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7/07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第一譜〔向日葵與阿勃勒〕貳

「夏亦宇,信不信我把你掐死。」亦宇用力拉熙妤的內衣肩帶,熙妤氣的大聲嚷嚷。他拿走她桌 上的參考講義,在他頭頂揮來揮去。她伸長手臂盡力要拿,這一幕正好被剛進門的雪瞳看到。對到眼了。她和他。他並沒有停止他的幼稚行為,反而靠熙妤更近,臀部前後擺弄著。雪瞳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衝動,謹慎,她該做甚麼決定,她很清楚,然後恢復她一如往常的冷酷。
「小熙。」熙妤發現她的身影,不確定他們合好了沒,猶豫著是否向前。「lily。」
熙妤高興地奔向她,「夏亦宇,書放下。」一瞬間全班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是的。她從來會那樣叫他,至少交往期間不會。教室時鐘滴答滴答響,風扇喀喀聲充斥著,大家的目光在等著看好戲,等著他們吵架,等著看上一場不能錯過的畫面,好讓他們有個新話題增添他們的八卦圈。亦宇聳聳肩,瞇著眼睛將書本原封不動放回去。
「我真的沒有被鬧鐘叫醒。」她望向永遠的朋友,眼神只剩寵愛、溺愛、還有珍惜。
「我就說吧!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教室的寧靜和目光在熙妤的回話下結束。
每個禮拜至少三次或者更多,她都會被他找去做愛。至少她內心認為那樣可以保護她。她去的路上總是看著路上的行人匆匆,沒有知道她內心的想法,也沒有人曉得她要去哪裡。街邊的路燈一個一個亮起,灑在遛狗的男人;灑在屹立不搖的老奶奶;灑在正散步的父女。她是那樣可望有一個人可以知道她的決定、她的痛苦、她的心情。
「不要動她。」
「那要看妳的表現。」他撫摸著她的臉頰。「取悅我,然後不要老是哭。搞得妳不喜歡,明明身體那麼浪。妳們女生總是不誠實。對吧?」
她沒有回答他,空洞的眼神看著他那雙渴望的神情。明明在前幾個月是充滿著溺愛,是何時以這種飢渴的眼神望著她,還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只是她愚蠢的沒發現罷了。
「妳知道妳很誘人。」他的指間滑過她的身軀,來到私密處。「也很淫蕩。我很喜歡。」他的手進入她濕滑的內部,玩弄著。「妳覺得小熙......會更淫蕩嗎?」他在她耳邊細語。
「唔,不要提......」她發出她不想發出的聲音。
「小雪。不要哭。」他把他的陰莖狠狠地進入,蹂躪著。
這一晚,不會是最痛苦的。

第七個月。她究竟承受了多少夜晚,她不曉得。那是她不想面對的,不會去回想的。她依舊跟熙妤很要好。還是會一起讀書,一起出去玩,唯獨心事不再提起。熙妤知道她每晚都會去找亦宇,或許那是情侶們能獨處的時間。熙妤不想再無視她晚上回家總是空洞的樣子,那不是談感情的模樣,至少她認為不是。或許她在意的是她手臂上的傷。
「妳好憔悴。」她遞給她熱牛奶。
她抿了一口。「沒什麼。要考試了,很正常。」
「妳跟他還好嗎?」
「一如往常,小熙,妳怎麼了。」她在逃避,她猜想好姊妹感覺到她的心情,或者狀態。
「妳手臂上的傷怎麼回事。」
「只是跌倒而已。」她把袖子往下拉。「小熙,我知道我現在看起來很狼狽。妳知道的,考試前我都會這樣,對吧?」她設法讓熙妤覺得她沒事。
「嘿,我們是什麼。」
「永遠的朋友。」
「沒錯。」熙妤盯著她,嘆了口氣。「有心事一定要說,我在。」
「我知道。」
事情越來越不尋常,也許是天氣變糟了,還是考試後的心情悶得發慌,後院的花不再閃閃發光。有什麼事正在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是什麼,究竟是什麼。夜晚的寧靜變的詭異,不真實。熙妤的眼皮已經安耐不住了,她坐在沙發上,外頭下著綿綿細雨,天空隨著時間,烏雲漸漸下壓。她穿上外套,出去散散心。心煩的她,猛力關上門,不幸的。門邊放著他們的合照相框,隨著門的波動,關上,破碎,回不去。她沒有帶手機。她不該出門。震動聲環繞著寧靜,直到墜落。
她錯過了最後一通電話。
「她怎麼還沒回家?」熙妤盯著牆上的時鐘。「今天好晚。」
手機顯示『未接來電一通
雪有打給我?
