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08|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買菜對象0

    我正試着婚紗,未婚夫沒來,手機卻不要命地響。
    我順手開了免提,程銘生壓着聲音。
    「囡囡,我這邊有點事。」
    我看着鏡子中美豔的自己,拎着潔白的裙襬轉了個圈,鏡中倒映出身後男人狼一樣的目光,我勾脣衝他笑了笑。
    對着電話故作失落:「這麼忙,試婚紗還不來啊?」
    電話掛斷,身後立刻貼上一具滾燙的身體,聲音低沉:「還不取消婚禮?」
    「爲什麼要取消?」
    「和你結婚,我也不虧。」
    我和程銘生青梅竹馬,距離我們的婚禮還有六個月時,他越來越不對勁。
    他以爲他掩飾得很好,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從他每天回公寓時身上總有股淡淡的橙花味開始。
    之後我又撞見他在書房連夜寫文件,密密麻麻的,全是基礎知識。
    再者就是在週末的午後,我們看電影時他總無意識看着手機笑,我靠過去時,他一瞬間便僵硬了身體。
    我向來相信:當你開始猜忌某件事是否存在時,這件事早已經發生了。
    但是我們相處十幾年,感情不是假的,我寧願相信自己是因爲臨近婚期而精神緊張。
    直到那個月月末,我心血來潮提着食盒去找他。
    臨近中午,實驗室裏依舊緊張而忙碌,我從一羣穿着白大褂的人裏準確地找到程銘生。
    他正用顯微鏡觀察着什麼,突然抬肘輕輕撞了撞身旁的人,身旁人立刻湊到顯微鏡旁,滿臉驚喜。
    程銘生在一旁微微勾着脣去看對方側臉,眼裏全是溫柔的笑意。
    我當時便知道了一切的源頭。
    更讓我肯定的是當天晚上我痛經,一向潔癖的大少爺竟然熬了一碗紅糖水。
    我看着程銘生忙碌的背影,心如刀絞。
    我沒有生氣,相反,我開始收斂自己的脾氣,認真扮演一個即將新婚的妻子。
    我幾乎神經質般地和他討論每天的三餐,拉着他興致勃勃地裝扮新房,自殘般地計劃蜜月……
    他總是淡笑:「都好都好。」
    距離我們的婚期只剩三個月時,我能明顯地感到程銘生越來越急躁。
    半夜起來喝水時,我總能看到陽臺那邊猩紅的火星明明滅滅。
    我會故意揉着眼或者打着哈欠去打開陽臺門,裝作迷迷糊糊地問他:「怎麼了。」
    他總會立刻熄滅煙,看着我欲言又止,卻又一邊擁着我進屋一邊解釋:「沒事,有個實驗出問題了。」
    我就順勢安慰他,不要爲了實驗累壞了身子,明早給他燉湯。
    第二天他又會早早去實驗室,晚上帶着一身濃重的橙花味回來。
    如此明目張膽。
    青梅竹馬十幾年,我太瞭解他了,他一樣太瞭解我。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驕傲絕對不允許自己嫁一個變了心的男人。
    他做的那些欲蓋彌彰的掩蓋不過是想讓我發現他的變心,讓我大鬧後主動提退婚。
    我們的婚約當初是程家求來的,整個榆城誰不知道我們會結婚?
    這麼大的臉,程銘生丟不起,程家也丟不起。
    這次他想錯了,從他決定背棄我們十幾年的感情時,主動權就都在我這兒。
    想全身而退,想讓我退婚成全他們?怎麼可能?
