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站》第五章

　　遠離了山谷，B-2α一行人終於趕到了空投裝備的預定地點，B-2α派洛迪進行雷射導引，預定空遞時間一到，貨櫃立即飄降在誤差僅25公尺內的高草叢內，兩座巨大的工業用紙箱拖曳著隨風吹動的傘套安靜地蟄伏著，即使不透過顯示器的夜視鏡頭，今晚的月光也足以讓人只用裸視目測看見這兩座厚紙貨櫃。漢克斯上尉： 　　「少校，這就是我們的交通工具嗎？」 　　「是的。」B-2α一走進厚紙箱的方圓五公尺的範圍內，她的顯示器介面上立刻感應到微弱的加密訊號，同時不斷閃爍著渺小的「待命中……」通知符號，B-2α走上前去，然後使用顯示器和貨櫃裡的兩輛載具連線，當她輸入完一串六位數字的密碼之後，紙板艙內傳出某種機器啟動的聲音，然而那卻不像任何使用石化燃料的傳統內燃引擎，那陣運轉聲低沉且清澈，不管它們的樣貌如何，光是這項低噪音的特色就已為秘密潛入性質的任務增添不少便利。B-2α退至安全範圍外：「讓出一點空間。」 　　於是Kṣitigarbha的全體隊員們也紛紛向後退了幾步、靜待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任何事情。 　　工業紙板的接縫間因為內藏火藥的引爆發出一道快速而微弱的閃光，隨後紙板便朝四面攤平、露出貨櫃裡的車體：「和平行者（Peace Walker）」。 　　它們的本體雖有稜角與鉚釘，但依舊在直線中融合了如同肥皂般滑順的曲線結構，位於四端支撐的並非常見的傳動乘軸和車輪，那是更具機動性的關節式肢體，它們使和平行者運輸車看起來就像某種趴伏在地上的鋼鐵馱獸，負責接地的蹄甲則是結合履帶強勢抓地力優點與普通高速胎特性的裝甲輪。 　　事實上，和平行者的設計理念並非以投入軍事用途為出發點，它其實僅乃一款用於極限狀態的探勘車，即外星球載具，因應燃料問題，它的核心引擎是搭載最高科技的氫燃料核能反應爐，但一來是光這項動力科技所投入的開發成本過高，同時，自2008年火星登陸計劃遭太空總署中斷而胎死腹中之後，和平行者的實體化也成為一種奢侈的科幻玩具，產量原先即不多的和平行者只好被重新設計，以深入火山活動地形或負責內太空的海底偵察任務等，因此B-2α所採用的軍事版和平行者充其量亦不過是經過輕度改裝的實驗型產物。 　　由南歐地區的事務所分部與以色列國防兵工廠合作，軍版和平行者的基本配備有鐵拳（Iron Feast）防禦系統，實體發射管是廿二萬發的金屬風暴，口徑有6mm和8mm兩種。 　　第一架和平行者上裝有兩門7.62×51mm的M134六管機槍、兩門多方向電控架座40mm的Mk. 47打擊者全自動榴彈發射器（Striker 40），車上的人工智慧代號是「戴摩斯（Deimos）」。 　　另一輛和平行者的代號是「弗波斯（Phobos）」，基本如鐵拳金屬風暴、兩門M134外，弗波斯的主動打擊武器是一把直接安裝在電子精密搖控架上的朗基努斯（Lancea Longini）20mm磁浮軌道狙擊槍。 　　另外，既然是極限狀態探測車，抗核生化的車艙、鈹銅合金外殼也是在原廠時就已配備，此外以色列國家兵工廠結合英國方面提供的實驗技術，在車體幾乎超過百分之70以上的面積又另外覆蓋上一層輕薄的膠紙螢幕，這意味著和平行者能夠達到擬態迷彩甚至是光學迷彩的功能；而車體的正面亦皆裝置有一對有如人類雙手的機械臂，除了普通的抓握之外，機械臂還有工具組以及切割焊接的電漿槍；最後，戴摩斯和弗波斯在前軸上的兩具低光源辨識燈讓它們看起來就好像擁有一張臉，因此當Kṣitigarbha的所有人看見它們時，一時間都自然而然地將弗波斯和戴摩斯視作機器人，而非單純的步兵戰鬥車。 　　