點！主人這麼好，大家會想待在她身邊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有啥好稀罕的？還不就是哥哥小氣！』

『嘖，給你點顏色還開起染坊來了？嫌我小氣？那你自己就大方了？』帝琰鄙視道。

荒玥只是繼續縮在帝琰懷裡咯咯直笑，什麼也沒說。

真是懷念…像這樣偶爾吵吵鬧鬧的日子。

她與帝琰都存在了很久很久，他們這些先天生靈被孕育出來，傳承了天地的天生道法，便成為萬法之源，僅僅是存在與修煉的過程中就會在天地間留下無數痕跡，散佈出不可磨滅之法。

故而遠古之前，無數的先天生靈，為渾天之界留下數不盡的道法，也留下數不清的天地機緣，直到修煉至道法圓滿，成就至尊後紛紛離界遠去。

只有帝琰陪著她一直留在渾天。

無盡的歲月之中，他們指導過無數生靈，也點化過諸多有緣的天地靈物，其中有很多亦都修成至尊境界，去了渾天之外更廣大的世界中闖蕩。

但不管歲月如何流轉，同一時間至多只會有九個。

九，是這渾天之界裡妙不可言的緣法。

所以人族興起後的漫長遠古時代，世人皆知至高無上的琰神君與玥神君，居於至高九重天的深處，尋常聖人都難以得見天顏，而神君麾下永遠只收九人，便是所謂的帝天九部眾與荒天九部眾，同一時間僅有這十八位幸運兒能獲得尊神的親自指點，從無例外。

這些部眾們通常在不同時間點追隨帝琰和荒玥修行，初時修為會參差不齊，但成聖後漸漸就會拉近距離，往往先後踏上至尊路，又一起待在這半步至尊境上很長一段時間。

如今這批十八人就是如此，十萬年前他們俱已半步至尊，甚至在此境界積累最深的帝幽、荒燭、荒谷三人，其實都接近超脫了。

只是無論如何，誰也想不到這十八個境界高深，已是渾天之界頂端的存在，在兩位尊上面前，依然會像小孩一樣吵鬧…而且幼稚，呵呵。

因為當荒玥還在笑著說「幸好不是十八人都找上來，否則豈不是得鬧死了？」的時候，其他沒找過來的眾人都在心裡哀怨著，並且詛咒順利偷溜到上界的六個人被大發雷霆的帝君揍扁後扔回來。

然後他們很滿意的知道六個人通通被逐一擊沉。

守著帝君道體的帝默和帝貞，心中頓時平衡了。

被點化前均為天地異火所以天生懼怕帝君的帝幽和帝虹，心中頓時平衡了。

在小世界中溝通隱世家族勢力所以沒空出來的帝羅和帝樊，心中頓時平衡了。

在至高天鎮守著神宮與魔宮所以脫不開身的荒禁和帝焰，心中頓時平衡了。

其餘想來但找不到理由所以不敢擅離職守的四個人，心中頓時平衡了。

自從來世已至，帝君醒來，給了他們統御這片天地的任務，如今八十五年過去，終於等到了玥神君歸來仙界的這一天，他們都在殷殷期盼著神君返回至高天的時刻，怎麼可以讓寥寥數人專美於前？像這樣不遵帝君囑咐偷偷先跑去見神君已經很過分了，竟然還奢想在上界日夜陪伴著兩位尊上？實在太不可饒恕，所以尊上們把這幾個不像話的都趕回來真是大快人心，太公道了！哇哈哈！不愧是他們最愛戴的玥神君和琰神君！

暫且不管帝荒兩脈的部眾們這些戲份過度充足的心理活動，再次將焦點拉回無妄海中。

雖說部眾們的搗蛋行為讓帝琰一度頭痛，但總算沒忘記帶過來一些有用的東西，例如上界現況的最新情報，所以當荒玥開始專心修煉的時候，帝琰就將情報…丟給小書僮去消化了。

至於他自己？

他當然是很認真的…看著荒玥啊！

然後看著看著，帝琰就發現了一個之前隱約察覺的事實。

『果然…就連這片天地也急著想要妳早點回歸…』帝琰輕聲喃喃。

當初在仙胎境時，這天地就似乎很積極在幫荒玥洗筋伐髓，降下肉身劫時也有一種急切的感覺，而今在這道則匯聚之地，道則氣機不僅主動的想與荒玥親近，還越發濃郁了起來，就像…天地迫不及待提供著所有原料，就希望荒玥快點重鑄聖人之基。