    我林妤,可從來不是什麼好欺負的。
    我就是要看着他們像小丑一樣蹦躂。
    我就是要讓他們像老鼠一樣不見天日。
    距離我們的婚期只剩一個月二十三天時,程銘生回公寓時身上的橙花香味越來越重。
    我勾了勾脣,某些人開始心急了。
    試婚紗當晚,我被放了鴿子。
    第二天,我剛到約定的地方,便看見程銘生和那個學妹相依的畫面。
    程銘生看我落座,以一副完全保護的姿態護着身後的人。
    他的眼底有幾分愧疚,但是很快就變成堅定。
    「囡囡,對不起,我一直把你當妹妹,遇到肖鈴我才知道什麼是愛,我們的婚約,是家長定下的,都是當時不懂事。」
    我細細望着程銘生,腦海中突然閃過以前他也是這樣把我牢牢護在身後,會因爲我皺眉而緊張。
    他把我們的過往歸結爲不懂事。
    我沒忍住,勾脣笑了笑。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這種舊事,就應該和程銘生一起像垃圾一樣被扔掉。
    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向前看。
    「行啊。」
    我答應得太過利落,對面兩人卻愣住了。
    對面小白花一樣的女人率先張嘴:「林小姐,我知道你難受,但是,真的對不起,我和銘生是相愛的。」
    我的目光這才落到這個學妹身上,不是隔着實驗室的玻璃,不是隔着電話屏幕。
    她一張小臉瓷白,畫着淡妝,眼睛透亮,此時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來安慰我。
    見我直直地望着她,她有幾分慌亂,端起了面前的咖啡,輕啜了一口。
    我勾脣笑了笑,拿着勺子不斷攪動着咖啡。
    劣質的手工咖啡,泛着輕微的酸味。
    我不自覺「嘖」了一聲。
    實在喝不下。
    我放下攪動咖啡的銀勺,看着程銘生:「回老宅?」
    小白花見我忽視她,突然紅了眼:「林小姐,拖下去對你也不好,爲什麼你硬要拖着銘生呢?」
    瞧瞧,這就是說話的技巧。
    我還沒張嘴,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我順手拿起來。
    親親未婚夫:挑一件你喜歡的婚紗,下個月婚宴上來得及。
    【圖片】【圖片】【圖片】
    這備註是賀停一個字一個字敲的。
    想起別人眼裏殺伐果斷的賀總認認真真地敲下「親親未婚夫」時的場景,我沒忍住勾了勾脣。
    我心情好了,對小白花語氣也好了起來。
    「白小姐,你誤會了,只要你能說服程家父母退婚,我無所謂。」
    對面兩人臉色都變了變。
    「我姓肖。」
    我低頭去看那幾張照片,順口就道歉:「瞧我這記性,對不住了,白小姐。」
    程銘生好似終於忍不住了:「囡囡,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晚上我們一起回老宅。」
    爲什麼要叫上我,因爲程銘生自己不敢說。
    他母親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程傢俬生子那麼多,可都眼巴巴等着上位呢。
    更何況程銘生學的是化學,這對公司管理更是屁用沒有。
    以前都是我在幫他,他才得以有機會學自己心愛的東西。
    而如今程銘生是覺得我對他情根深種?退婚了我還會繼續幫他?
    「銘生,鈴鈴和你們一起回來啊?」
    鈴鈴?
    我沒忍住挑了下眉,程銘生也是一臉震驚。
    程父出國談業務,程母彷彿沒看見我似的,直奔向肖鈴,拉起她的手親親密密地一起坐在沙發上。
    我這個正經未婚妻被冷落到一旁。
    正經·暫時·未婚妻。
    小白花一臉嬌羞,輕咬着嘴脣,臉上紅暈密佈。
    程母又急急轉過身對我說:「小妤,你還不認識肖鈴吧?她是銘生實驗室的學妹,家裏情況不好,但是架不住她努力,人又聽話,學歷又高,現在就在實驗室裏幫銘生。」
    程母邊說邊輕拍小白花的手,看着她眯着眼笑,不停地誇她。
    嗯,我大學畢業,學歷不高,我沒幫程銘生做過實驗,我也不聽他們的話。
    我十六歲那年,父親因過度操勞去世。二十一歲時,母親也隨之而去。程家父母以我年紀小爲由,已經提了多次想暫時幫忙管理林家公司。
    大學畢業後,我立刻進了公司,並沒有惡毒叔叔、惡毒舅舅,我有可以永遠相信我的親人,他們都在認真地幫我。
    短短三年,我從初入職場的小白到如今的獨當一面,但是程家父母依舊時不時地提起這個話題。
    我看着程母的側臉,腦子裏卻浮現出在我年幼時她抱着我輕哄「囡囡乖」的模樣。
    想借着小白花打我的臉?
    人,太貪心反而什麼都得不到。
    手機貼着大衣口袋震動,親親未婚夫:在哪?