全員上車之後，B-2α趕著繼續朝東南方前進，由於狄蒙尼亞全境皆位於東非大裂谷的範圍內，因此他們所面臨的海拔不斷升高，而氣溫也逐漸下降至一般人體相對較能接受的攝氏30度左右，但周圍的植被景觀仍然脫離不了闊葉莽原混合林的情境。戴摩斯和弗波斯外部裝設的武器系統啟動了全天候偵測模式正常運作著，但所有與智能硬體合作過的人都知道千萬不可將終極決定權交予機器處理，尤其在生死攸關的非常狀況下，危機感的正面效果其實永遠都是抵制莫非定律最好的特效藥，而高度聰明的裝備往往與此原則背道而馳，它會使人過份依賴、產生誤判的安全感；有鑑於此，B-2α在兩臺戰鬥車的人工智慧上下達命令：將偵測結果的判定和交戰開火權留給她自己。遂而，重新啟程約30分鐘後，弗波斯狙擊系統上的多平臺接收儀就捕捉到了樹林裡的一場戰鬥。 　　「停車。」B-2α下令道，接著她直接將接收儀強化處理過的畫面影音係數拉至她的頭戴顯示器上，現在，她的連線也可和弗波斯的耳目同步化。 　　由於附近的高草叢本身已提供了一定程度的遮蔽，故弗波斯以及戴摩斯伸展了它們的四肢輪架讓車身的整體高度壓低，接著裝甲板上鑲嵌的膠膜類紙螢幕也即刻啟動了融入周邊環境的擬態迷彩。Kṣitigarbha的全體組員就像核子潛艦內聲起紅色警戒的聲納觀測手，不需等到下令他們便一律安靜下來並自動將顯示器的畫面與裝甲車的外部鏡頭完成同步連線。 　　前方不遠處正在發生小規模戰鬥，但若再仔細觀察，所謂的戰鬥看起來根本就像遭到單方面屠宰的突襲，挨打的一方是兩臺經過最低限度武裝的豐田休旅車，意即除了在車頂架設一挺12.7mm的M2重機槍以外，這兩輛車完全與民車無異，連車門上應該拴鎖上的防彈鋼板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早已被打成千瘡百孔的髒布，上面用噴漆塗了幾個意義不明、什麼都防護不了的字母：「TNFSH」；從弗波斯上的夜視濾鏡一下就能發現從攻擊方飛來的火力無論是成串狀穿梭的鏈砲還是20mm多管機槍的噴炸，那些彈群輕而易舉地解決掉先行的頭一輛車，大小口徑組合起來的彈群在車體的受擊面不斷製造出如冶鐵時四處飛濺的流星火花，不久，第一輛車旋即爆炸，至於那些直到最後都還倚靠在車體另一側將其視作可行掩體的單兵們根本連一點機會都沒有，面對這場水平橫向掃來的洗禮，無論是他們的防禦能力還是生存機率，其實都跟柔弱得布丁沒有兩樣。 　　反擊零零散散，還沒遭擊潰的另一臺車開始嘗試做出移動，至少那可以使自己不至於成為練習用的固定靶：卻也僅止於升級成稍有挑戰性的移動靶罷矣，它撞開已經起火燃燒的第一輛車，打算為等一下要進行的倒車迴轉爭取一點空間，但這奮力一搏的舉動並未造成任何關鍵性的救贖效果，次波飛來的機槍彈幕迎面打在他們的擋風玻璃上，隨後車速減慢、配合子彈的能量抖晃了一陣，這代表著駕駛的模樣八成如同車體上的大洞遭彈雨一起被灑得血肉模糊了。 Kṣitigarbha的態度仍選擇先冷眼旁觀，原本只剩下些許滑行力量的第二輛車後座側門開啟：一名女性從廂內蹣跚落地爬出，猝然狼狽地摔躺在地上，不過正當眾人以為她已放棄之際，她馬上就又爬了起來、回過頭將另一個已經失去左手胳臂的成員拖出來，此刻B-2α才終於從那兩人身上所配掛的紅外線求生燈接收到訊號，上面閃動的頻率正是用來表達訊息的摩斯密碼，一串清楚的訊息傳遞著：「I.A.W.