她回撥沒接。再回撥。還是沒接。她打給她男友。
「喂?」
「是我。雪瞳呢?」
對面傳來沖水聲,然後關水。他說話有大大的回音,他在洗澡。「她回去了。」
「什麼時候?」
對方沉寂了一段時間,熙妤想像溼答答的頭髮貼在他臉龐。「剛剛。她現在可能在路上。」
熙妤的手輕撫太陽穴。「拜託,以後別讓她那麼晚離開。」嘆了口氣。「她還是個少女,晚上多危險,你也沒有送她回家。」
「是是是。我掛了。」對方一面說,水聲再次迴盪,沒等她回話,就傳來掛電話的聲音。嘟。
「王八蛋。」
熙妤把手機摔在沙發上,然後坐在沙發上看著時鐘無情地繼續奔跑,她好生氣。她趴在沙發上伸手拎起掉落在縫隙中的手機,隨即起身,寫了張紙條。
我知道你們感情很好。但別常常太晚回家
我幫你放好熱水了,貼心吧!洗完好好睡一覺
PS.妳沒忘記明天要上台報告吧!
永遠的朋友 熙 上
她沒回家。熱水變成冷水,紙條還在。她從來不隔夜。她打電話,還是沒接。早上的太陽應該輝灑在她的家裡,但被陰霾蓋的一點也不剩;原本樹上的麻雀會吱吱叫個不停,但今天卻異常的安靜,一輛救護車從她家門前呼嘯即過。她不去加以思考任何可能。她會去學校。
學校。一陣騷動,人群們圍在那裡。熙妤還沒過去,警車,救護車早已抵達了。救護人員從她身邊跑過。警察和她擦肩,對講機的另一頭說了些什麼。
「女性,高中生,黑短髮。」
「名字呢?」
警察走遠。熙妤堅信是巧合。一定是。未接來電、沒有回家、警察、對講機內容、救護車。
「不會的。」她緩緩走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血跡還在蔓延,沿著磁磚的紋路持續延伸,人群還在竊竊私語,好可怕......天啊那是誰......是自殺嗎?會不會是他殺......聽說是一年級的......她推開他們,走到最前面,站在封鎖線前面。她看不到她的面貌,血肉模糊,四肢呈現不自然的方式扭曲,她檢視著眼前的畫面,抬頭看向頂樓徘徊不停的警員,然後再重新檢視那還未命名的屍體。黑色的短髮在血跡裡漂浮,那隻手,手。書包從肩膀滑落,她看到了,也深深地在心裡確定。那是她永遠的朋友,雪。

「拜託,來這裡就是要玩雲霄飛車啊。」
「那是妳。」
「那我們玩旋轉木馬算了。」
「我們不是小孩子,太幼稚了。」
「那,雪大人您究竟要玩什麼?」熙妤擺出古代宮女的樣子,低頭對她行禮,然後抬頭眨眨眼。
「做那個。」雪瞳摸摸頭上的貓耳髮箍,指著不遠的店面,上頭七彩霓虹燈掛著,「手工手鍊」她轉頭看著熙妤,熙於總是拒絕不了她的請求。
「好的。雪大人。......」她向她敬個禮,緩緩站直身體,就像在切換另一格人格模式。然後勾起雪瞳的手臂,拉著她前進。「出發前往目的地。」
七彩霓虹燈還在閃爍,大大的招牌吸引了人潮,確實也吸引了冷酷的雪瞳,她在門外站了許久,盯著那幾個字。她很開心。「還站著做甚麼,再不進去,材料就快沒了。」
建築採用原木材料,每面牆都能看到被塗上蠟,閃閃發光的。角落擺放著許多沙發,大大小小,兩人的、三人的。中間擺放了幾張木桌椅,桌上鋪著墊子,上頭有一桶裝滿大大小小、不同色彩的珠子。牆上貼滿照片,情侶、朋友、家庭,她們都掛著笑容。雪瞳等不急要和熙妤一起被掛上那面牆了。
她們坐在那張木椅上,面對面,她們都等不及了。她們認真聽著老師講解,很簡單,選好自己的顏色,或者對方的。把珠子一顆一顆串進麻繩裡,然後選一個旁邊的小盒子中的花朵。她們一起抬頭望向對方,微笑齊聲說。
「向日葵!」
「阿勃勒!」
照片裡,她們看著對方微笑,舉著手。冷色調珠子環繞著向日葵,暖色調珠子環繞著阿勃勒。向日葵是雪瞳,阿勃勒是熙妤。雪瞳戴著阿勃勒,熙妤戴著向日葵。照片上寫著「永遠的朋友,lily」

是阿勃勒,是她。她拉起封鎖線,身旁的人滿是驚恐,她不在乎。警察發現了她,大聲斥喝叫她退到封鎖線外圍,她不在乎。她不在乎。一個一個警察衝向前制止她,她的腳步沒停過,嘴裡呢喃著不可以,淚水不爭氣的流下。她知道唯一能走向她的方法得先甩開身邊的大人們。她使盡所有力氣,贈恨、痛苦,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她是學霸,沒錯,她往他們的下體以適當的力氣踢去,她別無選擇,她只想更靠近她一些。