    程銘生在一旁問程母爲什麼會認識肖玲,程母笑着說,可以讓肖鈴做我們的伴娘。
    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順手回了一句:程家老宅。然後熄了手機放回大衣口袋。
    「程阿姨,我們來是想聊聊我和銘生退婚的事。」
    程母嘴角的笑立刻僵住了,手不動聲色地從肖鈴手上移開。
    「小妤,婚姻大事可開不得玩笑。你說,銘生哪做錯了,我爲你做主。」
    她起身坐到我身邊,想拉我的手,我控制不住地勾脣嘲諷。
    「程阿姨,銘生喜歡你口中學歷又高又懂事的鈴鈴,你也喜歡,這不是皆大歡喜?」
    口袋裏的手機不斷震動,震得那一小塊皮膚髮麻,連帶着我的心尖尖也發麻。
    「小妤,你是不是誤會了,他們就是普通師兄妹關係。」
    小白花緊咬着嘴脣,眼眶通紅地看着程銘生。
    程銘生忍不住了:「媽,我和肖鈴是真心相愛的。」
    程母站起身來,看着自己的兒子說:「這種人我見得比你多,銘生,快去給囡囡道歉,囡囡纔是你女朋友,以後的未婚妻。」
    小白花站起身,不說話,拉着程銘生的手開始啜泣。
    程銘生皺了皺眉:「媽,別這麼說鈴鈴,我以後是要和她結婚的,還有,我根本沒和囡囡表過白,我們連男女朋友都不算,而且退婚的事,我和囡囡都同意了……」
    我們的二十四年,他用一句連男女朋友都不算來概括。
    果然垃圾。
    程母臉漲紅,氣急敗壞打斷:「不過是用手段妄圖攀高枝的女人,媽見得比你多,程銘生!和囡囡道歉!」
    原來,程母能看出來小白花是什麼樣的人啊。
    那程銘生也是真的蠢,就他一個人被矇在鼓裏。
    我突然感覺索然無味,又把口袋裏的手機順了出來。
    親親未婚夫,三條未讀。
    「程家老宅?你去那兒幹什麼?」
    「你後悔和我結婚了?我告訴你,林妤,沒有反悔的餘地。」
    「你媽的等我。」
    我認認真真敲下「沒有」,還沒有發出去,手機又是一陣震動。
    「出來,我在程家老宅門口。」
    我抬腳往外走,身後充斥着程銘生和程母的爭吵聲,我將他們通通拋在身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賀停在外面等着我。
    身高腿長的賀總倚在車頭上,車大喇喇地停在程家老宅門口,太囂張了。
    見我出來,他快步走上前,我立刻被他身上的沉木香包裹。
    他垂眼看我,睫毛在下眼瞼落下一圈漂亮的弧形陰影,眼尾下垂,像是被拋棄的狗狗。他試探着勾住我的小指輕晃,我沒忍住睨了他一眼。
    他的語氣倒是萬分囂張:「怎麼?林妤,後悔了?」
    從見程銘生起就一直憋在我心裏的情緒被他鑿了一個小口。
    我突然逗他:「我要是後悔了,怎麼辦?」
    和賀停第一次見面是在超市,當時我仔細挑着西紅柿,打算給程銘生做飯。
    我一轉頭,身後的人跟着我挑一模一樣的西紅柿,我挑的可都是又小又爛的,程銘生能喫,人家可不行。
    「挑這種。」
    後來我們經常一起挑菜,他望着我的眼神逐漸纏綿,我感覺他就是被我會挑菜而折服。
    那天他送我去婚紗店,一眨眼,挑菜對象變成了結婚對象。
    我還是感覺他找我就是想讓我給他挑菜。
    我看着他笑,他勾着我的小指晃得更厲害,微抬了眼,可憐巴巴地看向我。
    「那我能怎麼辦,那我只能每天早上頂着寒風乾巴巴地守在姐姐家門口了,誰讓姐姐不心疼我。」
    「噗,哪學的。」我踮起腳拍他的頭,「因爲我會挑菜?」
    「什麼?」
    我又拍了拍他的頭:「走了。」
    「去哪兒?」
    「姐姐心疼你,去我家。」
    去我家,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他在我面前從來不壓抑情緒,整個人立刻躁了幾分,急匆匆地要把車開回我的公寓。
    我心裏藏着的情緒徹底被破開了條口子,我沒忍住輕笑一聲:「這麼急?」
    我把定位發給賀停,近年來不便宜的老別墅區。他挑了挑眉,絲毫不害羞地把車頭掉了一個圈。
    「喲,什麼時候買的?還不順路。」