Ｃ.（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War Correspondents：國際戰地記者組織）」。 　　這幾個字幕正是B-2α決定出手相救的關鍵，知道這路人馬原來是聯合國的委任武裝記者及自由記者的混合團隊後，儘管其他民營新聞社的武裝記者就如同字面上所表示的意義一般，但聯合國的武裝記者團成員大多只是一些涉及實際公益活動或人道救援組織的民間人士，之所以發配給這些人「武裝記者」的合格識別證只因聯合國為了規避保險問題所致：一旦申請武裝者身份成功，那麼隨之而來的便是毫無採訪地域限制的絕對自由，畢竟那就像是要求捨棄死亡風險賠償的的切結書，所以其武裝記者即使完全不具備軍事知能也是相當常見的事情，他們是一群真心不計任何代價也要將戰場現實傳遞給外界知道的媒體，就算存在著高得嚇人的陣亡率，他們大多只追求「新聞正義」這樣的報酬。 　　要開始動手前，B-2α必須知道對方的來歷：他們將要和什麼樣的傢伙交手，於是她啟動了和平行者原來就搭載的「和平鴿（Peace Dove）」低空偵察機，它的外形就像一隻與人單臂同寬的大鳥，從和平行者頂蓋彈射出去後它的運作動力是充電式的雙扇螺旋槳，代表它可重複利用的特性，緊緻的大小極適合敵後偵蒐作業，不過卻也受制以上原因，和平鴿的高、速度方面無法要求，除了監視系統外，它無法另外再裝設任何武器，故使用上只能定位作小型部隊的戰場道具。 　　B-2α操作著和平鴿滑翔至砲火的來源，影像的呈現不斷清晰：原來那是一架搭載MGS（Mobile Gun System：機動火砲系統）的多腳砲臺，就噸位等級分類，它只能被稱作是「猴蛛級（Monkey Spider）」的輕型機動坦克，但棘手的部份在於相聚200碼外還有第二架Monkey Spider負責提供掩護；若要進行交戰，二對二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但和平行者的等級屬於中型噸位的「獵狐級（Fox Hound）」，雖有火力優勢，機動性必然不及那兩臺相對輕巧的猴蛛，所以Kṣitigarbha極需其他戰術。 　　Kṣitigarbha的其他成員下車，戴摩斯改由Ragnarok手動駕駛，因為那是近戰型的改裝機體，剛好也符合Ragnarok擅長的作戰模式。 　　馳騁的戴摩斯在草原上掀起一條通道，即使沒看見被壓斷的高草莖，戴摩斯塔頂射出的藍色照明彈以及正面全開的各組燈具在黑夜當中也夠誘敵了，第一架猴蛛立即被Ragnarok所駕駛的戴摩斯所吸引，攻擊目標立刻出現切換更新，鏈砲隨即朝Ragnarok直掃過來；同樣屬於多腳坦克的設計，戴摩斯甚至可以略作跳躍的動作閃躲直線飛來的單調砲擊，唯一不同的是隨著機體越來越重，駕駛員無論懸吊系統再如何優異，人體勢必連同機身一同承受各種劇烈搖晃的慣性作用力，這是Ragnarok第一次嘗試這麼做，和平行者的性能的確無懈可擊，不過強大的離心力仍舊拑縛著Ragnarok的內臟，可比瞬間爬升的噴射戰鬥機一般，差點讓Ragnarok把胃裡的東西全都吐出來，而被作用力壓縮的肺部一時間也難以進氣，Ragnarok在首波迴避結束後不斷冒汗乾喘著，他大叫： 　　「B-2α！妳還在等什麼？」 　　