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26|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做人性最有趣的是因為我也深陷其中──專訪藝術家 賴逸倫

作品背後的意義,關於那些地下的慾望

「人類是群居動物,而只要有團體的地方就會產生慾望,有慾望則被迫帶來改變。」
賴逸倫的作品展現出揶揄、諷刺,與階級自嘲的詼諧,藏在背後的,是更多對於人性慾望的觀察與揣測,利用獸頭結合人身,訴說每一個故事、事件,刻意的過度裝飾,更是為了讓作品完美傳遞價值。使用「身體部位」及「人性」的探究是創作初期就設定出的方向,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手法更純熟、更隱晦,給觀者足夠想像空間與留白,少了過往那些青澀的「憤世忌俗」、「暴力」,或許也象徵他與某部分自己的和解。
他的作品脫離不了人類的慾望,「只要有團體的地方就會產生慾望,有慾望則被迫帶來改變,好比我們總會希望我們的伴侶、家人怎麼做、應該怎麼樣,這何嘗不是一種慾望?我也是這樣被影響著,囊括了整個人生、想法、價值觀、對人的理解。」
「每個人面對慾望的方式很有趣,我不斷設想更多場景,最後成為了我的作品。可能是透過電影、身邊的人,甚至透過社群,研究不同思想、人性,我們對於他人的了解也不過是心中想像,而我選擇把他們具象、形塑出來,提供觀者一種主觀角度,表達我這般階級、這個年齡段,當下是怎麼看待這件事。喔,當然我也利用了作品罵了很多人(笑)。」

論作品表現形式,善用「符號」意象

「諷刺的是,這些設定竟也是人類創造出來的。」
一個真實的獸頭,加上人身,便是賴逸倫作品的原型,動物代表的是人類對符號的認知及熟悉,不同獸頭的親近或疏離,對事物的認知或距離,甚至蘊含於文化內的意義,唯有抹去最強的識別度—真實的人臉,才能映照出觀者的內心,那最原始的本我與集體潛意識。
當我問到,為何作品裡的女性皆為裸體,而男性不然時,他悠悠的說道:「女性裸體是慾望的終點,衣服便是一種多餘的一種包裝,希望能去蕪存菁的簡化到最原始,而男性需要遮羞布,掩蓋無法說破的目的性,以作品概念來說,也傳達出沒有個性的無助狀態,我會盡可能讓動作跟暗示去說故事。」
「一般人可能都覺得兔子很純潔,但其實牠們超級愛打砲的。」透過不同的生物的習性、與人類的既定意象去做矛盾的反差,又或是利用形象及動作做反差,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發現一定有反差的詼諧在內,在創作過程中不斷找梗、找切入點,回到慾望的主題,動物是否也代表了「不需要思考的本能」,畢竟作為人類,我們每天都背負許多框架,隱藏得越好的人,才能在這個社會跟世界存活下去吧。
Sun|向陽
蝙蝠的頭飾,往上凝視著陽光,是一隻渴望活在陽光下的蝙蝠,動作彷彿在感謝陽光的恩賜,儘管對陽光的追求與執念會讓他的翅膀灼傷;為什麼我們總愛追求那些不適合我們的事物呢?就算付出所有努力可以做到,但結果就會好嗎?就不是那塊料呀,就像魚永遠不會學會爬樹。
Youth|尤斯
青春,從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得到的靈感,呼應楊德昌曾給青春下的定義:「尚未遇見悲劇的生命」,當我們真的了解「人」、「長大」以及「生命的意義」後,便是真正的長大,但那時候我們也沒有青春了,只是行屍走肉的社畜,曾經嚮往過的青春已經逝去,如同蟬的生命,當牠長大、理解生命的同時,生命便也結束了。
Sad|薩德
乖巧、溫順、安靜,身為社會期待女性就該如此,靈感取自於傳統母親,草食性動物為了躲避危險而演化出更大的感知與特徵,期待妳有更優秀的條件完成使命,聽好了,安全、社會化、符合標準就是妳的社會責任,妳必須活成大家喜歡的樣子
Female|菲梅優
「妳的婚姻不幸福,不能算是成功的女人。」這世界圍繞著男性旋轉。雄性表徵之女性身體,拿不下來的紅艷雞冠彷彿舞會面具,父權主義之下女性的無意識更為驚悚,終其無法擺脫社會對女性的框架,性別的成就遠多過實質的地位階級,有沒有發現,從來都沒有「男」強人?

作品的成功與否?刺痛感為上

「說出來就不有趣了,所以你說的都對,但只要有一毫秒讓大家感受到刺痛的共鳴,我就覺得作品是成功的。」
「我一直在尋找的是一種往內的、慾望探索的過程,是每個人經驗的詮釋,而不是指「人」本身,我在跟自己討論這一切的原因,作品便是一個慾望的通道,一個從開始到結束的過程。」
作品從自身出發,創作之下往內心層面拼命挖掘,於是在與自己深刻對談後發現自己更底層、原始的醜陋,這些黑暗面,刻意或無意地瞞過所有人的眼皮,透過這種方式將藝術家的思想、語言傳遞出去,作品背後的秘密故事,就這樣浪漫的作為藝術家跟作品之間的秘密。

為什麼要創作?談初始的起心動念及創作的過程

「做人性最有趣的就是因為我也陷在其中。」
「當時在做雕塑助理,在刻印章看見名字的時候,突然像被雷劈了一般,工作了2、3年,經手了上百件作品但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我想創作的其實只是想留下一個名字,我從來不覺得創作很快樂,創作是痛苦的,但現在的狀態不用特意討好讓我很開心,對人性的理解就是屬於我的創作,也會有階段性對慾望的呈現方式,這個主題不會有做完的一天,但做人性最有趣的是因為我也陷在其中。」

寫於後記

坦言,我是認識了賴逸倫才開始看他的作品,因為我們是大學同學,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好高(188)、好可怕、非善類」,事實上在我們更熟了之後,這件事也沒改變。
但依稀記得開始熟識是因為書籍,那時候他開始想創作,卻還處於摸索階段,想藉由閱讀找到創作脈絡,跑來跟陌生的同學(我本人)搭話,不知道是他從誰那裡聽說我很愛看書?客氣的請我推薦,當時他說:「我什麼都看,很雜食。」於是,我一路推了不同的小說、散文,包括胡晴舫、乙一等等,開啟了我們熟識之路。
看著他這幾年嘗試過的多種不同表現形式,從工藝創作、畢業製作到畢業後得了青陶獎、成為新銳藝術家,他找到了他想說的方向,也找到他擅長的表現形式。
採訪最後,他自信說道:「我創作是去做符合我需求的材料,而不是在材料裡面找創作方向,我是藝術家不是陶藝家。」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