    我不說話,只看着他,細細地笑着。
    他把車開得飛快,我看着他緊咬的牙,笑得更歡快。
    手機鈴聲在中途不停地響,來電顯示是「程母」。
    我煩得不行,出於禮貌接了。
    「囡囡,你聽我說,你銘生哥說的話你都不用放在心上,婚禮還是照常舉行。」
    程銘生說的話我當然不放在心上。
    本來,婚禮就是要正常舉行。
    我沒忍住,又勾了勾脣:「婚禮本來就是照常舉行,程阿姨。」
    電話那邊彷彿頓了頓,像是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
    程母連連誇我:「好孩子,好孩子。」
    我急忙掛斷了電話,哈哈大笑,笑到一半,賀停急匆匆地說:「到了。」
    車穩穩地停在門口,我笑到捂着肚子下去。
    兩年沒回來,保安李叔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我。
    「是林妤吧?越長越漂亮了啊。我老婆醃了黃瓜,明天你帶走一罐。」
    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李叔越來越年輕了,明天我來拿,這次可別藏着。」
    我從小生活在這裏,爸爸下班後總喜歡和李叔下象棋,身上筆挺的西裝一點用都沒有,每天都是慘敗,又菜又愛玩。
    媽媽總讓我來這裏找爸爸回家,每到這時,我總能憑藉外表矇混到許多媽媽不許我喫的糖果。
    最後我的蛀牙暴露了我,等我再去時,李叔老婆侷促地搓着手指,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李叔出面,那時他漲紅了臉:「囡囡,沒有糖了。」
    他們騙人,我明明在角落看見我的糖果罐子了,因爲這件事,我和他們整整生了三個月的悶氣。
    如今的我越回想就越想笑,那時的自己真是笨到離譜。
    賀停拉着我走,我笑得花枝亂顫,說話也顛三倒四。
    「好笨啊,程母真相信我會接着和他兒子結婚?我小時候怎麼那麼笨,老林也笨,下象棋從來沒贏過……」
    笑得眼淚順着臉頰淌,最終賀停對着導航拉着我在一座房子前站定。
    我嘴角的笑不停,賀停牽着我的手按上密碼鎖。進門後,他把我按坐在沙發上。
    他彎着腰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別笑了,醜死了。」說着用指腹輕輕擦過我臉上的淚花。
    我停了笑,心裏反而更加煩躁,亂七八糟的情緒要將我湮滅。
    他的指腹還在我的臉上,溫熱。
    氣氛突然曖昧了起來,他緊緊盯着我,說話間滾燙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囡囡,知道我們回來是幹什麼的嗎?」
    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臉,我抬頭直直地望着他:「當然知道。」
    我說着向那張寡淡的脣吻了上去。
    心裏的煩躁突然有了出口。
    他輕笑了一聲,胸腔震動,性感得要命,主動權立刻到了他那兒。
    我開始還勉強能跟着他的節奏,最後直接擺爛,他愛怎麼親就怎麼親吧。
    我趴在他的肩上喘息,腦袋發暈,那點子情緒被情慾影響,無暇顧及。
    他的手鑽進上衣摸到了我的背,我渾身一顫。
    和他結婚,我不喫虧,愛和錢咱總要得到一樣不是?
    想明白後,我立刻放軟了身子,感到他的手狠狠搓了下我的背。
    什麼破癖好,不會搓出灰吧。
    容不得我多想,他突然收了手站起了身,咬着牙問:「有酒嗎?」
    呦,玩得還挺花。
    「二樓右拐左手邊,我爸的珍藏。」
    很快他抱着一堆酒下來,利落地開了瓶,醒都不醒,直接倒進杯子裏。
    他將杯子利落地往我這邊一推:「喝。」
    「嗯?」
    「喝啊,從程家老宅出來,你一路上笑得比哭都難看,有什麼煩心事別憋着,你不和說也行,都在酒裏。」
    我裙子都脫了,你和我談心?