此刻獨立操作弗波斯的B-2α人在狙擊艙內預備射擊，只不過目標並不是正與Ragnarok交戰的那臺，而是在後方負責掩護工作的第二輛猴蛛；朗基努斯磁浮軌道槍原本就是針對了超長程射擊而設計，在目前的作戰範圍內根本沒有任何干擾因素，B-2α透過頭戴顯示器內的射擊運算軟體輕易地穩穩鎖定著猴蛛的駕駛艙位置，畢竟她不打算殺死與本次奧斯卡救援任務毫不相關的人物，她手中握著虛擬板機，感應的磅數就和真槍一樣，這個時候槍膛內的子彈也已經加速完畢，終於，B-2α扣下板機。 　　曠野中迸出一道如重搥定音鼓而發出的清脆巨響，那是猴蛛的裝甲遭磁浮子彈貫穿的聲音，無論這片曠野充斥著其他各式各樣的環境音響，這陣重擊就像城鎮中最具震撼效果的教堂鐘擺將一切撫平。第一架猴蛛立刻停擺。 　　遺憾在於這並不代表戰鬥就此結束，因為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這兩架猴蛛裡只有一架是採真人駕駛，那正是受到B-2α狙擊而癱瘓的這臺。而另一輛打自一開始就步行於前方採取主動攻擊的其實才是透過纜線連結進行有線操作的被遙控機；因此，在主機癱瘓、失去發出遙控指令的能力之後，目前尚存的這架猴蛛遂自行切換成自動防禦模式，那是一般遙控武器的通用守則，問題是上頭搭載的人工智慧到底有多聰明。 　　結果證明它的防禦系統是最蠢的那種：自動駕駛的猴蛛在斷線後竟然對周圍的環境進行360度的無差別攻擊，負責駕駛戴摩斯的Ragnarok因此遭到一排多管機槍的掃射，雖然裝甲理所當然地視小口徑彈藥於無礙，遺憾的是鋪設的類紙螢幕可不是防彈的，戴摩斯的部份迷彩效果於是出現無法復原的嚴重毀損；如果鏈砲的發射機制同樣也將緊跟在機槍之後一起橫向射來，這距離下恐怕連正面裝甲也會有中度威脅的顧慮；意識到這件危險的Ragnarok開始倒車迴避，並且大聲呼叫著B-2α： 　　「要是妳有打算要做點什麼來阻止它的話！妳最好快點動手了！」 　　Ragnarok的話才剛講完，另一發磁浮子彈便截斷了這第二輛猴蛛的左前肢，被貫穿的斷肢不斷噴出管線所需的油料，運動機構中最重要的人工肌肉纖維還有關節部份亦全被自己的重量拖垮而應聲扯斷，整架猴蛛遂失去重心地傾倒在地，隨後機體擴音器不斷發出詭異的嬰兒哭聲；正如同黑色幽默的巧合劇情，當它倒地時，鏈砲的砲管剛好垂直插入土中，結果強制發射的下場就是使得巨大的後座力摧毀了自身的砲塔，中樞地方的軀幹也由於該場震撼而崩潰，此刻該架猴蛛上還在發出聲音的，莫約僅剩牙醫鑽孔機般銳利刺耳的多管機槍，就算彈藥早已悉數用盡，尚未停止供應電力的機槍馬達仍然繼續全力空轉著，那架猴蛛彷彿一隻早已失去意識、受破壞的大腦完全死亡但身體卻還以為自己仍在發動攻擊、狂妄發出淒厲咆哮的怪物。 　　「狀況解除。沒有任何損傷。」確認現場已無威脅的Ragnarok對B-2α這麼回報著。 　　「收到。」B-2α離開射控室回到駕駛座上。 Ragnarok：「剛剛那台機器怎麼一直發出小孩的哭喊聲？」 　　「心理戰。」B-2α：「如果機器會哀號，你就會以為它也有生命，攻勢便跟著減弱，通常是女人或小孩的哭聲最有效，這是二次世界大戰就出現過的欺敵戰術。」 　　Ragnarok：「我想他們大概成功了，這聲音簡直令我心底發毛。」 　　終止閒聊，B-2α用通用頻道呼叫所以隊員：「漢克斯，檢查一下記者們有沒有事。」 　　「了解。」方才先行下車步行的漢克斯上尉一行人從草叢裡現身。不過倖存的那位女記者當然無法知曉剛才的戰鬥場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以至於她見到漢克斯以及其他全副武裝的Kṣitigarbha成員出現時，她疲憊而絕望地跪在地上、舉起雙手：這位女記者以為Kṣitigarbha是剛才那陣突襲發起方所派出的地面部隊，她一面喘氣一面大聲用她最流暢的德文和狄蒙尼亞語大聲呼喊著：「我是聯合國記者！」