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3|閱讀時間 ‧ 約 15 分鐘

予你1

    「我不嫌棄你那些想把我關起來的變態想法,畢竟我饞你的腰也很久了!
    「所以,我們在一起吧!」
    我們在一起吧江硯舟,
    我知道你的那些顧慮,
    也知道你的那些猶豫,
    我相信你,永遠也不會變成曾臥底五年的楚硯。
    你也不用害怕自己在那個時期培養出來的陰暗想法會傷害到我。
    因爲你剛剛做的,就是保護我啊。
    …………
    14
    回到A城的第二天,
    我就帶江硯舟去見了我的父母。
    我站在他們的墓碑前,繪聲繪色地講着我是如何給他們報仇的,
    一旁的江硯舟就那麼眼眸含笑地看着我,
    一如那天我告白的清晨,
    晚風吹過他的鬢角,
    也帶來了他不大,卻沉穩的聲音。
    「好啊,那就請你多擔待了,我的——女朋友。」
    我碎碎唸到口渴,瞧見他在一旁看戲的樣,我就不得勁。
    我連忙將他拽過來,對着我爸臭不要臉道:「爸,我跟你講,把那禍害一槍崩了的可是你的女婿。
    「看看你這未來女婿的模樣,周正不?
    「你閨女眼光不錯吧?你看看他這腰……」
    說着,我的手就不由得爬了上去。
    爬了半路,就被圍追堵截了。
    江硯舟將我作惡的手牽在了手裏,
    然後在我父母的碑前抬起手,一個標準的敬禮。
    他說:「林叔叔,謝謝你。」
    我追着問他謝我爸做什麼,不是應該感謝我對他的癡心一片嗎?
    他卻笑而不語,
    牽着我的手,在夕陽的光影裏,
    與我並肩同行。
    15
    和江硯舟在一起後,我滿面春風的模樣,天天在局裏討狗嫌。
    可我樂得自在。
    我倆雖然早在幾年前的臥底行動中有那麼一腿,
    但真論起來,
    屬於林可和江硯舟的戀愛,
    還真是第一次。
    我拽着他覆盤了曾經的感情史,
    感嘆着要不是毒梟雷鳴落網,
    沒準我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可他卻沒聽我的暗示,
    讓我鬱悶得多給了正在做筆錄的小子兩個大逼鬥。
    …………
    細說起來,我和他的日常生活,還真沒有多大的改變。
    我以爲我們之間多少會有些以前的影子。
    但事實是——他忙,我也忙。
    我想的那些矯情的事,一件都沒發生。
    我頓時有些幽怨,我問他:「那我們各自思考的那兩年是做什麼?要不我們早在一起了。」
    他將手裏剝好的橙子遞給我,平靜回道:「因爲我曾經動了想殺了你身邊所有男人的念頭。」
    我立馬安靜如雞。
    這話雖然聽起來有點霸總,
    但細思還是極恐的。
    這不由讓我想起了一個曾經臥底的前輩。
    他剛回來時看似一切生活都很正常,
    但有一天,他卻突然在家中自盡。
    直到看見遺書後,我們才知道他活得有多痛苦。
    正義與道德在約束着他的本心,
    可那些曾經臥底時被迫做的事,都在一寸寸地燒着他的信念。
    臥底的生活,並不如世人想得那麼偉大與光輝,
    它蠶食的,是一個人的良知與執着。
    你永遠想不到,他們在那些歲月裏,見到了什麼,面臨了什麼,又接受了什麼樣的心理折磨。
    就像我不會、也不想去探尋江硯舟在臥底的那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讓他得到雷鳴的短暫信任,坐上二把手的位置。
    哦,對,忘了說了。
    雷鳴,特大跨境犯罪團伙頭目,
    最終被判以死刑。
    16
    和江硯舟一起的第二年,
    我倆更像是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舍友。
    不是他在出任務,
    就是我在出任務。
    只有聯合行動的時候,兩人才能在一個空間裏老實地待上幾天。
    但這兩年,卻是在我爸我媽離開我後,最讓我開心的日子。
    …………
    熬了幾個通宵的夜晚,我腰痠背痛地伸着懶腰。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就搭在了我的肩上,幫我疏通起了筋骨。
    我驚喜地回過頭,問他:「你怎麼來了?」
    江硯舟將外套搭在我的身上,那雙勾魂的眼幽幽地看着我,俯身在我耳邊輕聲吐了一句話。
    一下子就把我聽得精神倍爽,猴急猴急地收拾東西,表示馬上下班,跟他回家!