    我今天就算是死,也不會喝一口。
    我喝斷片了。
    一睜眼身邊躺着賀停,我連忙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那件皺巴巴的裙子。
    賀停睡得和豬一樣,我狠狠踹了他一腳。
    「沒給我換睡衣?霸道總裁怎麼當的。」
    他眼底有幾分青紫:「林小姐還記得嗎?自己喝醉之後抱着鍋跑,還記得自己砸了酒瓶子,還記得扒拉我的衣服死死不放……」
    我是真斷片了。
    我想不起來的事就是沒發生。
    最後,我抱着醃黃瓜的罐子坐在他拽了吧唧的邁巴赫上,他的車裏全是醃黃瓜的酸味。
    「拜拜,醃黃瓜小王子。」
    回到公寓,手機充電開機。
    一條條的信息擠了出來:
    「我真沒想到,你還能同意辦婚禮,銘生早就和我在一起了。」
    「別聽他們胡說,阿姨的兒媳婦只有你一個。」
    「囡囡,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和肖鈴的事,婚禮你想舉行就舉行吧,希望你能早點放下我。」
    ·····
    我強迫自己一條一條地看過去,我給你們臉了?
    就一個程銘生,爭得跟寶貝一樣,我還不稀罕呢。
    真正讓我稀罕的是兩星期後的那場競標,那纔是真金白銀的寶貝疙瘩。
    親親未婚夫:看看,婚禮想定哪兒?【圖片】【圖片】【圖片】……
    我:這不都是需要提前一年預訂的酒店嗎?
    親親未婚夫:砸錢砸到它開(夠霸道總裁吧)。
    我:行(將就着夠吧)。
    說得直白點,這就是搶別人的婚禮場地,不止麻煩,還跌份兒。
    不止要和酒店人員溝通,還要覥着臉和原本同檔期的新人商量。
    我沒管,反正賀停臉皮厚。
    酒店次日就定下了,用賀停的錢,以我的名義。
    這件事造成了不小的轟動,誰不知道林家大小姐爲愛一擲千金。
    程母破天荒給我打了個電話:「囡囡,好孩子,我就知道你纔是真心對你銘生哥的,你放心,只有你纔是我程家的媳婦。」
    程母打完電話之後,程銘生接着打,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囡囡,我已經進入程家公司了,我沒想到你之前那麼難。」
    我這邊準備着競標,敲着鍵盤的手不停,實在分不出心聽他講話。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囡囡,婚禮酒店的事我知道了,就當給自己個留念,還是早點放下我吧。」
    我無語:「我在準備競標。」
    電話那邊平靜了一瞬:「囡囡,你不用再幫程家準備了,這次的競標我親自去。」
    我更無語,之前是準備幫你程家,這次,連渣渣都別想從我這分走。
    還你親自去?
    你能被那堆老骨頭玩得渣都不剩。
    兩週轉眼就過去了,這兩週期間我的手機上「親親未婚夫」的消息不停,婚禮也已經初具雛形。
    當在競標酒店的門口看見賀停時,我整個人都是愣住的,這兩週婚禮上的任何事情可都是他親力親爲,還有心思來參加競標?