環繞四周的火燄映照出了這位女記者蕭瘦的身影，沾染她一身的血漬更顯得她無助和寒慘。 　　原本就沒有打算持槍相對的漢克斯上尉首先走向女記者，這時小隊的所有人也將槍口對外、成警戒狀態。 　　「雷恩先生！」漢克斯上尉大叫著習慣在後方擔任掩護觀測手的洛迪，於是他也才跟著從草叢裡出現，漢克斯上尉：「我的人都不會說德語，你能幫個忙嗎？」 　　結果女記者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之後開口說：「不用翻譯了，」她把雙手放下：「我聽得懂你們在說什麼。」 　　「很好……」漢克斯上尉回頭看了一眼她剛才試圖從車內拖出來的另一位男記者，他的左臂已經不見了，然後漢克斯上尉呼喚：「里比西，過來看一下。」 　　負責醫療急救工作的里比西自防禦隊形中起身朝著漢克斯上尉的所站方向小跑步接近，漢克斯指著躺在地上的男記者拍拍里比西的肩：「看看你能幫上什麼忙。」 　　「好的。」可是，里比西才剛蹲下用手指摸了一下傷者的頸動脈他馬上就對著漢克斯上尉搖搖頭、用手掌做出一個割頸的動作，里比西宣告處置等級的色別：「黑色……他已經走了。」 　　無可奈何，漢克斯上尉轉而看著全身是血的女記者：「妳呢？女士，妳受傷了嗎？」 　　「不，沒……我……這些都不是我的血。」女記者看了一下地上的同事，她小聲嘆息曰：「該死的……」不過至少她還能理性地分析道：「我設想對我們開槍的人不是你們，所以……你們又是哪間戰爭公司的人？」 　　洛迪走上前去並從戰術背心的胸前內務袋中抽出紅外線求生燈：「我們也是一支武裝記者團。」 也許Kṣitigarbha的成員中只有洛迪真正具備有記者的身份，但目前為止也勉強足夠說服人了。 　　「好吧……你們的裝備是打算來獵大象嗎？」雖然女記者仍舊打量著他們身上明顯比普通武裝記者還要多樣化的裝備，她仍姑且暫時採信了這解答，於是她問：「你們替哪間新聞社工作？」 　　話才剛說完，B-2α正好駕駛弗波斯壓境而來，駕駛艙的三片式防護蓋如同跑車的上掀車門自動打開，B-2α從俯衝型座椅撐起上半身、居高臨下地端詳女記者；漢克斯上前拍了一下車殼向B-2α報告： 　　「長官，我們只剩下一名生還者。」 　　B-2α：「暫時帶著她跟我們一起行動，直到我們遇見其他的PKO（Peace Keeping Operations：維和部隊）或PMC再交給別人，否則到時候只是又多出一副屍體而已；至於剩下的罹難者遺骸，把他們的識別求生燈帶走，然後集中火化，這是我們唯一能夠幫得上他們的。」一邊下達處置的B-2α一邊從駕駛座跨出、順著正面裝甲的角度輕巧地一躍而下，最後她走到女記者的面前、摘下頭戴顯示器： 　　「妳應該沒有嚴重的負傷，請一起幫忙，我很遺憾見到了記者的死亡。」 　　女記者一眼就能從B-2α雙眼流露出的犀利目光感受到她是號城府極深的人物，女記者問：「你們到底是誰？」 　　B-2α：「我們是W. H. Russell新聞工作室的特別行動組。我是現場指揮奧琪．黛安。」 　　女記者聽見這樣的回答顯然有些驚訝，她在心裡復原著「W. H. Russell」這縮寫的全名，她猜測那很有可能指的正是「威廉．霍華．羅素（William Howard Russell）」：世界上第一個真正的戰地記者，所以她回答說：「那麼你們的公司是否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所以你們才用有這樣的行動資源？」