    到了家,我衣服都要自己卸空了,
    他卻突然從身後掏出了一個戒指,單膝跪地向我求了婚。
    我不記得那天自己是怎麼答應的了。
    反正等我反應過來時,人已經站在了老局長的辦公室裏,
    驕傲地對他叫囂:「我要結婚了!快給我放個假!」
    老局長沒好氣地將手裏的紙團砸到嬉皮笑臉的我身上,囑咐我:「那你還不去打印資料交上來,等什麼呢?」
    我嘿嘿笑着,拿着滿手的資料邊往家走邊給江硯舟打電話,向他炫耀着我的戰績。
    但下一秒,即使我反應迅速地躲掉了第一個悶棍,
    還是在寡不敵衆的情況下,捱了一劑麻醉,被塞進了一輛套牌車裏。
    17
    我是被腹部的傷口疼醒的。
    睜眼掃視了一下四周,
    終於確定了一個事實——
    我被綁了。
    不出意外,應該是報復性的,
    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我送進去的「大哥」的小弟。
    我整個人被綁在一個木架子上,像是即將被審判的罪徒,
    然而整整三天,都沒有人來理過我。
    直到我脫水的第四天,
    門終於被打開了。
    刺目的光讓我眯起了眼睛。
    「方可。
    「哦,不對。
    「林可,好久不見。」
    我看向來人,表面上未動聲色,心裏卻翻江倒海。
    因爲他與早就被執行死刑的雷鳴有着一張相同的臉。
    只是在細節處有些出入。
    那一瞬間,我這些年總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勁的想法終於得到了註解。
    因爲,雷鳴,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而是兩個人的代稱。
    見我沒有說話。
    雷鳴從一旁拿了根木棍,用力懟在了我受傷的腹部,疼得我一聲悶哼。
    他卻不滿地抓起我的頭髮,又是用力地一擊。
    「不愧是條子啊,還挺硬氣,不過你們兩個讓我們喫了那麼大一個虧,你說我是不是該回敬回敬你們。」
    我歪頭吐出嘴裏的血,對他虛弱地笑了笑:「你想怎麼回敬?」
    見我還有氣笑,雷鳴陰沉着臉,一掌將我扇得偏過了頭。
    「怎麼回敬?你在我們這待了那麼久,還用我說嗎?」
    我當然知道他會怎麼對我,
    只是在失神地看着天花板的時候,我希冀着江硯舟永遠不要來救我。
    我這人就是好面子,
    我不想讓他看見我最難堪的樣子,
    那會讓我想起我的媽媽,
    想到她當初被歹徒報復的時候,
    是不是也如我一般不願讓我爸看見。
    …………
    時間的流逝在這一刻恍若停止。
    在那些人都從我身上起來後,
    雷鳴又將我從地上提起,拿刀剁了我的食指。
    在我的慘叫聲中,他笑得滿意:「這江硯舟看來也不是多在意你,我都放出去消息三天了,他也沒個回話,沒辦法,哥哥我也是着急,就只能尋個你身上的物件送給他。聽說當年他爲了你砍了我手下的一雙手。」
    他哈哈大笑:「就是不知道你這隻手,值不值得他前來一趟。」
    我沒有理會他的譏諷,
    因爲我痛到暈眩,痛到滿頭大汗,
    在無止境的折磨下,感覺精神幾乎要被摧毀。
    可我咬緊了牙關,撐住了一切,
    覺得這一切也不過如此時,
    還是敗在了那一針上。
    在視線漆黑之前,我聽見雷鳴充滿恨意的聲音:「既然你們這麼痛恨這個東西,那就讓你親自死在它的身上!」
    江硯舟,我要堅持不住啦。
    18
    再次有意識時,我像一個破布一樣被人拖到了一個長滿了雜草的廢墟,一把手槍正從後抵在我的太陽穴上。
    對面圍了一批荷槍實彈的警察,依稀間,還看見了曾經給我帶過早餐的同事。
    從他們的口型中,我猜測,是在救我的問題上與雷鳴進行着談判。
    可我的耳朵在幾天前早已失去了聽辨的能力。
    我掃了眼空蕩又寂寥的廢墟,
    根據我這短暫一生所學的經驗,
    抬頭看向制高點,那個最有可能架狙的地方。
    我努力調動起臉上的肌肉,試圖對着那裏展開一個比較美麗的微笑,但是好像有點失敗。
    算了,還是正事要緊。
    我悄悄地用手攢住我身後那人的衣角,然後扯開了嘴角,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不用出聲,我知道他會懂的。
    這兩個字用盡了我最後的力氣,
    我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倒數了三秒。
    三——
    二——
    一。
    兩聲槍響,
    我這麼愛面子的人,再也不用擔心會在他面前丟人了。
    真好。
    (江硯舟視角)
    1