    「賀總這是?看上這次的競標了?」
    賀停站在門口看着我微微一笑,靠近我壓低聲音:「沒,來看看我迷人的未婚妻怎麼大殺四方。」
    雞皮疙瘩起到一半,被程銘生的聲音打斷:「囡囡,你怎麼來了?」
    小白花竟然還在程銘生旁邊跟着,怯懦地打招呼:「林小姐好。」
    倒是沉得住氣,我多看了小白花一眼。
    程銘生看着我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囡囡,這次不用你幫忙,我自己可以的。」
    我沒說話,賀停微涼的聲音打斷了我們:「喲,叫什麼囡囡,顯得你們關係很好一樣,程大公子還是喊林小姐來得正式。」
    程銘生剛入職,但是竟然不提前瞭解當地的公司老闆,滿臉單純一臉疑惑地問:「你是?」
    「囡囡,我們走。」
    喲,醋了。
    我被賀停拉着手腕帶進屋內,找了中間的位置坐下,我順勢安撫他兩句:「別鬧別鬧。」
    賀停聽話地鬆了手,我看着他又說:「這次競標我準備了半年,就算是霸道總裁也不能亂插手擡價。」
    我環顧四周,看見幾個熟面孔,微微頷首。
    競標很快開始,是靠近海灣的一塊地,原本是老城區,近年政策扶持開發,這塊地的持有者自知自己啃不下這塊肉,乾脆將這塊地分爲十四塊,此次競標可是準備了半年有餘。
    前九塊都是以十五億上下的價格成交,這九塊靠近市區小區,可以開國際貿易超市,很不錯了,程銘生搶到兩塊。
    讓我心癢的是沿海那兩塊,土地面積分別爲11908平方米和12890平方米,靠近海域,周圍海港發達,這纔是真正的肥肉。
    「十五億。」
    我的手隱隱發抖:「五十億。」
    足足超出前一個人提出的價格的兩倍,全場人都靜了靜,一時沒人接着競價。
    我的一貫風格,既然出手就保證要得到,這塊地,不虧。
    很快有人反映了過來:「五十五億。」
    我立刻舉手:「七十億。」
    全場一片譁然,陳老闆和我相熟,連連看我:「林小姐真的藝高人膽大。」
    誰都知道這塊地帶回的收益只會多不會少,嘉翼集團接着加價:「七十一億。」
    我在他落下聲音時,接着舉手:「八十億。」
    我看向陳老闆:「我們年輕人嘛,就是莽撞一點。」
    拿到了。
    賀停看着我的目光炙熱得像是要把我燒成肉乾,他好像格外喜歡看我搶東西。
    我鬆了一口氣,知道這是嘉翼集團放了我一馬。不是休息的時候,我忽略身邊賀停的目光,強迫自己將背挺得筆直。
    還有一塊。
    我心裏的預估價位是兩塊地一百八十億,下一塊地超過一百億我就要想別的方法了。
    「五十億。」我看了對方一眼,一個小公司,這可不太好。
    程銘生叫價:「六十億。」
    這塊地你程家想咬一口?做夢。
    我看了眼程銘生,正俯身和旁邊的人說話,這麼遠我也能看出他眼底的糾結。
    程銘生這人有野心,喜歡高付出高回報,但是耳根子又軟,當初他去學化學時程母極力反對,但是程父同意,想讓他藉着做實驗磨鍊心性。
    程銘生不止一次和我說過父親不想讓他進公司的事,如今進了公司,他一定會迫不及待想作出成就。
    剛纔那兩塊地讓他膨脹,他一定會想拿下這塊流油的地塊接着證明自己。
    我又看了兩眼和程銘生交談的那家公司負責人,臉生的面孔,我不認識,程銘生這人眼高於頂,況且正是拿下兩塊地端着的時候,他和小公司有什麼可談的?
    突然靈光一閃,兩塊地?還貪心想搶這塊。
    他只能是,借錢。
    程家流動資金不可能全拿出來讓程銘生搶地,他恐怕已經花了大半,他只能是借錢。
    蠢貨。
    我舉了牌子:「七十億。」
    程銘生望向我,眼底的情緒我看不清楚,我沒心思猜他在想什麼。
    「這塊地可不能讓林小姐拿走嘍。」陳老闆笑了笑,「一百億。」
    我看着陳老闆,拿起手機給程銘生髮了條短信。
    「以未婚妻的名義,借你五十億,不算你利息。」既然你糾結,那我就幫你一把吧,路是你自己選的,不怪我。