然後，女記者自我介紹： 　　「我叫克莉．韋恩（Currie Wain），通常我的同事都叫我『克莉歐（Curio）』。」 　　B-2α的視線側移、看了一下還在燃燒的車輛：「我很遺憾妳失去了妳的團隊。」 　　克莉歐抓著頭髮：「嗯……事實上我只是搭了他們的順風車而已，和他們大部分都還不熟，我跟他們認識不到一個禮拜……」即使方才那位被她拖出車門後才斷氣的男記者遺容跟大體都還算完整，不過克莉歐再次低頭面對他時她依然透露出無法克制的冷驚悚：「天啊……」不久，她終於壓抑不了情緒捂嘴啞泣了起來，可是她選擇保持距離、低調擺開顏面，克莉歐雙手插腰地頻做有助和緩的吐息。 　　B-2α曉得這位克莉歐記者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恢復平靜，於是她自己隨之沉默、著手幫忙搬運死者的遺體。不久，Ragnarok的私人訊號傳了過來，B-2α戴上顯示器回覆： 　　「說話。」 　　「妳知道在那種科幻動作電影裡小隊發現異狀時都會說出哪句台詞嗎？」　　　Ragnarok說。 　　B-2α：「好，我在路上了。」 　　Ragnarok嘆了一口氣：「B-2α，我覺得妳最好來看看這個……」他的口氣黯淡，明顯透露出不妙的預兆。 　　於是B-2α交代漢克斯上尉若現場處理完畢的話帶著所有人搭上弗波斯跟Ragnarok會合，因為她本人現在就要步行去找Ragnarok。慢跑五分鐘左右，B-2α就趕到了Ragnarok的所在地點，他早將車子停好、坐在第一架損壞的猴蛛上，見到B-2α前來，Ragnarok輕跳而下報告著： 　　「我原本想要把機殼用電漿刀切開，然後把裡面的敵我辨識器和交戰紀錄硬碟拔出來、看看能否回收再利用，結果電子鎖上的密碼最後解讀出來的訊息竟然指向亞洲分部的太空總署，到這裡就已經詭異極了，所以我想最好等到妳來的之後再交給妳。」 　　B-2α反常地忽略了軟體的部份，因為在這個綜合型的實驗戰場上，軟體的變異可能有太多，任何來源都不足以為奇，因此她直接將Ragnarok已經切開的外殼拔起並丟置在一邊，B-2α真正的目標是尋找中央電腦的原始碼後門，而這個部分往往得另行採用手動連結才得以窺見系統原貌，可是當裝甲栓被旋開之後，多向鎖上即顯示出一行「R.O.C.A.」的字樣，這明顯透露出這兩架猴蛛的製造身世，B-2α到此停下了動作，她沒打算再作處置地坐在一旁的地上，接著點起一根菸沉思；Ragnarok無法理解B-2α的意思： 　　「怎麼了？」 　　「『R.O.C.A.』……」B-2α說：「這其實是事務所保險部負責過的一項委託案，幾年前在東亞的某個叢爾小國在國防轉型上極不順遂，於是國會強迫國防部朝企業建設的方向妥協，於是，儘管在中共的監視下，協力公司的招標仍舊通過，當時是由事務所擊敗了白金防衛公司（Platinum Defense）得到這份委託案的合同。」 　　Ragnarok：「我記得這件事情。而當時中國之所以不過份阻擾，部分原因是要牽制美國的遠東經濟控制，扯不上『東亞總算拋下既往的歷史仇恨』這種偉大的理由，而是昇華成純粹利益政治罷了……若有這樣的前提就不難理解。不過話又說回來，事務所能夠得到這次的案件，決定因素還是得歸功於這個只做表面動作的藉口，否則就算系統再優秀，事務所從未負責過這類國家等級的半官方建構案。這在當時業界是件很大的新聞。」 　　「分析無誤。」