帝琰不確定這現象背後所代表的是什麼？是「來世書」的修煉原本就如此，或者是渾天之界主動發起的行為？若是後者，那渾天又是出於什麼理由才急著希望荒玥回歸？是感應到什麼危機或純粹…等不及了？

總之，都只是一些憑空的猜測，或許需要修煉推衍之道的荒玥才能對真相窺見一二吧。

反正他只需要知道荒玥的恢復進度非常喜人就好了。

可很快，帝琰深刻感受到什麼叫做樂極生悲……

荒玥眉頭一皺，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帝琰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查探。

『玥！妳怎麼了？！』

荒玥睜開眼睛，伸手抹去嘴角鮮血，又揉了揉太陽穴，有些埋怨道，『嘖，這天地到底在急什麼啊？道則氣機有需要這樣爭先恐後通通湧上來嗎…』太多資訊一口氣湧進來，所以她…運算過量，忍不住嘔了口心血。

『琰哥哥…』荒玥有些無奈的看著帝琰，『你說這渾天之界是怎麼了？之前我仙胎境的時候也是這樣，一直急吼吼的，彷彿世間萬物都在催促著我的修煉進度，現在還是這樣卯起勁來…這到底是在急什麼呀？』

帝琰有些心疼的攬過她，『既然如此，先歇一歇，我們換個普通的地方修煉可好？』

荒玥搖了搖頭，『不要，我想快點恢復，就在這裡修煉吧，但等等我修改一下陣法，限制氣機流動，不能再這樣一股腦兒湧進來了，我可受不了…』

在帝琰懷裡調息的時候，荒玥像是突然間來了靈感，她側過頭來昂首盯著帝琰好一會兒，滿臉狐疑的說，『琰哥哥…你…』

帝琰一臉困惑的望向荒玥，『我怎麼了？』

『你…為什麼是化身？為什麼不是真身？』荒玥挑了挑眉。

那張俊美的臉龐露出心虛之色，帝琰整個人都瞬間一僵，被問了個措手不及。

荒玥見此反應，哪裡還不知道這其中必有隱情，不免嚴肅了起來，『琰哥哥你的真身呢？真身在哪裡？不是出什麼事情還瞞著我吧？』她雙手捧住帝琰的臉，不讓他有機會轉頭逃避視線。

帝琰的心虛轉為有些無奈，注視著荒玥好一會兒，最後敗下陣來。

他有些訕訕說道，『就…鎮守在至高天。』

『鎮守？』荒玥不解，『什麼東西要用至尊道體才能鎮…守…！？』說著說著她想到了什麼，瞪大雙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呃…就，我拿至尊道體封印了整個渾天之界…』

『…………琰哥哥…』荒玥無奈地看著帝琰，『這封印…多久了？』

『多久？就…妳化道之後的…第四天開始啊…』帝琰露出有些迷茫的神色回想道，『前三天的時候我都在入魔的瘋狂之中，第四天才清醒了點，玥…諸部眾們也都同意我的，他們都想一起等著妳歸來。』

『…………………』荒玥一時無言，片刻後才說，『封死的那種？絕對靜止？』

帝琰點點頭。

荒玥再度無言。

但她旋即露出很是悲傷的神色，緩緩靠到帝琰的胸膛，小手緊緊環抱著帝琰的背，將自己深埋到他懷裡。

彷彿能看到那個場景。

雙眸猩紅冰冷的帝琰盡顯暴虐之相，三天都無法收斂，直至神智有一些清明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傾盡全力，狠絕無情的封印了整個世界。

甚至以他的道體為鎮，這一鎮壓，就是十萬年。

因為那同時也是他等待著來世，孤寂的十萬年。

『…難怪這天地會感覺這般急切，大概…也是等得急了？』荒玥低低說道，『本來還打算念叨你幾句…但是…』

荒玥抬頭，淚眼已矇矓，『但是琰哥哥，我心疼你了，怎麼辦？』

『我真的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嗚…』滾燙的熱淚滑下，荒玥心裡很難過，她悲憫世間萬物，但誰來悲憫她？誰來悲憫她的琰哥哥？

就像這渾天之界愛憐著眾生，可又有幾人珍惜這份愛憐？

荒玥心底莫名湧起一種感覺。

那瞬間她似乎明白了，這天地不是急著想解開十萬年的禁錮。

這天地…是期待著一場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