    賀停在我身邊輕嗤一聲,我偏頭看他,想提醒他不要搗亂,話還沒說出口,他向我綻放了一個笑。
    賀停牽過我的手,勾着我的小指輕晃個不停。
    已經到了一百億,再競價就要超過我的心理預期價位,我摸了摸牌子,萬一陳老闆的預期價格也是一百億呢。
    我拿手背碰了碰賀停,賀停一把舉了牌子:「一百億零一萬」。
    我心裏想笑,讓他試探真就是試探啊。
    陳老闆想不通一個搞新媒體的和他爭這塊地幹什麼嗎,但是接着舉起了牌子:「一百一十億。」全場有輕微吸氣的聲音傳來。
    已經溢價了,也就陳老闆這種搞漁業船業的才能開出這麼高的價格拿下。
    拿下這塊地,回報肯定是有的,但是後續是翻新重建,設計港口·····要看自己公司能不能熬到回報的時間。
    手機靜音了,我估摸着時間拿出來看,果然,程銘生:囡囡,謝謝你,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程銘生的聲音突然傳來:「一百二十億。」
    我笑了一聲,真以爲我對你情根深種啊?我都不是你未婚妻了,你還真敢借。
    賀停揉捏着我的手,也短促地輕笑了一聲,我看向他,他捏了捏我的手。
    陳老闆收了笑,看着程銘生:「程家大少?」
    程銘生有幾分侷促:「嗯。」
    最後這塊地被程銘生收入囊中,競標結束後,陳老闆截住程銘生和我:「真是夫妻同心啊,後續訂什麼輪船可一定要來找我啊。」
    程銘生漲紅了臉:「一定一定。」
    陳老闆立刻拍着他的肩膀說:「行啊,下午咱們就籤合同,程老闆可別跑啊。」
    這半玩笑半認真的話直接把程銘生搞蒙了,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借了我五十億,這工程程家起碼少賺了一半,你敢同意陳老闆的合同?陳老闆被我的笑聲吸引:「還有你,林小姐,可別跑啊。」
    我不跑纔是傻子,笑了笑:「那可不行,我這會兒急着跑去衛生間。」
    十一
    從衛生間出來,一眼就看見賀停倚在門口旁的牆上,指間猩紅點點。
    「怎麼?賀總還有……」
    我還沒說完,被賀停打斷:「我喫醋了,我難受。」
    賀停說着熄滅了煙,順手扔進廁所門口的垃圾桶,利落地將腦袋搭在我的肩膀上,菸草味夾雜着他身上的沉木香鑽進我的鼻腔。
    燻得我發暈。
    「起來起來,站直了說。」
    賀停還就真的站直了,彙報工作似地:「我難受,我喫醋了。」他勾着我的小指晃,顯得可憐巴巴的。
    今天的競標實在是讓我舒心,我看着他清俊的臉,笑了笑:「那怎麼辦?未婚夫?」
    果然,我精準地順了他的毛。
    他一臉死魚樣,偏了頭,暴露出通紅的耳朵,勾着我的小指晃得更厲害。
    「要親。」
    廁所門口親親,什麼破癖好。
    我輕壓他的脖頸,踮了腳,朝着他的脣吻了上去。
    算是賀總舉牌的報酬吧。
    親完後,我迷迷糊糊地問他:「那會兒程銘生拍價,你笑什麼?」
    「他向身邊那家小公司借了二十億,那家公司,是我的。」
    蔫兒壞。
    我趴在賀停身上笑個不停,身後響起難以置信的聲音:「囡囡?」
    我轉過身看向程銘生。
    「他是誰?」
    「我未婚夫。」
    十二
    程銘生咬着牙,勸解地說:「囡囡,你不能因爲我退婚,就隨便找個人結婚。」
    賀停牽着我小指的手緊了一瞬,我乾脆把整個手掌都塞進他的掌心。
    「我和賀停是真愛,和我們的婚約無關,畢竟我們的婚約是家長定下的,當初我們不懂事。」
    程銘生的話我原封不動地返還,他倒不像我那麼雲淡風輕,看着我和賀停相牽的手,語調都慌了:「林妤,你什麼意思?我們二十幾年的情誼,你說放下就放下?」
    我看着程銘生笑,他好像一時接受不了,看着我咬緊了牙,脖子上青筋暴起。
    這算什麼,就這就接受不了了?
    那他出軌的時候可有想過退婚後的我該怎麼辦?他和別人曖昧的時候可有想過我們二十幾年相伴的情誼?僅僅是我和賀停牽手就受不了了?