鮮血躺在地上,孤單又寂寞。她跪下,膝蓋觸碰到地上的血濺起,她不曉得該怎麼做。「雪。」顫抖的手向她美麗的秀髮撫去,「跟我說話。」她看向那隻戴著阿勃勒的手,「說話啊!我知道妳在找我!我在這裡了,快說!」她大聲斥喝,然後漸漸哽咽,沒有人回應她。只剩遠方的警鳴聲,手錶的秒針還在跑著。對講機再次響起。
「名字確認,江雪瞳。是希夜高中的......」警察按住聲音,他知道。
熙妤也知道。「對不起。」她堅持不了,她的栗子髮,躺在鮮血上,她不在乎。「lily……lily……回答我......」失控。逐漸枯萎。
她們本該上台報告的,本該一起讀上大學的,本該在一起,到永遠的永遠,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崩潰,只剩下無聲的嘶吼,然後結束。人群沒有散去,目光注視著兩個少女,一個無助,一個絕望。女警向她走去,拉起她。她還在嘶吼著,她沒有放棄,她知道,她們要在一起,永遠永遠。無止盡的絕望灌入她的腦海,她想在她身邊,她掙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江雪瞳,留了東西給妳。」熙妤呆坐在偵查室的椅子上,冰冷無情,她的眼神只剩下絕望,深到沒有盡頭。她望向桌上黑色的日記本,封面有她的名字「雪」,而背面有她的名字「給永遠的朋友,熙」墨水還沒乾透,溫度殘留,輕輕一抹,字跡的角落變得模糊。
她翻開第一頁。
9.10
今天開學
她好美,一頭栗子色的長髮,吸引我的注意。
然後我們同班,她的名字跟她一樣迷人,她叫文熙妤。
她自我介紹跟我不一樣,熱情,很多很多。
充滿魅力。
9.11
我們認識了對方,她話好多,嘰嘰喳喳的。
但我不討厭。我很喜歡。
她好喜歡吃垃圾食物,但她還是很瘦,天啊。
9.12
她好像阿勃勒。
閃閃動人。
不像我陰沉冷酷。
9.13
永遠的朋友。
今天我們吵架,只是因為那該死的課堂作業。
我們同一個組別,意見分歧,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我說了很傷她的話。
「妳就是太堅持,父母才會離開妳。」
我好後悔。對不起。
書上有幾滴淚痕,現在又多了幾滴。「妳也知道妳很過分。」
9.14
9.15
我們冷戰,但我不喜歡。
9.16
我們和好,像其他好朋友一樣。
我們把話講開,我跟她道歉。
然後我哭著跟她說我不喜歡冷戰,我不喜歡。
「lily」我們想了一個可以讓我們挺只爭吵的休止符。意指期待友誼重逢。
我們也告訴對方,吵架一定要當天和好。
我們說了很多話,訴說各自的故事,然後大笑,然後安慰。
我好喜歡今天。
「我也很喜歡。」她擦拭一直滴下的淚水,翻開下一頁,空白。直到十月三號。
10.03
夏亦宇跟我告白,我們根本不熟。
小熙說試試看,但我只想跟她待在一起,不想要有其他人介入,永遠。
但我知道我該試試,至少。
10.04
他話跟小熙一樣多,嘰嘰喳喳說不停。
我居然喜歡這種感覺,我看著他都會不自覺地笑。
人心果然一直都在改變。
10.05
我們去吃飯,看電影,逛街。
他很紳士,很體貼,很溫柔,我好像被他捧在手心的公主。
我不討厭。
她輕笑。「那時的妳,好幸福。」下一頁空白,空白,時間跳到那一天。
01.20
我好愛這一天。
「我也是。」
我們去遊樂園,我們做了屬於我們的手鍊。
向日葵和阿勃勒。
還有照片,我好幸福。
我會一直戴著它走向終點的。
屬於我們永遠的友誼。
01.26
我好痛苦。
「生日派對!那天一定發生了甚麼。」
01.27
我跟小熙吵架,我很抱歉。我不該大發脾氣。
我好累,我說不出口。
好痛苦,我被他侵入,他讓我喝的水肯定加了甚麼。
我頭很暈,視線模糊,沒有力氣。
我變得不像自己,發出我不想發出的聲音。
好痛。
對不起,lily。
熙妤一字一句地讀著那張被淚水滴的皺巴巴的紙,「王八蛋......」她的手在抖,她留下贈恨翻開下一頁。用力地抓著胸前的衣服,忍住淚水再次讀下去。
01.30
每個夜晚被他找去,害怕。但我不敢跟小熙說。