B-2α：「檯面上的政商對立只是整齣戲的花絮之一，和西太平洋防線有關的那六個國家口頭上說的排美情結其實本來就一直執行得毫不徹底，光是為了不透過海關輸入升級用的各類硬體設備而將前進基地選擇建置在美軍駐日的嘉手納機場，加上為了扶植次世代工業而把開發區擺放在上述鄰近的太空總署空軍基地內，這兩點早已說明『資本主義優先，倫理學備份。』的國際秩序。」 　　Ragnarok：「沒錯，我再同意不過了。妳真正想說的是……二者有搭上線嗎？」 　　「數年的努力下來，那個小國家的國防體制終於有了企業化的雛型，雖然暫時還附屬於事務所的裙帶產業下，但國防部則有自己的公司行號……」 　　「『R.O.C.A.』……？我的天啊。」Ragnarok恍然大悟輕嘆：「所以這架猴蛛嚴格來說是事務所的支援外銷產品？！」他退後幾步，仔細打量著整架機體。 　　B-2α：「這件事情不可能完全沒人知道，顯然事務所在實質上也早已投入戰爭產業……不，應該這麼說：」她更正道：「在今時今日，本來就沒有任何一項產業可以徹底抽離戰爭經濟的支配。事務所也是如此，它已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過往形象那麼乾淨。」 　　Ragnarok試圖在烙有「R.O.C.A.」商標的機體上拍幾張相片，他的用意很明顯：「這是一個威脅他們撤銷對妳展開調查的絕佳籌碼！」 　　B-2α不以為意，她反而這麼問說：「Ragnarok，你今年幾歲了？」 　　Ragnarok：「妳知道那不是個秘密。幹嘛？」 　　B-2α：「那麼你應該早就成熟到理解拍了照也於事無補，相反地，這很有可能會演化出更棘手的問題。」 　　Ragnarok對於B-2α的冷淡不以為意：「妳要玩裝冷酷的遊戲請自便！但我還是要賭一把……妳知道嗎？妳簡直不可理喻，難道妳忘了妳之所以會陷入目前的處境全是因為有個美好的想法：還有多孩子得救，因此我才著急著設法幫妳，我完全不想聽見妳任何消極的狗屁。天啊，妳到底有什麼毛病……」 　　「我不是消極，只不過意氣用事改變不了什麼。Ragnarok……」B-2α起身彈開菸蒂：「你的想法得更宏觀一點，雖然你現在還體會不到。」之後她又默然走向高草堆。 　　Ragnarok想要叫住漸行漸遠的B-2α：「嘿！抱歉……我知道我口氣不好。」 　　B-2α：「別介意，我沒生氣，我只是要去勘察另一定有人駕駛的猴蛛。」 　　Ragnarok趕緊攀回戴摩斯的駕駛座：「我載妳過去吧。」 　　到達第二輛猴蛛的Ragnarok為了避免它還有反抗能力，所以他特地把那仍發出運轉聲的引擎用戴摩斯的強力機械臂給拔掉，接著再用電漿切割刀移除駕駛座的艙蓋，不過Ragnarok只保守地削掉一小塊而已，一來是害怕傷及內部倖存的駕駛員，再者是害怕對方趁機逃逸，結果才剛丟開切下來的鋼板，缺口裡就探出一把AK47U的槍管朝著外界胡亂掃射。 　　「不智的笨蛋。」毫不受步槍彈影響的Ragnarok等對方的30發彈藥打完後，照樣用機械臂抓住那把步槍的防火帽把整挺AK47U抽出來、加壓至槍身徹底扭曲碎裂為止。於是，毫無反抗能力的駕駛放聲大喊著：原來那是一名女性，而且又是另一名未成年的兒童兵。 　　Ragnarok備感荒謬地喃喃報怨：「又是一個小孩？他們給一個小孩開這種東西？真是夠了，這個國家到底對戰爭有多狂熱啊？」 　　B-2α不做回應，她正在等待漢克斯上尉的小隊到來，因為目前能夠替她翻譯的只有歐嘉而已，翻譯軟體總是掌握不了夾藏在語言之間的精隨；只不過，B-2α自己也清楚對方終究只是個兒童兵，能夠獲取到的情報必然不多，於是等到漢克斯他們前來會合，B-2α只給了「看妳能夠問出多少東西。」