    林可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考警校的原因,是因爲她。
    …………
    我從小就和其他同齡的孩子不一樣,我清楚地知道這個事實。
    人們常說的慧極必傷,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當年有人說我若是未來不走正路,必然是個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時,我並沒有多麼生氣。
    因爲你從來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能改變的只有你自己。
    可這就像是一個預言,
    在十四歲那年,我確實差點走上了歪路。
    是林可的爸爸攔住了我。
    他將我從那片污濘裏面拉起,給了我一瓶水,也給了我一份體面。
    他對我說:「小孩子家家的,不爭饅頭也得爭口氣,看看我家閨女,天天要面子得要死。」
    他一邊吐槽着,一邊嘴上掛着止不住的笑意。
    於是,我隔着老遠,就見到了他口中念念叨叨的女兒。
    比我小几歲,扎着高高的馬尾,
    跟林警官說起話來更像是朋友,而不是父女。
    不知道是什麼心態,
    我平日裏最大的愛好竟然成了窺伺。
    我會早早地逃課跟着她上下學,
    也會跟着她與林警官一起去買菜買東西。
    我的行爲被林警官發現了,
    他親切地招呼我過去,讓我和林可認識一下。
    我躊躇了很久,還是沒有選擇過去。
    後來的林警官也一直任由我跟着,
    好像是認定了我就是無害的一般。
    可在我高二的那年,
    一直和林可吵吵鬧鬧的林警官死了,
    他死在了前線。
    沒過多久,
    她的媽媽也因爲歹徒的報復,隨她父親而去。
    林可就那麼沉默了下來,
    每日都和保護她的警察阿姨坐在門口,
    似乎在等着什麼。
    我就那麼每天看着她,
    看到她緊緊地抱住自己,
    看到她在一個人的時候,終於哭出了聲。
    彷彿就像她爸爸說的一樣,
    是個愛面子的小姑娘,
    不願輕易在外人面前哭泣。
    那天,我就坐在巷口,看了她整整一夜,
    留下一地的菸頭,訴說着我考警校的決心。
    2
    知道林可要加入606任務的時候,
    是我潛伏在雷鳴身邊的第二年,
    上面只是告訴我,除非遇到緊急情況,可找這位同事接應,其他情況下,不要聲張。
    我沒想到來的會是林可。
    那一刻我恐慌極了。
    我想着,她就是個啥也不懂的小姑娘,她會個什麼?
    她來能做什麼?
    她要是被拆穿了,遇到危險了怎麼辦?
    可在我隱蔽的這些年裏,她獨自一人長得很好,也很像她的父親。
    雷鳴是個格外多疑的人,
    在我之前,已有三名同事死在了他的手裏,
    手段極其殘忍。
    因此,上面決定,不能採取以往的低調、毫無存在感的臥底方式,
    要用另一種方式打進雷鳴的核心。
    無疑,林可是成功的。
    雷鳴看中了她一身的化學技術,
    這是每一個毒梟可遇而不可求的所在。
    他讓我幫他看着林可,
    叮囑我,就算她是警方的臥底,也要將她死死地按在他的手中,爲他吸金。
    然而這一場只有我自己知曉的、陰差陽錯的烏龍,
    彷彿正中了我那窺探多年的下懷,
    我不動聲色地對她若即若離,引誘着她,最終引她入局。
    我想我可能是瘋了吧,
    曾經因爲自卑而不敢接近的人,
    如今的我,卻仗着自己躲在這陰暗的角落裏,對她起了勢在必得的心。
    那一刻,我突然間就領悟到了這些人迷戀罪惡的緣由。
    站在高處,勢必要束縛自己,
    而身處塵埃,卻無所束縛。
    但幸好,我還記得來這裏的最初的理由。
    而林可也知道,之所以選她進來,
    不是因爲看中了她的臥底能力,
    而是要的就是這種似是而非的效果,
    讓她成爲我臥底的助力。
    所以她也演得格外地認真。
    認真到,讓我那陰暗的一面,差點全面爆發。
    3
    能坐到讓雷鳴信任的位置,
    這其中發生的一切,差點燒光了我的理智。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臥底久了,我有時候都會恍惚,
    我到底是狠厲兇殘的楚硯,還是警察江硯舟。
    對待那個被林可引誘的人,我是動了殺心的,
    直到我看見她頸間被我掐紅的勒痕時,才猛然醒悟過來,
    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我竟然傷害了曾經自己發誓想要保護的人!