要是跟她說,她一定會立馬衝去,狠狠的揍他一頓。
但我不能說,我不想讓她受傷。
他每次侵入我都會提起小熙,汙辱她。
他想侵入她。
我不要,我愛她。我不能讓她受傷。
代價是我。
之後不再寫上日期,只剩下歪七扭八的文字,還有情緒。
他依舊提起小熙,他把我想像成小熙。
然後猛力頂撞著我。
我不想在他那醜陋的嘴裡聽起她的名字。
我告訴他,他憤怒地拿東西砸我。
好痛。
但他還是沒答應。
他依舊會在我們做愛的時候呼喚她的名字。
好噁心,醜陋。
好痛。
好累。
對不起。
一張又一張的紙,重複著「對不起」三個字,還有淚痕。其中一頁只有用筆亂畫的黑暗。
小熙發現我的傷口了,我不能說實話。
我不能。
她的關心讓我好想哭,但是我不能。
我好想跟他說。
不行,腦海裡迴盪著。
我說了謊。
「為甚麼不說......」哽咽的聲音充斥著四周。最後一頁。
lily
給 永遠的朋友 熙
我曾多次思考這件事告訴妳會不會有所不同。反覆著,每天都在想。
妳看到這裡一定會罵我沒告訴妳。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但我還是沒說出口。
晚上的風很涼,這裡好美。太陽在遠方漸漸升起,我好想帶你來這裡看看,翹掉明天的報告,就我們兩個。聊著大大小小的事。直到入睡。或許你也想但明天不會到來了。耳邊的聲音吵得我思考不了,我好冷,傷口好痛,他的聲音、動作、眼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我開始回憶我跟妳相遇那一天,原本冷冷的我,遇到妳就瞬間變的溫暖許多。妳的臉還是一樣,那個笑容依舊在我腦海揮之不去。但聲音,呼吸,一切都變得好遠。我抓不住妳,彷彿妳在離開我。我知道,也明白,是我離開妳,我才是那個拋下妳的人。
對不起。
但我真的好想讓腦海中的聲音消失,它一直說一直說。說著,去死,去死。我得如它所願,它便不會再說,而那些夜晚便不會再需要面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lily。
告別的朋友 雪
牆上的滴答聲在流逝,離事發只過了幾個小時。她闔上日記本,將身體捲縮在一起,她不想面對。至少現在不想。她反覆思考,她們是從哪裡開始出錯,她後悔讓他們在一起,她好後悔。但時間沒有回去,也沒有停下。她變得好脆弱。校服上的血跡還沒洗去,那是她的血,那是她。熙妤環抱自己,就像抱著遍體麟傷的她,瘦小,無助,恐懼,顫抖。
敲門聲打破寂靜,她還不想面對。有人進來了,在另一頭的椅子上坐下。
「熙妤小姐。」是個溫柔且細膩的聲音,她敲敲桌面。「事不疑遲,我們得先談談。」她的手很大很溫暖,輕輕放在熙妤肩上,「我們至少得知道是誰讓她變成這樣。」
熙妤呢喃著,然後抬頭,她變得好憔悴。「夏亦宇。」
「他推了她嗎?」
「他害了她。」
「她是自殺。對嗎?」
「那重要嗎?那男人才是關鍵。」熙妤大聲斥喝,她明白。她看過太多新聞了,有些加害人逃脫了法律的追擊,在外活得好好的,她不想那樣,她得讓他跟雪瞳一樣。
「驗傷結果之後會出來,妳不必擔心,我們......」
「他性侵她!」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好脆弱。「她很痛苦......」她望向那本筆記本。「而我沒救她...是我的錯...」她猛搖頭,她的眼神剩下贈恨、絕望。她失控,拿起警方帶進來的筆狠狠的劃下自己的手腕。然後不停的尖叫,嘶吼。最後寂靜,模糊,「對不起。」
她應聲倒地,眼前黑暗,空虛。耳朵聽見腳步聲,有人在打電話,很緊張。有人緊緊抓住她那隻血流不止的手,大聲呼喊她的名字,然後漸漸縮小,直到消失。她們離的好近,但是她摸不到。
熙妤,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只是這一次我要先離妳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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