這樣高度開放的請求。 　　歐嘉走上前去，由於那女孩一直被鎖在駕駛艙內，因此歐嘉變佯裝成我方是擁有絕對優勢壓境的PMC，她解釋說：受制於保護條款的緣故，所以他們不殺兒童兵；歐嘉再問起她來自哪個村落、為何加入反叛軍、父母親現在人在哪裡等問題，那女孩的態度漸漸合作，至於她的背景故事在非洲這片充滿屠殺悲劇的土地上，其實每個兒童兵的心路歷程都大同小異，毒品、飢餓、虛榮或對自我生存權完全無法掌控的恐懼，種種元素逼迫他們不得不扣下板機，直到他們也抹滅了心靈、主動追求殺戮。結果原本不勝期待的B-2α竟然聽到了她最想要知道的答案，由歐嘉轉而告知： 　　「她說：這邊一直有人送武器來，錢、武器、電腦、毒品……她只是在訓練過程當中表現不錯所以才被選來操作機器人，這樣她就不必被砍斷手腳或毀容送去其他地方當妓女；跟她長官交易的不是白人，她說那是她完全沒見過的人種，語言也完全聽不懂，除了她現在所駕駛的這種戰車之外，葛弗崙裡還有其他機器人，另一種很高，跟樹木差不多，三、四公尺，也許五公尺高；同時，葛弗崙的基地有電腦、新裝置的飛彈和雷達保護，沒有外人知道葛弗崙基地在哪裡。」 　　伯恩斯雙手插腰：「不好意思，我們大概得面對多少的兵力？」 　　歐嘉繼續擔任翻譯：「她說她不知道，可能幾萬人，保守估計那樣的基地人數是五千：至少。」 　　里比西：「這聽起來不太妙。」 　　戈德堡：「他們的人數是我們的上百倍，另外加上各類重型武器，這不是英雄電影，長官，我們必須撤退，重新擬好方向及對策再重新來過。」他對此感到虧欠地看了歐嘉一眼：「抱歉……」 　　塞斯摩中士：「我們快沒時間了，我們的優先目標是奧斯卡，然而這個男孩已經在即將爆發大的大戰前線上，再過36個小時……不，也許更短，大戰可能在12個小時內就會爆發，撤退重擬起碼得花上一到兩週的時間。」 　　漢克斯上尉聽完也毫無對策，他轉向B-2α：「長官，我們接下該怎麼做？」 　　B-2α：「任務繼續。隨著實地探勘之後再行調整，但我已有新的計畫，路上我會做簡報。」 　　迪索上兵跛著前次任務負傷的腳走上前來，他焦急地開口：「長官，我無意冒犯，關於這個女孩又該怎麼辦？」 　　漢克斯上尉：「我們沒辦法帶著她跟我們一起行動。」 　　塞斯摩中士：「只好把她先留在這裡了，這樣對大家都好。」 　　迪索上兵：「『大家』？長官？若她被留在這裡肯定必死無疑，要嘛是被其他公司的PMC誤擊，要嘛就是被她原先陣營的控制人找到，你應該能想像那樣的下場同樣不會好到哪裡去。」 　　塞斯摩中士：「迪索？我們有正事得做，好嗎？」塞斯摩試圖以非命令的口氣暗示他最好在這個問題上就此放手了。 　　「或者你願意留下……」B-2α忽然這麼低聲提議道。 　　塞斯摩中士懷疑地問：「長官？我們的人手已經夠少了。」 　　B-2α：「沒錯，不過我們的終極目標是拯救兒童兵，也許這趟突襲讓我們對任務產生了一點誤會，不過實際上我們的救援並沒有確切的實行對象。所以……迪索，你願意留下嗎？」 　　迪索上兵：「是的，長官。」 　　「我猜我們的問題解決了。」B-2α爬回弗波斯的駕駛艙：「現在是我們爭取時間的關鍵，如果你們也同意，甚至還願意繼續跟來的話……」 　　於是大夥人與迪索拍肩道別，只有剛才方加入團隊的記者克莉歐在一旁獨自作著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