    因此,收網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自己遠離她,
    我感覺自己已經控制不住想要去掌控她的念頭。
    就算我後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也想過怎麼才能讓那些接觸過她的人都不動聲色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顯而易見,我被臥底生涯「感染」了。
    於是,我將自己封鎖了起來,
    強迫自己不去見她,不去想她。
    可這好像沒什麼用。
    因此,最後一次心理治療時,我刻意選了相反的對話,結束了這場自我的束縛。
    我想,我永遠都治不好了。
    4
    她還是那麼地明媚又張揚。
    總是像個手欠的貓,沒事撩撥撩撥我。
    可愛,
    就是見一次,
    要避開幾個月,
    才能忍住自己那陰暗的雜念。
    5
    又一次出任務了,
    我就知道她會跟來,
    因爲那是她的殺父仇人。
    也是……我的仇人。
    她在後面盯着我的腰,
    這個小色貓。
    她想犯險,我第一次在工作中對同事的安排提出了反對。
    但她可是林可啊,
    我雖然擔心、害怕,可我永遠會尊重她的選擇。
    我握着狙擊槍的手從未這樣地平穩,
    還好我趕上了,
    不然……
    算了,不敢想。
    遇到個膽大、不要命的主,我認栽。
    我匆忙提着槍向她走過去。
    甚至忘了自己對自己的立下的警告。
    我看見她揚起明媚的笑臉,問我:「江硯舟!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對我怎麼這麼地溫柔。
    我喜歡的人,恰好也不想放棄我。
    要,當然要。
    我哂然一笑,
    是啊,我在矯情什麼,
    若是我哪天那些隱晦的心思要傷害到了她,
    我直接自我了斷不就好了。
    只要她笑得開心,
    這就夠了。
    6
    她在電話裏說着,已經搞定了老局長,就差迎我進門了,
    真是調皮得可以。
    然而就在離家不遠的路上,我只找到了她來不及掛斷的電話。
    我知道這一切不是急就能解決的問題,
    可我還是在同事遮遮掩掩,不讓我看綁匪送來的東西時,察覺了異樣。
    我雙手發抖地接過了染血的盒子,在偌大的空間中都感到上不來氣的窒息。
    我的女孩啊,那麼愛美的一個姑娘,
    她怎麼能接受自己的殘缺。
    7
    定位到雷鳴位置了,在出發前,
    局長拍了拍我的肩,要我不要感情用事。
    我知道,他沒有攔着不讓我去,已經是他盡的最大努力。
    可當我在瞄準鏡裏看見她時,
    我那一向打狙平穩的手,開始微微地顫抖。
    我的林可,就算是再苦再累,
    也會揚起明媚的臉看着我的林可。
    拖着被打碎的腿骨,滿身淋漓鮮血地被人放在身前,當着盾牌。
    我死死地盯着瞄準鏡裏,焦急地等待着擊斃的指令。
    可一秒,兩秒,三秒,
    始終沒有等到!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什麼談判需要這麼久?
    久到我看見她睜開了眼,慢慢將視線看向了我這裏。
    林可,再堅持下!
    再堅持下我就帶你回家!
    可我的女孩啊,
    她同樣是個警察啊,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用最後的力氣,對我擠出了一個笑。
    她知道我看得見,
    所以,她也知道我會懂她、尊重她。
    於是,我聽從了耳機裏的指令,
    看着她同時一張一合地配合口型——
    扣動了扳機。
    兩聲槍響,帶着第二個雷鳴垂死的掙扎,
    我失去了她,
    也失去了度過明天的意義。
    後記:
    三年後,A城警方成功偵破特大走私販毒案,抓獲嫌疑人164人,搗毀工廠和窩點8處,繳獲設備40多套、原料約5噸,打掉一個橫跨多省的制販毒網絡。
    兩名警員因公犧牲。
    同月,新任刑偵隊長任職。
    警號020047、警號020052全部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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