    我用不着他打着對我好的名義威脅我,我也用不着他拋棄了我又轉過頭對我假惺惺,裝得自己多深情似的。
    他快步衝了上來,多關心我似地:「你以爲這種花花公子是愛你?不過就是圖你的錢,玩你的。」
    賀停想抬手,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壓了下去。
    我自己的事情,喜歡自己解決。
    「那你身邊那個小白花呢?」
    他一瞬間僵住了身子,像是被摁住了死穴。
    果然垃圾。
    「她也是圖你的錢?」
    他站住身子不說一句話,我拉着賀停離開。
    「和你的真愛好好過去吧,別在這兒給我犯賤。」
    十三
    小白花果然是圖他的錢,距離婚禮還有二十四天時,程母給了她一筆錢,小白花表面裝作扛不住壓力,連夜跑了。
    爲什麼我會知道,因爲是我給她買的機票。
    距離婚禮十四天時,程父回來了,公司白白多了三塊地,其中一塊還是塊肥肉,程家公司上下都在誇讚程銘生能幹,都傳到我這來了。
    當天程父給我打了個電話:「囡囡,婚期快到了吧,咱們找個時間商量商量具體流程。」
    不提競標,不提程銘生出軌,不提小白花,第一時間提婚禮。
    電話那邊接着說,語氣習慣性帶上了上位者的壓迫:「你和銘生的婚禮是當初兩家一起定下的,不是說解除就能解除的。」
    我躺在自家沙發上,看着賀停在廚房洗草莓,肩寬腿長。
    「程叔叔,不用商量了,婚禮我這邊準備得差不多了。」
    電話那邊一陣靜默,以爲我是服軟了,略低沉的聲音傳來:「也行,那你把婚禮的流程發來一份吧,這次是銘生疏忽了,做程家的媳婦,你要大度一點。」
    賀停出來,把草莓盤子放在桌子上。
    賀停早就留意着我,以爲是程銘生打來的,壓低了身子聲音要多溫柔有多溫柔:「囡囡,和誰打電話呢?」
    問完還順手往我嘴裏塞了顆草莓。
    我睨了賀停一眼,電話那邊頓了頓,竟然還沒有掛斷。
    「銘生一時被別人迷惑,你也一時被新鮮感蠱惑,這很正常,但是最後我們纔是一家人。」
    賀停又往我嘴裏塞了顆草莓,我一時沒有回話。
    那邊也自知理虧,開始服軟:「你銘生哥也知道錯了,但是他只不過是和女同學走得近了點,你們青梅竹馬這麼多年,女人嘛,大度一點,夫妻都是這樣過的。」
    我嚼着草莓,突然想起之前我們兩家住在老別墅區,程父笑吟吟地看着程母的模樣,那麼深情。
    而如今,程傢俬生子一隻手數都數不過來。
    我讚了一句:「程阿姨果然是大度。」
    但是他們憑什麼要求我林妤去原諒,憑什麼要求我林妤就要大度。
    我偏不。
    「到時候請柬會發你們一份的,按時來啊。」
    十四
    距離結婚還有三天,請柬發出去了,燙金邊的紅封,毛筆龍飛鳳舞地寫着林妤,賀停兩個名字。
    相熟的不相熟的都在討論這件事,林家大小姐怎麼嫁給賀總了呢,前段時間不是爲了程家大公子一擲千金訂酒店嗎?
    我專門送了三份到程家。
    賀停當晚樂得跟個傻子一樣,抱着請柬不鬆手。
    我還是覺得賀總腦子不好,怎麼會因爲我會挑菜而喜歡我呢。
    請柬發出去的當晚,程銘生半夜跑來敲我公寓的門。
    賀停從客房迷迷糊糊地跑來找我,抱着我不許我走,我發了消息讓程銘生滾。
    第二天,一推開門就看見坐在門口的程銘生。
    「林妤,怎麼回事?你真要和他結婚?」
    我看着他眼下的青紫,他最近可不好過,那塊地開始動工了,當天我就帶着人去視察情況。
    程家公司董事會這才知道這塊地不止有我的一份,還有不知名小公司的一份。
    更可笑的是,程銘生真的和陳老闆簽了合作條約,地方還沒建起,買了人家兩百艘船。
    眼高於頂,他向來瞧不起的生意人狠狠坑了他一把。
    我看着他笑:「對啊。」
    他揉了揉眉頭:「囡囡,我可以對之前的事視而不見,你不是一直就想嫁給我嗎?現在還來得及。」
    我握着門的手不自覺收緊,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十六歲,那塊我裝作無意遞給他的糖;十七歲,那隻我費盡心思送的表;還有最初發現他出軌時我一夜一夜失眠,懷疑自己;我還想起我做的餵了狗的一頓頓飯。
    那時,我都對眼前這個人抱有期望,我看着他,試圖將他與那時的程銘生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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